第17章 第十七章
图书馆的常客，平斯夫人的宠儿——
伊丽丝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雷古勒斯来图书馆和她一起自习了。她当然不会莽撞到当面询问，用墨利忒的话来讲，她更适合一个人坐在窗边，不管是晨曦还是夕晖亦或是月色，她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好比一幅被梅林装裱起来的油画。
一个人吗？
伊丽丝借着蘸墨水的空当看了眼对面的人。
莉莉·伊万斯。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她竟然会坐在一个斯莱特林的对面。
是红绿难融的学院矛盾，是纯血与麻瓜之间难断的鄙视链。
说是坐在对面，莉莉也不是真的那么“不知礼数”，四人桌上，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坐在了对角线上。
她是为了躲詹姆·波特，才来到这边的隔间的——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了一个并不咄咄逼人的斯莱特林，犹豫许久她才坐在了伊丽丝的对面。
所幸这位同样在写作业的弗林特小姐没有对她的到来做出太大的反应，除了一开始的挑眉。
摊开的羊皮纸被写上了一段算得上秀丽的英文，普通款式的鹅毛笔被安置在一旁，红发碧眼的女巫在包里小心翼翼地翻找一顿后轻轻而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一抬眼，她就撞进了那双不掺杂色的深海之眸。
呼吸一滞，仿佛光束中飞扬的尘埃也被定格。
希腊神女雕像似的人儿优雅地曲起手指抵住瓶身。
“忘记带墨水了吗？”伊丽丝说着将自己的墨水瓶往中间推了推：“你可以先用我的。”
莉莉脸上的讶色让她看起来像个刚踏入凡世的仙子：“啊，谢谢你！”
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儿，毕竟除了西弗勒斯·斯内普，她还没见过和格兰芬多展露善意的斯莱特林——
尤其是纯血家族的少爷小姐们，更是没有乐意和麻种巫师交好的。
不被骂句“泥巴种”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敢奢求得到他们的帮助？
伊丽丝重新开始写起自己的作业：“不客气。”
安静的少女像是一尊会呼吸的雕像，沙沙的声音是笔尖对羊皮纸低语的光阴，莉莉捋了下耳边的碎发也不再发出什么声音，一时间只剩两个霍格沃茨学子在那感受书卷气息的环绕。
雷古勒斯最近忙着魁地奇的训练，作为斯莱特林队伍的找球手，他肯定不能懈怠。
丘克一边把飞天扫帚放进对应的位置一边道：“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我还剩下一堆魔法史论文要写。”
刚训练完的少年人身上还挂着热气腾腾的汗珠，泛红的脸颊搭着有些散乱的头发，倒是有种别样的活力。
“今天下午我有事，明天吧。”雷古勒斯把扫帚放好后抬手就捋了把额前的刘海。
“行吧，”丘克感慨地叹了口气，“唉，我讨厌写论文。”
“讨不讨厌的结果不都是得写么。”
“别说了别说了——快走，我快饿死了。”
……
犹豫了许久，莉莉才斟酌着开口：“弗林特，今天谢谢你的墨水～”
伊丽丝语气淡的像霍格沃茨城堡上方挂着的云：“不客气。”
“嗯——”莉莉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书包背带，接着道，“那我先走啦，再见～”
黑发少女点了下头：“嗯。”
她只是一时出于好心，从好奇延伸出来的一小缕善意。
西里斯义无反顾地去了格兰芬多，四大学院中与斯莱特林最不对付的那个学院。
就连代表的颜色也是完全站在对立面。
莉莉·伊万斯，一个让众多男学生魂牵梦萦的格兰芬多女巫。
漂亮、热情而又聪明勇敢。
除了是个麻种。
伊丽丝在心底做出评价，包括对西弗勒斯的。
对魔药学极具天赋的混血。
但是在血统鄙视链极强的斯莱特林，混血也总是上不得台面。
而且他也托莉莉·伊万斯的福，总是被以詹姆为首的“掠夺者”四人组霸凌——
不对，这样说有点以偏概全，已经做了级长的莱姆斯·卢平通常不会参与其中，但也不会制止好兄弟们的作为。
彼得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他总是跟在詹姆和西里斯身后转悠，但真要他去霸凌谁，他还是畏畏缩缩的不敢真的动手。
于是，几乎从一年级开始，詹姆和西里斯就开始对西弗勒斯进行直至今日的“无休止的霸凌”。
伊丽丝曾经在斯拉格霍恩举办的鼻涕虫俱乐部和他有过几次交谈——不过是和雷古勒斯一起。
而且雷古勒斯由于看不起莉莉血统的缘故，连带着对西弗勒斯的态度也总是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轻视。
“伊万斯，你等一下。”伊丽丝在她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开口道。
莉莉转过身子来去瞧她：“嗯？还有什么事吗？”
蓝眸少女微微抬了抬下巴，以此示意：“这瓶墨水，送你了。”
红头发的格兰芬多不禁抬了抬眉头：“啊不用的，谢谢你的好意！”
“请带上它一起离开吧，”伊丽丝重新垂下眸子在作业本上勾勒出最后一个字符，“正好我想开一瓶新的。”
“不然我也只能把它扔在这了。”放下嵌着白色贝母的羽毛笔，伊丽丝抬起头对她扬了个浅浅的笑：“或者，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简单的，见面礼？”
莉莉迎着她不达眼底的疏离的笑，不由得抿了抿唇角。
要不是眼前黑发少女语气里还带着些基本的尊重，她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因为某些她本人都没意识到的地方惹了这位纯血小姐不开心。
“那，谢谢你。”伸手拿起盛着大半夜色的精致玻璃瓶，莉莉决定再道一次别：“我先回去了，再见。”
伊丽丝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再见。”
着手收拾自己的书包，伊丽丝并没什么太大感觉——
不管莉莉·伊万斯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她送她墨水可不是为了展现善意。
泥巴种用过的东西。
饶是弗林特家族对此的厌恶不如布莱克和马尔福家那样偏执，那也不意味着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可以让她主动放低姿态去和一个麻瓜巫师交好。
从一开始借给她用，伊丽丝就没再想带走这瓶墨水。
回到斯莱特林的休息室，玛洛墨达·帕金森正和她弟弟下巫师棋。
伊丽丝一直不是特别喜欢她，或许是当年舞会上被自己的舞伴当众抛下的经历一直是梗在她心底的一根刺，平时她就不愿回想，是以对这位帕金森小姐的态度也总是带着点冷漠。
要是没有雷古勒斯，那天晚上她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目光的指点和掩嘴的偷笑呢。
雷古勒斯。
一言不发的少女抬眼看了看墙上正在摆动的时钟，金色的钟摆从玻璃后折射着一下又一下古朴的光阴，看着不知多少人走过青春。
斯勒图每个周仍会在天文塔和她聊天，伊丽丝觉得自己对他都有点依赖心理了。
伊丽丝曾问过他是几年级学生，因为她怕如果他比自己提前毕业，那么她在霍格沃茨的生活将增生许多烦闷。
斯勒图没有明着回答她的问题，只写了一句话——
「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这陪到你毕业。」
不过既然既然这么说的话，那就说明斯勒图要么是和她同级，要么就是比她年级低。
沉浸在自己推理中的少女显然忽略了很重要一个点：
他既然能说出这种保证性的话，前提是他认识她。
「那等我毕业的时候，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伊丽丝当时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和他见一面，这种感觉就像吃了个掺着柠檬夹心的蜂蜜滋滋糖——斯勒图的言语中从没有透露出过想和她在现实中见面的想法。
少女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答，于是又塞过去一张羊皮纸：
「如果你觉得太方便，我们可以戴面具。」
隔门另一边的少年用目光描摹着那一行尚未完全干掉的墨痕，缱绻里绕着迷恋和犹豫，兜着满腔无法付之于口的赤诚，在一门之隔的距离酿出醉人的白兰地。
他也是个叛逆至极的布莱克。
「好。」
身子半贴住不透光的隔门，他将手轻轻放在上面，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对面的少女。
伊丽丝在看到肯定的回复后也鬼使神差地把手贴在了门上，凉凉的感觉在手心递来一丝清明，缠着她丝线一样的愁绪和依赖，养尊处优的弗林特小姐像是放纵自己压抑已久的灵魂，红唇轻点在用来装饰的蓝色玻璃片的那一刻，她脑袋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很孤独。
但现在，她的情绪热烈的像是一位勇敢的格兰芬多。
上次道别回去后，她的心仍怦怦着跳的厉害，好像参加了一场激动人心的舞会。
没有人知道这场没有灯光和华服的灵魂舞会给她带来了多深的体验，潘多拉牵过她的手将钥匙放在她手心，然后轻声在她耳边引诱着她去打开魔盒。
弗林特小姐在乌鸦振翅发出的声响中回到现实，那通体黝黑的鸟儿扇动翅膀停在了窗棂上，墨玉似的眼睛对着她转了转。
弗林特家族的族徽，也是这样一只，神情倨傲的黑鸦。
互相道别后没有平复下来的汹涌迫使她踩着楼梯步履匆匆地逃掉，仿佛是午夜十二点的辛德瑞拉。
雷古勒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每个周都过来和她度过一段时光，就像是两个分居两地的口不能言的恋人，攒了一个周的思念和喜悦在某个上午或是下午统统倾诉给对方，然后再带着期许憧憬下一次的“相见”。
照例的闲聊过后，雷古勒斯用羽毛笔在泛黄的羊皮纸上写下了今天自己回答过的一个问题：
「你有喜欢的人吗？」
伊丽丝看着这个直白的问题，心脏蓦地一缩。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吧。」
隔板另一侧的少年看着少女的回复，灰色的眸瞳像是夜风吹拂下的黑湖，满池倒映的星轨随着波浪晃动，震碎半尺相思。
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说明，她还没喜欢上西里斯。
「没什么，只是突然感到好奇。」
伊丽丝看着他远比以往要端正许多的字迹，眼前不知怎么就浮现了一个落寞的身影。
她有点心痛，为自己也看不清的心绪。
「那你呢？」
她反问。
「有。」
伊丽丝不觉攥紧了手，心里一瞬间空落的厉害。
傍晚的阳光突然就泛着暮秋的凉意。
吐出谎言的终不能够逃脱——
雷古勒斯撒谎了，但斯勒图没有重复这个错误。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但现在，却只能借着这个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身份接近她的生活。
他甚至连一句“我喜欢你”都说不出口，即使是用斯勒图的身份。
有限温存，无限心酸。
「我可以问一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钝钝的字痕出卖了执笔人急转直下的情绪，雷古勒斯将头往后仰了仰，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响。
飘忽的思绪带他站在记忆长廊里回望十几年的人生经历，有一朵鸢尾替他灰色的生活填了抹生动。
他想和她一起跳舞，他想和她一起散步，他想和她一起看魁地奇比赛，他想和她十指相扣一直走到生命尽头。
重新直起身子，黑发灰眸的布莱克二少爷用左手虔诚地写下了一个名字作为回答：
「伊丽丝·弗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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