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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换药


  一夜过去,楚银歌再次醒来,屋外已是日上三竿。

  经过昨夜暴雨的洗涤,天空显得格外的晴朗,肆意潇洒的阳光毫无保留的遍布山林。

  一缕强烈的阳光透过窗纸上残破的缝隙洋洋洒洒的滚进屋里,落在了地上、床上和楚银歌的身上。

  楚银歌一点一点的睁开眼睛,阳光拂过,她困意还未退去,想要抬手揉揉朦胧模糊的眼睛,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肩膀上的伤竟是比前一天还要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

  楚银歌不知道原因,又反复尝试了多次,可她发现原来不止是手,就连身体也无法动弹,费了半天劲,没移动半分,反而消耗了不少体力。

  无奈,她不得不选择放弃,任由自己继续保持着原样。

  楚银歌眼珠转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到了床上,原本该在床上的楚辞并不在身边。

  极力歪着眼角向身侧看去,另外四人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安静的睡着,火堆已经灭了,一缕薄薄的青烟缓缓而上,看上去还没灭去多久。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和昨晚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楚辞不见了。

  思索片刻,楚银歌并不担心,她猜想自己应该是被楚辞抱到床上的,至于身体为什么那么难受,应该是昨天那颗止疼的红色药丸,药效过去了,自然不再轻松。

  “砰~”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的推开了。

  楚辞端着一只花色模糊,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青花旧碗走了进来,碗里黑乎乎的一片,像是存着汤药。

  屋外的阳光顺势涌了进来,蔓延着,照到了苏靳阳的身上。

  半梦半醒之间,苏靳阳觉得白光晃眼,不耐烦的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缝,见屋外天光大亮,不情不愿的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随后,其他三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

  步帕睁开眼睛,发现坐在对面的楚银歌不见了,下意识的就扭头去寻,看到楚银歌好好的躺在床上,楚辞在她身边,便放心的收回了目光。

  昨晚的楚银歌太过于平静,步帕不得不为她担心,害怕她做出什么傻事,生生守着火堆守了大半宿,快天亮的时候才睡下。

  其实步帕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那是他不了解楚银歌。

  这楚银歌向来十分的惜命,根本不可能为了这种事而去寻死作践自己。

  之前洞里的事情,楚银歌也是有七八分把握成功才放手去做的,当时就算是最坏的打算,她也能够保证自己有命退回来。

  如果没有肩膀上的伤,她可能也不会变得那么狼狈。

  楚辞径直走到楚银歌身边,坐到床沿边上,手里稳稳的端着青花碗,低着头轻声问道:“醒了?”

  “嗯......”楚银歌嘟囔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楚辞手里的碗,皱起了眉头,嘴上不高兴的一撇:“师兄,我没力。”

  她大概是猜到了碗里的东西是什么,对于她来说,吃药可比打架难过得多。

  “我知道。”楚辞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不高兴,温柔一笑,将碗换到了左手。

  楚辞将手指轻轻的搭在楚银歌手腕上,片刻后收起了笑脸,神情凝重的抬起右手提醒道:“忍着点。”

  没等楚银歌反应,楚辞的指尖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瞬间,一股撕裂皮肉、折断骨头般的疼痛感从楚银歌受伤的右肩涌了出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呜......”

  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楚银歌死死的拽着衣角,颤抖的身体差点疼到痉挛。

  情急之下,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她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但由于太过用力,紧闭的嘴唇已经沁出了小小的血珠,染了一嘴的猩红。

  楚辞皱眉,低声呼道:“张嘴!”

  楚银歌忍着疼痛,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到楚辞的声音,乖乖张开了嘴,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强行凑了进去。

  恰逢楚银歌痛觉发作的最高点,楚银歌根本无心关注那是什么,疼得一口就收紧了牙关。

  只觉得这样做,似乎能减缓满身的痛楚。

  而随着牙口的收紧,一缕鲜红的血顺着楚银歌的嘴角流了下来。

  楚辞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尽量侧着身体靠近楚银歌,左手高高的举着不敢动弹半分,生怕洒了碗里的药。

  步帕再是经验不足,有些话还是对的。

  要不是昨日楚辞给楚银歌喂过的那颗红色药丸,解穴之后所要承受的痛楚,根本就不止是这样,

  增强五倍的痛可不是说说而已,楚辞只是在拖,拖到伤药渗进骨肉,拖到楚银歌能承受的范围。

  为了让楚银歌能睡个好觉,楚辞早上醒来的时间都是算着药效的,他抢在止疼药失去药效前,率先麻痹了楚银歌的身体,等缓解了痛觉,再辅以药物,痛楚会减轻很多,所以楚银歌醒来才会觉得全身无力。

  “咳咳咳!!!”

  突然一口浊气窜到了喉咙口,楚银歌岔了气,一个翻身,猛的趴到了床沿边上,张着嘴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这一阵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终于在明面上惊动了众人,大家都忍不住围了上来。

  “都出去,我要给她换药。”楚辞不轻不重的给楚银歌拍着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连头都没有回。

  经过昨晚,大家都对楚辞的医术和行事有了了解,没人敢再有异议,只看了一眼,都默默的退了出去。

  等楚银歌咳嗽停了,身体也平复了许多,好像已经疼得没那么厉害了,楚辞才端着汤药凑到她嘴边。

  “来,把药喝了。”

  楚银歌扶着床沿,刚刚缓过劲,一重一轻的呼吸着,慢慢的偏过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深知自己是躲不掉的,苍白的嘴唇不情不愿的含住药碗,眼睛一闭,一口气就喝了个干净。

  “呲,好苦~”楚银歌喝完,抿着嘴巴皱着眉抱怨道。

  “张嘴。”楚辞将青花碗搁到一边说道。

  “啊~”

  楚银歌乖乖张嘴,楚辞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颗浸了糖粉混合药粉的酸梅,塞到了她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掩盖了药味,刺激着苦涩的味蕾,楚银歌一下子就觉得不苦了。

  因为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正是楚银歌最喜欢的。

  可是一颗酸梅对于楚银歌来说是无法满足的,她眼珠一转,含着酸梅,转过头来笑道:“嗯~师兄,我还想要。”

  大概是刚才痛得厉害了,楚银歌的笑显得十分的不自然,生硬抽动的嘴角,楚辞看在眼里,既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在楚银歌额头轻敲了一记。

  “想得倒是美,坐起来,我先给你肩上换药。”

  不知道是药物的原因,还是酸梅,或者是麻木了,楚银歌身上的痛好像减轻了一些。

  她慢慢的用左手撑着身体爬了起来,在楚辞的帮忙下,一点一点的褪去了肩上包扎的布条。

  拉扯的疼痛感使她忍不住倒吸凉气,问道:“呲~师兄,你昨天给我吃的那个药还有吗?”

  “那个药你不能吃了,药效太大,多吃无益,反而伤身。”楚辞瞧了一眼楚银歌,看见她紧咬着下唇的模样,手上的动作又轻了几分,“再忍忍,上了药就没那么疼了。”

  果然,当冰冰凉凉的药膏均匀的涂抹在伤口上,楚银歌真的感觉伤口没有那么疼了。

  起码慢一点、轻一点的动作,楚银歌的右手已经没有问题。

  等伤口重新包扎好以后,楚银歌已经可以自己小心翼翼的穿衣服了,虽然模样笨拙了些。

  楚辞看着她笨拙的模样,迅速简单的收拾了药具,从怀里掏出一个半敞开的纸包递到楚银歌怀里。

  “拿着,还是我来给你系。”

  楚银歌打开一看,纸包里包的正是她刚才吃过的那种酸梅,顿时喜上眉梢,拿起一颗就放到嘴里,哪里还管得自己系得松松垮垮的衣带。

  楚辞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接过衣带,一边系着,一边提醒着楚银歌,“少吃点,我弄了点鱼汤,等会儿多喝点对身体好。”

  “嗯。”楚银歌嘴上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有停。

  楚银歌从小就爱吃酸甜的东西,尤其是楚辞亲手做的酸梅,为了方便楚银歌吃,他做的酸梅从来都没有核,所以楚银歌吃得很快,没个三两下就解决了大半。

  楚辞正系着腰带,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阿楚......阿雪昏迷的事,可是你做的?”

  楚银歌没想到楚辞会突然这样问她,先是一愣,然后便觉得心虚。

  大师兄可是要责怪她私自用蛊的事情?

  原本楚银歌也是好奇的,为什么跟来的只有楚辞一个人,可是碍于她对萧寄雪用蛊的事,害怕被责备,才迟迟没有问出口。

  因为楚辞向来不许她随意施蛊,更莫说是身边亲近的人。

  可如今既是由楚辞先开了口,楚银歌也不得不顺着回答下去。

  楚银歌在心中斟酌一番后,故意埋怨道:“大师兄~我不是故意要对五师兄用蛊的,实在是他一直拦着我,还威胁我,你知道的,我又打不过他,不得已才下了手。”

  恶人先告状这种事,她可是最会做了。

  楚银歌嘴角一撇,眉眼低顺,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再加上她此刻苍白羸弱的身体,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哪里还会记得责问。

  可是这次楚辞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顺着她的演戏安慰她。

  立刻反问道:“当真是你用了蛊?”他的话说得很快,语气里似乎有些异于寻常的诧异。

  遭了!

  楚银歌心想,难道这大师兄并不知道她下蛊的事,五师兄向来疼她,很可能为了护着她,并没有告她的状。

  这下可好,反而是她自己给说漏了嘴。

  打脸来得太快,楚银歌心里有些慌,毕竟后面的事能不能继续查下去,还要看楚辞的态度,说不定楚辞还知道些什么她身世的秘密。

  不行!

  你得稳住楚银歌,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楚银歌神色不改,心下一沉,将手中的酸梅随意往怀里一塞,故意用受了伤的右手拉住了楚辞的手心。

  “哎呀~只是一点点可以让五师兄美梦一场的蛊药,真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楚银歌一边说着,一边还捏着手指头比划着份量,郑重其事的展示给楚辞看。

  楚银歌见楚辞皱起了眉头,心头一动便开始撒娇:“正经事上我还是有分寸的,绝对绝对用量很少,一点点的副作用都没有,大师兄~你别生气嘛~也怪五师兄太不近人情了,你就别怪我了,好不好~”

  楚银歌时刻注意着楚辞的表情,却看不懂他为何神情更加凝重了。

  楚辞听了楚银歌所言,自是相信她的,长久以来记挂在心中的事情终于落了地,但却也因为这样,心里的疑虑更是有增无减。

  楚辞记得,当他第一次赶到客栈时,面对昏迷中的萧寄雪,他的诊断绝没有楚银歌说的那般简单,不然萧寄雪最后也不会......

  楚银歌不知道楚辞在想什么,只看见他想得出了神,以为是自己“认错”认得还不够。

  楚银歌歪着头,忍着肩上的疼,凑到楚辞跟前,扬着脸可怜兮兮的继续说道:“好了嘛,大师兄,等回去我就给五师兄斟茶认错,他想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直到他消气为止,好不好。”

  楚辞回过神,看着楚银歌突然凑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好好好,等回去就让你五师兄好好治你,如果他下不去手,就交给阿秧好了。”

  “啊,不行!冤有头债有主,我欠谁的就还给谁,别人可不许凑这热闹,尤其是那个无良老季!”

  落到这四师兄季秧的手中,那还得了,这往日里,她可没有少招惹季秧,新仇旧恨一起算,她还要不要清静了。

  就连无良老季这个戏称,都是楚银歌跟季秧玩闹的时候,胡乱叫上口的,为了这个称呼,季秧可没少跟她闹。

  楚银歌赶紧转移了话题,“诶,大师兄,四师兄也来了吗,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楚辞单手替她整理着衣领,回道:“有些事情,我叫他们先去翁城了,等下了山,我们就直接过去找他们。”

  去翁城?

  楚辞的话无疑是给了楚银歌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起码楚辞并没有要马上就带她回去的意思。

  虽然山上还有好些事情她都没有弄清楚,但只要不让她马上回玄峰山,她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于破虞山,楚银歌有预感,她还会回来的。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嘴皮子咬破了,还怎么吃酸梅喝热汤,不疼吗?”

  就在楚银歌发呆想事情的时候,楚辞从怀里拿出了一盒小小的药膏,用指尖温柔的帮楚银歌涂抹着破损的嘴唇。

  药膏凉凉的,香香的,有很好的护唇效果,楚银歌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来。

  她正想着要找楚辞讨要了这药膏,忽然瞧见了楚辞手心的血迹。

  “大师兄,你手上好像沾到了我的血?”

  楚银歌以为楚辞手心的血是替她包扎上药时不小心蹭到的。

  楚辞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轻声一笑:“无妨。”

  楚辞继续替楚银歌上药,可是楚银歌却越瞧越不对劲,怎么看这血迹也不像是蹭上去的,倒像是从手腕上面延伸出来的。

  楚银歌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刚才疼得最厉害的时候,嘴里那个柔软的东西。

  没有再问,楚银歌直接上手撩开了楚辞的衣袖。

  只见两排鲜红的牙印深深的印在楚辞的手臂上,印的最深的两个位置还在流血,刚好与她两颗虎牙的位置重合。

  原来刚才楚银歌嘴里咬的那个柔软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楚辞空出来的那条手臂。

  当时,楚辞不忍她继续咬破自己的唇肉,又怕再伤了她,才不得已用上了自己的皮肉。

  幸好楚银歌刚才所经历的痛比起原本应该经历的,已经削弱了太多,不然楚辞的手臂怕是早已经被生生咬掉了一块皮肉。

  楚银歌慌了神,手指在楚辞手臂周围不断的徘徊着,无从下手,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疼不疼啊?”

  楚辞赶紧安慰她:“傻丫头,师兄没事,你看。”

  楚辞将手中的药膏抹上一点在牙印上,血立马就止住了。

  楚银歌见药膏如此神奇,也用手指取出一点,小心翼翼的涂抹在楚辞的牙印上。

  楚辞温柔的用手背抹去楚银歌眼下的泪水,轻声说道:“师兄说没事就没事,傻丫头,你别哭了,刚才那么疼你都忍过来了,怎么到最后还是哭了,其实我觉得这牙印还挺好看的,这么可爱。”

  没想到楚辞会用可爱这样的词来形容牙印,楚银歌噗呲一声笑了,眼角还挂着泪水,嘴里嘟囔着:“哪里有人用好看、可爱来形容牙印的。”

  “笑了就是没事了,”楚辞收起衣袖和药膏,蹲下身拾起楚银歌的鞋,熟练的替她穿上,然后牵起她的手。

  “走,我们出去把鱼汤喝了,就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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