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4 章 第 274 章
从宋墨城的住处离开后，林桑回头望了眼依旧呆怔在阁楼边的宋墨城，她轻轻叹息一声。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桑没有去见宋墨城，她只是安排人送他去学校接受应受的教育，带他去熟悉这个世界。
高寒月和苏哲一直跟在林桑身边，他们敏锐地察觉到，林桑在为这件事伤心，但她也只是短暂地伤心了一下，就再次全心投入工作。
自从易遥的腿伤了之后，林桑一直派人在全国寻访名医，毕竟这伤是因她而受，只有他的腿完全治好，两个人才能真正做到恩怨两清，毫无瓜葛。
前几天她的下属传回消息，说她在非常偏远的山村里寻访到一位张大夫，这位张大夫曾经治好过村子里好几个双腿残疾的村民。她向张大夫说明了易遥的情况，希望她能够跟自己回去治疗易遥。
张大夫听说易遥是舍己救人才致双腿残疾，当即满口答应，但临行前村子里有几名患有长期病的村民的病情再次恶化，他们的病医院也束手无策，只有张大夫能治，所以她一时间走不开，最快也要一个月，但是像易遥这种情况，当然是早一天就多一点希望。
消息传回来，林桑决定亲自带易遥到张大夫那里接受治疗，她有种预感，这位张大夫也许能治好易遥的腿。
林桑到易遥住所的时候，他正在阳台边，看上去像是在晒太阳，但其实是在发怔，照顾他的护工说，他这段时间总是坐在那里发呆，时常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他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去照料那株从医院挖回来的那株葡萄藤。
护工们都担心易遥患上了抑郁症。
“吃过早饭了吗？”林桑走到他旁边。
“……林桑？”易遥听到她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他转过脸来，才看到站在身侧的林桑，他恍惚的眼眸逐渐有了焦距，“你怎么来了？”
“我的人在外地找到一位大夫，她也许能治好你的腿，我准备带你过去。”
易遥淡淡地移开目光，“别费这功夫了，看了多少大夫都说我这腿已经没得治了。”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不过既然你完全不抱希望，就当出去散散心。”
易遥没有看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不想去。就算真能治好又怎么样，我的人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林桑笑了笑，“这由不得你做主，不去也得去。”
“怎么，你要把我绑过去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需要绑起来吗？把你的轮椅一缷，你就无计可施了。”
“我是有一千一万个不好，但也总有一点好处，我的腿是为了救你被压断的，你就念着我这一点好处，让我安静地呆在这里，我不想出去，不想见人，也不想治腿。我就想自己呆着，什么时候死了就算了。”
林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到自己这一侧，她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很快又松开手，“算了，既然你自己都不在意，我也没有必要管，你继续安静吧，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
她转身要走，易遥却又叫住她，“林桑，我的人生是不是一无是处，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笑话？”
“人的意义在自己的心里，而不是在别人嘴里。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有意义，其他人的人生没有评判的必要。”林桑转身离开，她特地把这几天的时间空出来，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要叫苏哲重新安排这几天的工作。
她走出别墅，到庭院的时候，阳台上的易遥忽然喊道，“我和你去！”
林桑笑了一声，“哦？又改变主意了？”
易遥沉默不语。
“护工说你早上没吃饭，要走一整天呢，你先吃饭，吃了饭立刻出发。”
易遥吃过饭，几人立刻乘专机出发。
出发前，易遥特地带上了那株葡萄藤，林桑认出了这株葡萄藤，是当初她和易遥在医院浇过水的那株，在易遥的悉心照料下已经长大了不少。
一路上，易遥还是恹恹的不说话，林桑更不会主动和他聊天，只有高寒月汇报的声音，偶尔夹杂着苏哲几声小心翼翼的关怀声。
“林总，飞机很快就要降落了，我们要转乘轿车，这里地处北方，气温偏低，林总，加件衣服吧。”
见林桑轻轻颔首，苏哲微微倾身，把臂弯里的大衣搭在林桑身上，又叫人给轮椅上的易遥也多加了一件厚毯子。
飞机很快降落，一行人在机场外转乘私家车，颠簸了将近三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村庄里，村子里没有宾馆，林桑的下属已经提前和村子里的村民谈好价钱，租了几间闲置的院子，又花钱请村民收拾好。
快要入冬了，村子里很冷，这里没有暖气或者空调这样的取暖设施，用的还是火炉。现在已经是深夜，张大夫已经休息，林桑不好去打扰，安顿自己的人都分配房间休息后，林桑也没有睡意，披着衣服到外面去转了转。
走到房子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时，身前忽然出现了一簇圆形的亮光，林桑回过头，原来是苏哲远远地在后面跟着，见林桑要走近黑暗的地方，急忙点亮手电筒给她照亮前路。
“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您出院子的时候。”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这么冷的天气，也不怕冻感冒了。”
苏哲腼腆一笑，刚刚他已经准备睡了，忽然从窗子边看到林桑独自外出，高寒月也没跟着，这里黑灯瞎火的，他担心林桑磕碰着，又或者遇到些不三不四的人，急忙就跟出来了。
林桑解下大衣披在他身上。
“林总，不行……”
“好了，”林桑按住他要脱下大衣的手，“我穿的比你厚实多了，我只是出来走走，不会遇到危险的，你回去吧，我想在外面再待一会儿。”
“林总，太冷了，如果您不需要我跟着，至少把这件外套穿上。”
林桑微微笑着，“不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温度，这里离休息的院子有段距离，看你冻的瑟瑟发抖的样子，这么走回去一定感冒。”
林桑转身离开，留在原地的苏哲忽然觉得脸上发热，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坏了，他看了眼林桑的背影，手指轻轻抚过身上的大衣，舍不得让它沾了寒气，又脱下来抱在怀里，一路小跑回去。
快到院子的时候，他看到易遥推着轮椅停在院门处。
“易先生，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是有什么需要吗？”
易遥沉默的摇摇头。
“要进去吗？外面太冷了。”
易遥又摇头。
苏哲回去穿了件外套，把林桑的外套放在火炉边烘着，又带了毯子出去，“披着吧易先生，不管你出来是赏月还是散心，夜里这么冷，很容易着凉的。”
他倚在门边，不时地张望着外面。
易遥沉默地打量着苏哲，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林桑离开的方向。
“你喜欢她？”
苏哲冷不丁听到他的问题，怔了一瞬，刚刚降温的双颊立刻烧得滚烫。
“除了她自己，林桑不会爱任何人。”易遥的声音低下去，“即使这样，你也还是喜欢她吗？”
苏哲摇摇头，“易先生，我仰慕林总，我最大的期望就是她永远都能像现在这样耀眼平安，至于她会不会喜欢别人，我没有想过，更没有期望过林总会喜欢我，比起林总，我实在是太过普通，没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地方。”
“为什么从没有期望过她喜欢你？你很自卑吗？”他打量着苏哲，论外貌，虽然比不上他，但也堪比明星，在人潮中绝对相当亮眼，论能力，能在四年内从一个无名小卒做到林桑的特助，能力也绝不会太差。
“自卑？”苏哲笑着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在林总身边，就像珠玉在侧，难免自惭形秽，我知道我配不上林总，就像……”他指了指天空的明亮的月亮，“就像人可以登月，但无法把月亮摘下来放在怀里一样，我也从没想过要摘月，只要看着月亮高悬于空中，能为她尽一份绵薄之力，偶尔能够沐浴到这皎皎月光，就足够了。”
“你不是喜欢她，也许，你对她的感情，就是爱吧，但你不觉得不公平吗？因为爱她，就不自觉地被这份无法控制的感情奴役，从此变成了她的奴隶。她要你难过你就要难过，她要你痛苦你就不得不痛苦。”
“嗯……”苏哲沉思一会儿，“易先生的想法很独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感情，听起来，你似乎很害怕被感情束缚。”
易遥垂眸，“……是，我害怕。”
“听你这么一说，感情的事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可怕，不过我的父母，我身边的朋友，大家对待爱的人都是这样珍而重之，我倒并不觉得他们被束缚奴役。大家只是因为这份爱变得更幸福。”
“你的父母一定很恩爱，”易遥的声音更低了点，“但我没有你这样的父母，我问你，如果你爱上了一个恨你的人，你该怎么办？”
“这……我不知道，但如果上天把我的爱情交给一个恨着我的人，就算她永远不可能回应我，我也还是会爱她的。”
“被自己所爱的人仇视厌恨，你难道不会觉得痛苦吗？”
“当然会，只是我的人生并不是只有爱情，我还有亲人朋友，还有我的理想，我独一无二的未来，就算在爱情里感到痛苦，我也还是我，依旧会爱着她。毕竟，是我的心要我爱她，而不是她要我爱她，况且在这份感情没有消弭之前，爱她也是顺应我自己的心意，在爱她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是在爱我自己呢？”
“是我的心要我爱她，而不是她要我爱她……”曾经自己害怕爱上林桑，对她百般折磨，想要摧毁她身上吸引着自己的地方，他现在才明白，这份恐惧的源头并不在林桑身上，她从没有想过要自己的爱，是他自己的怯懦，才让自己没办法接受爱上林桑的事实。
真正让他恐惧难安的，是他自己啊。
可他却不敢承认，更不敢正视自己，就像不敢正视自己想要活下去这件事一样，他只是不断地为自己寻找借口，把一切的原由都转嫁到林桑身上。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面目是如此的可憎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对林桑说过那么多次爱，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甚至，他都不敢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何其可笑。
“易先生，你冷吗？怎么在发抖？还是快进屋里去吧。”
易遥难以抑制自己的战栗，他为自己的卑鄙懦弱而齿冷，苏哲对林桑这样热烈澄澈的感情，让他简直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再没有脸见林桑了，“我没事……不用管我。”
易遥甩开苏哲的手，推着轮椅奔向了院子外。
苏哲忙叫屋里的护工跟上他，又冷又黑的，别出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当初在地震中是易遥救了林桑，所以对他心存感激，况且林桑到这里是专程陪他治病，他可不能出了什么意外。
大约十几分钟后，林桑从外面回来，苏哲远远地听到她的脚步声，急忙回屋抱出烘得暖呼呼的大衣。又拎起一旁的暖水袋，奔出去给她披在身上。
“林总，您回来了。”
“嗯。”林桑发觉这衣服暖和异常，又感到苏哲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寒气，“你一直在外面等？”
“没……我刚刚才出来。”
“撒谎，身上的寒气这么重。”
“啊？”苏哲急忙后退，离林桑远些。“林总快去休息吧，屋里有烧好的热水，哦，还有这个暖水袋，暖暖手。”
林桑笑了笑，“回去休息吧，下次别傻站着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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