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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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曜本来是在外面等她的，过了四十分钟进去找人，却发现她已经从侧门离开了。
他本来想调监控，或是直接打电话问她，思虑后还是放弃了这两个方案。她知道他在外面等他的，如果专门避开他，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不想见到任何人。
停车场的阳光很耀眼，时曜在上车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自从上次出了意外以后，她住院的时候，就用随身饰品定位上了gps，只要打开，麦克和他就能查询到。
时曜用手机看了眼，意外发现定位没关。
位置是在……
gu3大楼总部。
今天是休息日，训练场几乎都没人了，跑外勤任务的也不会留在公司，她怎么会想起去那里？
时曜虽然不解，但还是第一时间上车，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今天带她来警局找人问话，本来就是在她的要求下，背着主治医生干的，他们之前说好下午四点前返回。
快到gu3的时候，他顺手戴上蓝牙耳机，接了一通电话，是周行岳的。他在写之前营救任务的报告，来找时曜确认一些细节。
时曜回答是回答了，但话里话外的分神，周行岳听得很清楚。
“怎么了？难道你们还没回医院吗？”
时曜：“……”
周行岳轻叹了口气：“吉恩金会发疯的，我说真的。”
时曜：“正准备去找她带回去——”
周行岳顿了一秒：“时，看来麦克没说错，你发现没有，你现在像带孩子一样？”
时曜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眉头下意识地蹙起：“我有那么老吗？”
周行岳声音含了点笑意：“我是说，你开始……失控了。”
时曜把耳机直接拿下来，挂断了电话。
扯淡。
夏醒言在gu3顶楼吹风。天台门被推开的瞬间，她就听见了动静。但她没回头，她知道来的人是谁。
“没吃午饭，不饿？”
时曜的声音在她背后懒懒散散响起。
夏醒言想过他可能会问，怎么擅自跑路了，或者，从埃里克那里问到了些什么。
但是没有。
这人。
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夏醒言扒开身边的超市袋子，找找翻翻了一会儿，拿出条巧克力和一瓶气泡水，递了过去：“给。”
时曜接过，顺手往她手里塞了个袋子。
夏醒言打开一看，一家三明治店的经典套餐。
最近嘴被明显养刁的小夏有点失落，对这种冷冰冰的食物有些抗拒。但还是把情绪好好藏起来，礼貌地谢过了他。
时曜长着眼睛，当然看出她兴致不高。夏醒言还挑了边缘地方坐着，两条腿晃荡着，角度刚好能将大半个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
他没说什么，只是跟她并排坐到一起。
夏醒言无声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时曜没看她，单手把易拉罐打开：“你打算说吗？”
他问的很随意，但夏醒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手上下意识捏着还没拆的三明治：“说什么？”
对上男人的眼睛，夏醒言权衡了几秒，还是决定不加隐瞒，和盘托出算了。
如果说动手射击她还能有几分胜算的话，撒谎这事，她经验不多，很容易被一眼看穿。
“埃里克，他上面的人……很难对付。”
夏醒言垂眸看着手上带有余温的食物，声音也低了两分：“他能认出我的。你应该也知道。离我远一点，麻烦会少一点。”
她之前只想着自己暂时的安身之地，没有料到那个人的触角如此快而准地探入，甚至已经渗透进了gu3。如果认识的人被他盯上——如果他用那些脏手段对付时曜……
夏醒言只是想一想，都有脊背发凉的感觉。
时曜抿了口气泡水：“是吗。”
“所以你打算一直躲着他？”
“不是！”夏醒言猛地扭头看他，眉眼间迸射出一股燃烧的火，温度灼人：“当然……不会。”
时曜笑了笑：“那不就行了。”
夏醒言皱眉：“……行什么行？”
时曜忽然撑着坐台边缘翻身跳进去，顺道拍了拍她肩膀：“走。”
夏醒言嘴上嚷嚷着‘你先说清楚去哪’，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跟着他走了，路上还把三明治外包装纸拆了，匆匆啃了两口。
……金枪鱼的！
夏醒言眼睛放了一秒的光，加快了进食速度。
万一他突发奇想，带她去考体能呢？
虽然说她是病号，一般人干不出这事，但这人可是时曜，一般人的法则放他身上也不适用。
……果然，她没猜错。
时曜带她去了27层，室内训练场的其中一层，射击场地可以模仿多种环境。不过今天是休息日，射击场没人。
他走到靶心的位置，在假人的手臂上吊了一个苹果。
折返回来时，时曜顺手扔给夏醒言一把狙击步，拿着计时器站到了旁边。
“分解你的枪械。”
他缓声道，音色如一道静冷的水流。
夏醒言的动作比她的意识要更快一步，取弹匣，将快速锁定杆播放到释放位置，取瞄准镜、机匣盖、拆复进簧和导杆——
拆解加组装，一共55秒。
瞄准百米外的苹果，扣动扳机，大半边的果肉瞬间碎裂。
苹果这么明显的标的物，对她来说当然算是简单的任务。
夏醒言放下枪，才有些不解地望向时曜。
男人摁下计时器，大步向她走来，接过了夏醒言手里那支枪。
砰——！
即使装了□□，动静依然很大。
夏醒言站着没动，微眯了眯眼，看见不远处的靶旁，还剩三分之一的苹果也烟消云散。
硝烟散尽的那一秒，时曜转头望向她，目光平静而坚定。
“夏醒言，一开始教你射击的人，告诉你要摆在第一位的应该是什么？”
师父教过她的。
贯穿了她所有时刻的规则。
夏醒言用中文轻声道：“心无杂念。”
时曜眉头轻抬：“恐惧也算是杂念，对吗？”
夏醒言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的靶标：“是吧。”
时曜走到她面前，一步之遥的距离，垂眸看向她：“但恐惧是不可避免的。它会无孔不入。当你停止瞄准的时候，当你踌躇不前的时候……它会抓住所有的空隙，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忙起来。还有——”
他忽然抬手，绕过脖颈解下一根细绳，上面拴着一枚黑色的尖头子弹。是没有击发过的子弹，不是空弹壳。
时曜拉过夏醒言手腕，把它放进她掌心。
他望进她眼眸，放轻声音，一字一句。
“我会跟你同在。记住这件事。”
夏醒言怔愣地望着手心。
她早已经习惯了。习惯一个人做一切事情，知道一切除了自己的人都不可靠，独自面对所有枪林弹雨的危险境地，就算连带她长大、亲如家人的师傅，也会在某一天突然离开她。
现在他说什么。
同在？
夏醒言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她知道，人如果想拥有一些宝贵的东西，信任、陪伴，诸如此类的，总要拿另一些去交换。比如承受可能会失去的痛苦，被时间、地域、生死阻隔的无力。
当命运把这样福祸相依的东西递过来，接不接，全看个人。
放在两年前，她都有可能会拒绝。
但是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
夏醒言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了似的，将掌心合起来，攥紧。
“好。”
她抬手戴到自己脖颈上，因为没调长度，显得有些长了，夏醒言犹豫一秒，忽然开口道：“时曜，还有一件事，我一并问你吧。”
时曜凝视着她锁骨窝的子弹，只觉得心里某处好像也那样陷下去，回答她的声音都有些飘：“嗯？”
夏醒言往前走了一步，他们的脚尖几乎要碰上了，这个距离范围甚至超过了亲密距离。
时曜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她一把拽住了手臂，往前拉了一把，拉得他半俯下身来。
时曜没出声。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男人一下子离得这么近，视野里只有他那张骨相深而漂亮的脸，夏醒言也差点忘词，咳了一声壮胆：“也没别的，就是……”
“你觉得我怎么样！”
夏醒言忽然提高了点音量：“我……快二十了，家庭情况……你也知道，没车没房，父母双亡，我师父给我留了个房子，我一直在找她，本来想如果她看看你，同意了我再来……提这事，但是这不是一直卡着，那反正，就是这样。”
夏醒言抿了抿唇，底气不太足地垂了垂眼：“但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能给你的只有危险，和危险。
她早就能探出自己隐约藏在心底的意图，只是一直不敢面对。
因为这句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光从队员的角度来说，夏醒言有信心不会输给任何人。
但是从另一个私人角度来说，他有一万个比她更好的选择。
夏醒言经常数自己攒的小金库，数着数着就有一股压不住的悲伤，好穷，啊，真的好穷。要出去卖力气单独干，卖命可能还能多攒点钱，但也绝对不够拿下时曜的。她有时候偷听时曜跟不知道哪个高管讲电话，随口提到的季度支单项出都能买下一百个她的破房子。
时曜只要不傻，就算得清这笔交易很亏。
要是不趁着最近……他好像也有晕头的错觉，夏醒言觉得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当然，这个想法有点无耻，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大饼会不会掉嘴里呢！
时曜一直没说话，夏醒言难得惴惴不安地等了会儿，抬头的瞬间，就被人扣住后脑勺，往他的方向带了过去。
他俯身，低头吻住她，唇舌触碰彼此的一瞬，点燃了一片燎原之火。
空旷的射击场再没有其它声响。
除了……
夏醒言借这个机会，发现了自己唯一的弱点。她不会换气，好胜心又强，没有推开他，差点没憋出个好歹来。
-
晚上十二点，顺利脱单的小夏同志都没睡着。
她洗完澡，坐在床边，美滋滋地拉出子弹项链，放长了长度，仔细欣赏。
昏黄的灯光照在上面，她的一颗心也像奶油遇热一样融化在灯色里。
白天都没来得及好好看。
转着看了一圈，夏醒言动作突然一滞。
她慢慢地转到了其中一个角度。
这颗子弹上，刻着很小的两个字母，花体的lr。
这个字迹很小，但是凑近了看，印刻得非常清晰。
这种字体，她在一个人那经常见到。
lora。
她的师父。不仅笔迹像，她习惯留下的印记……
也是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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