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雨女篇 精怪
她的苏醒，和饕餮有何关联吗？
“让你醒过来，本尊可出了不少力，别枉费了本尊的一番苦心。”饕餮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姜扶秋，言语轻蔑，“就连你手里的却邪，当年可是拿本尊的骨和血凝炼而成。你生来便是为了本尊而活。”
“从来，一条命便只为自己而活，与旁人无关。”姜扶秋感到喉咙一阵腥甜，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渗出，滴落在地上，血珠子在玉石板上清润湛亮。
倒像是上好的鸽子血宝石。
“姜扶秋，不要妄想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谁的命都可以由自己掌控，但是你，不行。”
“我的命由谁掌控，还说不定。”姜扶秋手心隐隐作痛，却邪迟迟不肯出来。
“姜惊落的躯壳用着甚好。”饕餮忽而赞叹了一声。
“你究竟想做什么？从我阿姊的身子里出来，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今日不过来提醒你一声罢了。”饕餮赤着脚跳回软榻，卧在软被里，一双眼微微眯起，瞧着很是惬意，“本尊重临凡世，不久。”
说罢，小姜惊落的眼睛便紧紧闭上了。殿内横冲直撞的戾气四下乱窜，竟也慢慢消散在半空中，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姜扶秋身上的压力骤减，她勉力支起身子，瞧着榻上熟睡的小姜惊落，测了测额上的温度，已然消了大半，脉搏正常，像是什么事都没有。
但姜扶秋心内不安，饕餮即将现世，其修为深不可测，甚至能闯入幻境中自由来去，并附身在姜惊落身上。
传言饕餮因其身上戾气深厚，常人稍稍一靠近便会被凶化，更是无法承受其戾气承载。本来饕餮有自己的形体，也无需去附身而活，只不过上古一战之后，饕餮原体被毁，元神碎裂，只留下一片在世间飘荡，单靠这一片是无法化出形体的，因此需要附身在旁人身上才行。
饕餮不会随意附身，只有那些合适的，能承载住其戾气的躯壳才会被选中，此种载体万里挑一，如今选中了姜惊落，只怕日后在未完全化出原形时，要以姜惊落作为自己的载体。
姜扶秋久久地凝视着小姜惊落，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去。
殿外日头正好，暖融融如初春，姜扶秋在原地驻足片刻，扭头对身边守着的弟子温和嘱咐道：“少主如今没事了，只不过烧未退，你这边多加注意些，喂一些治风寒的汤药下去便没事了。”
弟子点着头应了下来，姜扶秋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什么，转头多说了一句：“若是你家少主醒来，记得她说的话。云水尽的莲花我可要定了！”
弟子虽不明白在她进去这段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懵懵懂懂地应下来了。
风清天暖，姜扶秋心内阴郁顿时消散大半。
她沿着原路慢慢踱步而回，想着饕餮之事到底如何解决。
走了约莫一里路，眼瞅着石板上“长宁苑”三个字就在几步开外，姜扶秋叫人拦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
姜扶秋左右看了看，并没人，她又回头看，依旧无人。
“喂，问你呢！”
姜扶秋这才低了低头，瞧见仰头瞪着她的……另一个她。
“你怎么进去的！”小姜扶秋怒气冲冲地仰头看她，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姜扶秋倒是忘了小时候自己这般蛮横，难怪灵山上下那时看到她都头疼得紧。
“自然是你阿姊放进去的。”姜扶秋打了个哈欠，方才劳神劳力的，委实困倦得紧，眼下只想着赶紧回小苑里睡她的大觉。
“你进去，你进去对我阿姊做了什么！”
小姜扶秋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姜扶秋耳朵嗡嗡作响，实在是懒得再去应付，拨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将她往边上挪了挪。
“我能做什么，我自然是进去帮你阿姊看看这风寒症的。”姜扶秋绕过她往前走，想到什么似的又转头看她，言语戏谑，“你觉得我怎么样？”
小姜扶秋愣了一下，压根没想到姜扶秋会没头没尾地来这么一句。
“你，什么你怎么样？”小姜扶秋对上面前女子的目光，一下竟有些心虚，也不知为何自己会产生这种感觉。
女子红衣烈烈，论起模样，的确是美的。
她长到现在，向来只有旁人夸她和阿姊生得好，她对自己的样貌虽无全分满意，但少说也有七八分得意，且年纪尚小还未长开，日后必有另一番颜色。
可如今瞧着面前的人，心内竟有几分担忧，生怕自己逊色。
“你生得美。”小姜扶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后尾调又拔高起来，升了一个度，“但这有如何，八荒美人席上可没你的名字！”
“说的也是。”姜扶秋笑眯眯道：“如今是没有，日后，便有了。”
“你若真想要见你阿姊，过两日再来吧。”姜扶秋慢悠悠推开小苑的门，声音绵长，“我进去给她瞧了瞧，不是什么难治之症。这几日休息好了，人便没事了。”
小姜扶秋还要再说些什么，小苑的门却早已合上了。
胡言山的人……
小姜扶秋摸着脑袋思索，四海八荒里哪一处有这么座山？
长宁苑，假山旁。
姜扶秋挨着假山坐下了。
在主殿时受戾气压迫许久，这具身子本就弱不禁风，起身时便感觉腿软无力。一路咬着牙匀着一口气走了回来，现在四下无人，终于是可以坐下休息片刻了。
回想起方才饕餮同她说的话，她的复生，多少和饕餮是脱不了干系。若她以后真摆脱不了饕餮，只能是……
“这是谁啊，怎么坐在地上了呢。”有细碎的微弱的声音响起，姜扶秋眉头一皱，顺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之间盘绕着假山的藤蔓上不知何时开了朵花，声音正是从那花朵里头传出来的。
“啊，我看啊，她肯定是丢了什么东西正在找呢。”假山裂缝处又有声音，里头一株草正晃着脑袋。
“我看不像，她一直坐着可没动。”假山旁的小池子里一尾胖头鱼在跳了起来，溅起几滴水泼在姜扶秋的裙摆上。
“那你说，她这是在做什么呢？”墙上站着的喜鹊叽叽喳喳，低头盯着姜扶秋不放。
“我看啊，她是在这里小憩。身上那么重的戾气，方才肯定是遇见了不得了的邪祟。”胖头鱼又跳了起来，上下打量姜扶秋。
原来是苑内的花草活物成精怪了。
姜扶秋玩心大起，伸出手捏住花瓣，果然花瓣抖抖索索就是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又伸出轻轻一转，一阵风从假山缝隙里灌进去，将那株草吹倒。
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姜扶秋眯着眼比划了一下，准确无误地击中站在墙上的喜鹊，力度不大，喜鹊呆在原地不动了。
还剩一条鱼……
姜扶秋扭头望过去，胖头鱼缩在水底不敢动。
“你猜对了。”姜扶秋浅浅地笑了一下，松开捏着花瓣的手，又停了风，墙上的喜鹊此刻也缓了过来。
只不过此刻所有精怪都不敢出声。
姜扶秋活动了一下胳膊，揉了揉腿，从地上站了起来。见她要走了，胖头鱼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你，你听得见我们说话？”
“自然。”姜扶秋擦着裙子上的泥，回道：“但凡有点灵力修为的，学过通灵术的，只怕都听得懂。”
“可，可是通灵术明明是灵山的术法，外门的弟子是没有修习资格的。”藤蔓精嘀咕道：“长宁苑设下便是只给外头来云水尽的人住的，你不是灵山弟子，怎么会听得懂我们说话呢？”
姜扶秋噎住，倒是忘了这么回事。
“我会不会且先不论，你们这群小精怪，就是在这里议论住进来的贵客的么？这就是灵山的待客之道？”
一下子周遭寂静毫无声响。
“也，也不是故意要议论贵客的。”终于，胖头鱼颤颤道：“只是觉得甚是新奇。这长宁苑自设下之后便无人入住过。您可是第一位，小的们从未见过除前来清扫的灵山弟子外再没有见过别的人了，难免好奇得紧，因而多，多论了几句。”
“哦？”姜扶秋挑眉，“原来我是第一位入住的，荣幸荣幸。”
“贵客，你是哪里人啊。”藤蔓精好奇地打量着姜扶秋，细长的藤缓缓移动朝着姜扶秋移动，想要触碰又不敢，抖抖索索，掉了几片叶子。
“我啊，是胡言山的。”
姜扶秋面含微笑，摊开手掌，藤条试探了一下见她并未拒绝，于是肆无忌惮地缠绕过去了。
“胡言山，是哪里的呀，漂亮吗，也有假山和池子吗。我们从来没有出去过，也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样的。”
“很漂亮的。”姜扶秋低眉看着手心的藤蔓，带着细小的刺，但小心翼翼地动着，并未扎到她。
“真好，若往后我们也能出去就好。”
翠绿的藤蔓绕在白皙的手上，顺着掌心往前，绕到手腕处停止不动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藤蔓猛地一下抽回，随机缩在假山上不动。姜扶秋蜷了蜷手指，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周遭的精怪也纷纷望向藤蔓，面露不解。
过了片刻，藤蔓上的花朵张开了花瓣，声音细如蚊蚋，“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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