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洛鲸贝送走老刘。窗外月色正浓，他立于窗台前，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回忆里，闪出人类洛鲸贝的记忆。
高三的某天，洛鲸贝对一个刚上初一的女孩一见钟情。
“呃——”想到这儿，鲸贝喉咙里发出怪声，虽然只差五岁，但还是小屁孩儿的丫头，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他扶了一下头，似乎有些吃不消。
一年后，洛鲸贝考上了大学，本想等她长大些，再和她表明心意。哪料到她刚上高中，竟交起了男友，他的一腔热情被狠狠浇灭，于是和她断了联系，六年未见。
后来他辗转得知她也考上了华市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她竟和他志向相同，洛鲸贝再次掀起情愫，却又听说她依然有男友，尽管已相隔咫尺，他克制冲动，仍未去寻过她。
直到半年前，他在医院出门诊，再次遇见她，陪着男友来看病。
久别重逢，她并没有太多变化，仍和少年时一样，如划在他心间的一道白月光。
这次相遇后，她在他身体里犹如种下了一颗毒草，根四分五裂，在身体里蔓延，越扎越深。他痛心，恨自己不争气，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是放不下她。
但看起来，她和男友如胶似漆，对他并无意，他也无可奈何。毒性恣意放纵，侵蚀他的痴心。
鲸贝又切换，冷笑道：“真磨叽，喜欢就抢过来呗，管她有没有男友！”
他虽然不屑，但回忆还在继续。
情意愈演愈烈之时，洛鲸贝升任主治医师，和科主任前往美国参加年会。看到迪士尼邮轮的宣传，他情不自禁预订，因为米老鼠和唐老鸭是她最喜欢的卡通。
邮轮第二天停靠在拿骚，巴哈马的首都。洛鲸贝睡了个懒觉，起来后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他没有太多计划，但听说位于加勒比海的巴哈马是nba球星很迷恋的度假胜地，和拿骚毗邻的天堂岛上更是有一座被誉为全世界最大的岛上酒店——亚特兰蒂斯，闻名遐迩。
他打算去见识一番，便也决定下船。跟着人流来到街上，在码头门口叫了辆车，司机是个黑人，也充当导游，很健谈，带着洛鲸贝一路游览，最后直奔天堂岛的亚特兰蒂斯。
拿骚和天堂岛，近在咫尺，却如同两个世界，一边残破不堪，一边却风景如画。
亚特兰蒂斯，这个以陨落的文明古国之名命名的地方，奢美瑰丽、金碧辉煌，酒店里建造了巨型的水族缸，里面布置的犹如淹没在海底的古国废墟，据说其中栖息着五万五千只海洋生物。
鲸贝想到这儿，来了兴致，他从“五万米深海”出来，大约在海底东南方位三万米深处，亲眼见识过一片面积广阔的帝国废墟。
可在人类洛鲸贝的记忆里，亚特兰蒂斯，只是一个传说，这个拥有高度文明，但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庞大帝国，至今仍是千古之谜。他在海底亲眼所见的，是否是洛鲸贝在陆地上耳闻的传说，不得而知。
他继续捋顺头绪。
洛鲸贝逛了一圈酒店，时间还早，他便去了酒店里的水上乐园，绵延数公里的私有沙滩，又白又细又软。他躺在沙滩上阖眼晒太阳，迷迷糊糊中坠入梦境。
他又在梦里见到了她——岳栖，但不知为何，她半身没于海水中，号恸崩摧，继而，她狂奔向海水深处，他在她身后，大声地呼叫，她未有丝毫回应，他抵着翻卷的海浪追逐她的身影，惊恐地望见她已沉没于水下。
他继续在水中挣扎向前，继续声嘶力竭地呼喊，蓦地，他抠痛了自己，从梦中惊醒，一股脑儿挺身坐起，恍了会儿神，汗毛竖起又落下，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抬眼远眺，目及之处风平浪静，沙滩上散着慵懒的游客，一派祥和。他拍拍自己的脸，起身，顺着指示牌，向酒店里的水上乐园走去，他亟需玩耍游乐一番，以拂去因噩梦产生的不安。
亚特兰蒂斯的水上乐园有个在旅游界火出圈的水上滑梯，经常徘徊在全世界最刺激水上滑梯排行榜头两名的位置上。洛鲸贝做好了挑战的准备。
滑梯有五层楼高，几近垂直，更为刺激的是，滑下来后将落入一方鲨鱼池，鲨鱼们嗷嗷待哺，游弋其中，虽然有玻璃将鲨鱼池和隧道隔离开，但毕竟与鲨鱼只有一块透明玻璃的距离，似隔非隔，人人直呼惊悚。
身旁的游客纷纷夸赞，真有胆，勇气一级棒。
“这有什么好怕的！”鲸贝又思维跳跃，嘴角挂着冷笑。转念一想，不对啊，他又不是他，他自然不怕鲨鱼，他难道也不惧？
洛鲸贝毫不犹豫直冲向下，末了，还停留在管子里，和贴过来的鲨鱼们依依不舍。
“这个洛鲸贝，胆儿挺肥啊！”他不免对这个身体的主人生出了一些亲切。
这一天倒也波澜不惊。洛鲸贝回到船上，看了一出音乐剧“villains”，迪士尼动画片里大反派和坏蛋们合力表演的一场受尽残酷折磨的秀。
演员们仿佛是从卡通片里打印出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观众们喜爱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洛鲸贝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正可谓：坏蛋们也有春天！
入夜，他又在甲板上参加了一场海盗狂欢盛会。吃完晚餐已经很晚了，回到房间，服务生早已布置好了夜床，毛巾叠成了鲸鱼的形状，连同美味的巧克力，一起摆放在床中央。
他觉得很可爱，不忍拆乱，小心翼翼将毛巾鲸鱼移到旁边的桌子上，顺手又拾起一块巧克力扔进嘴里。
巧克力在口中缓缓融化，他觉得有些口渴，匆匆冲了个凉，打算再去甲板喝点饮料。上到甲板，才想起今晚邮轮安排了“海上爆炸——烟花秀”，他到的时间正好，表演刚刚开始。
在海中央看烟花，洛鲸贝是第一次，烟花实在太美太绚烂，他一只单身狗，竟也默默地品出了夜色下的浪漫。
不过烟花熄灭后，他的失落更浓。
————
十天前，他看着诊室里的电脑，莫名其妙将她男友的名字，输入了门诊系统，那是个生僻字的组合，点击搜索，竟没有重名的人。
她陪他来看病，是因为“肾结石”。洛鲸贝给他开了一些检查，结石较小，嘱咐他多喝水多蹦跳，结石有机会自行排出。
那次就诊后，他没再找洛鲸贝复诊。
脑子想着，手已经点到“检验检查”那一栏。点开，凭着一目十行的眼速，他瞬间就发现了“亮点”。
梅毒三项检测单，结果全阳，报告日期是三天前。
急不可待。
他不假思索拨通了她的电话。
“岳栖，我是——”
“嗨，洛鲸贝，我存了你的电话呀。”
电话那边传来她甜甜的笑声。这是继半年前重逢之后，他第二次联系她。
他略略尴尬，嗯嗯了两声，欲言又止。
“怎么了？找我有事啊？”岳栖等了几秒，他仍不作声，只好自己先开口，语调听起来很欢快。
秒针又转了三十度，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最近不要和你男朋友——”
他又停下来，似乎在斟酌用词，“在一起。”
“为什么？”她的声音严肃起来，但却听不出惊讶。
她给洛鲸贝一种等着听他揭晓的谜底是不是和自己判断一致的感觉。
“他有个检查结果，我无意中看到——那个、那个病是会传染的，所以——”他又不知道该怎样说。
“你担心我？”软哝的气息通过电话信号从一端辐射到另一端。
洛鲸贝又结巴起来，答了两声嗯，“算——算是吧！”
“你担心对了，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她似乎很淡定，“性病？梅毒？淋病？不会是hiv吧？”岳栖似乎并没觉得难以启齿，但音节混着细微的颤抖。
“梅毒。”洛鲸贝轻言。
岳栖的指甲已将皮肤抠出血痕，她压制着胸口的起伏，匆匆道：“洛鲸贝，谢谢你了，那个——我还有事，我们再联系！”
洛鲸贝心神不宁，他洞悉到她伪装的平静，他忽然特别想见她，“岳栖，我们见——”
她却及时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话音刚落，她就挂了电话。
一壶沸腾的水在洛鲸贝的大脑里翻滚，他没敢再联系她，过了几天，他就来美国出差，正好给了自己缓一缓的借口，也可趁机想想下一步该如何。
接近凌晨，邮轮一扫白日的喧嚣，只剩三三两两的游人蜷在甲板中央的躺椅上看露天电影，音效在大海上空环绕。
洛鲸贝仍无睡意，想吹吹海风，他提脚向甲板边缘的围栏走去。
梦想号十一层甲板的边缘是玻璃全密封的，十二及十三层甲板的边缘只有下层玻璃围栏，可以毫无阻隔地眺望远方。
他双手扶在围栏上，深夜的海面和天空，都似墨染过般，黑漆漆的一片。放眼望去，星星和月亮就显得格外光芒夺目。
海很平静，没有风，也没有浪，仿佛睡着了一样。
洛鲸贝很纳闷，他抵住围栏，身体前倾，双臂尽量舒展，有一瞬间，他竟感到和邮轮断了牵扯，整个人凭空置于无边无垠的天海之中。
突然，世界似乎在刹那间翻转了一圈。
他的身体开始摇晃，他的双手用力抓住护栏，天空中数道闪电亮如白昼。他惊愕：这世上真有晴天霹雳！
不待他意识到要躲避，嘶吼的海风卷着怒号的黑浪，已铺天盖地吹打过来，顷刻间，他被吞没其中，他感到无数把利刃划过身体，带来尖锐凌厉的刺痛，肢体仿佛已四分五裂。
他无法呼吸，大脑被凛若冰霜的寒气侵袭冻结，他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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