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他从不脱离人群，但眼睛却总是朝岳栖这边看，以致于好几次岳栖都和他视线碰撞在一起。每当这时，他的唇角总是勾起好看的弧度，眼神变得更加柔和，略抬抬下颌，似乎在和她打招呼。
她一直不敢回应，直到有一次球打到了他们脚下，他拾起球，走上前来，岳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正面观察他，他的眉、眼、鼻、唇，像是经化妆师的巧手勾勒过一样，精致，形色俱佳。他两颊的皮肤透着粉红，像极了《红楼梦》电视剧里的贾宝玉。
“岳栖，给。”他将手中的羽毛球递过来。
“谢谢。”岳栖伸手接住，“咦？你知道我的名字？”
华生发现了盲点。
他清了清喉咙，“嗯——嗯，对了，我叫洛鲸贝。三点水的洛，鲸、贝，都是海里的。”
“你的名字太可爱了！”岳栖小小欢呼，已经忘记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和你一个学校的，我上高三。”他继续老实交代。
岳栖捣蒜式点头，“我们见过很多次了，在上学路上，我每次迟到都能看到你，只不过我不知道你已经上高三了。”
她蹦豆子似的说了一气，末了，突然有些害羞，停下来，不敢看他。
那群男生里，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温柔道：“那我走了，你玩吧！”
一瞬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叫住了他，问出了心中的好奇，“我看你们总从这儿过，你们是要去哪里啊？”
洛鲸贝愣了一霎，诚实作答，“不去哪，学习太累了，我们周末会约着到处转转，放松放松。”语毕，他脸颊的绯红，似乎带上了一层加深滤镜。
“哦——”岳栖若有所思，她和他挥手，“好呀，那拜拜喽！”
彼此相识后，岳栖经常变身为竖着八只耳朵的小仙女，到处听八卦，尤其是高三的。
听说洛鲸贝是高三的学霸，老师对他可偏心了，他经常不按时去上课，老师竟从不说他；他做卷子只做他拿不准的题，其他都空着，老师也不说他；他是游戏高手，在网吧和游戏机厅都很出名，即使上了高三，也经常去打，家长和老师都不说他，太没天理了。
后来，每次再见到，他们都会聊上几句，他的目光永远聚焦在她的脸上，不曾移开。岳栖和洛鲸贝渐渐熟络起来，不过他话不多，总是充当称职的聆听者。
高考结束，洛鲸贝考上了全国排名第一的医科大学，这不足为奇，岳栖只是对他为什么要学医感兴趣，他的成绩，足以进入全国数一数二的综合名校，而且她听说，几乎没人知道这枚顶尖学霸的志向竟是学医。
暑假快结束时，他们相遇在校园，他给了岳栖想要的答案。
“学医，往小了说，只要努力、用心，就拥有强大的保值力，岁月、时代、社会，何种变迁都不会令其贬值；往大了说，能将心中的大爱作为终身的职业，获得爆棚的成就感，体现人生的价值，这是我的理想。”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有如此坚定的理想，她呢？她的理想是什么？这个问题萦绕在岳栖的脑海中，久久不去，在树立理想这件事上，她欲走个捷径。
洛鲸贝离开南中，去往华市，他每周都给岳栖打电话，都是固定的时间。
她好奇的事儿很多，她问，他就答。她的学习生活按部就班，哪怕有一点新鲜事儿，即使他没问，她也一定第一时间就和他分享。
每当她抱怨无聊，没什么有趣的事儿时，洛鲸贝就要求给她讲题，“你把心思都用在哪里了？现在学习就是对你最有趣的事。”
以致于岳栖渐渐形成习惯，每周把搞不懂的题攒起来，就等着洛鲸贝电话打过来，挨个给自己解答。
岳栖嘲笑他，比父母和老师还严格。可学霸的辅导对成绩的提升的确大有裨益。升入高中，岳栖对父母说：“我确定了，我要考医学院，最好的医学院，我要当医生。”
那时起，她眸子里开始闪烁自信的光芒，她每日神采奕奕，在同学中间变得愈加耀眼。她学会了欣赏自己，她开始慢慢通晓洛鲸贝的那份淡定从何而来。
她甚至惊喜地发现，领略她风采的人，已不止一个两个，尤其她的同桌，最为激进。他的追求羞涩、纯真，却比糖还甜，她揣着小鹿乱撞的心，无可避免地沉浸在美好的初恋里。
还算幸运，至少她甜蜜了六年。
当岳栖把这件快乐的事情和洛鲸贝分享时，她从没见他沉默过那么久，虽然他以往话也不多，但至少是有语气词的。
那日他匆匆挂了电话，从此以后杳无音讯，岳栖写过一些信给他，也往他宿舍打过几个电话，但都未得到回响。
她想他应该也是拥有了和她一样的快乐。无论多熟的朋友，相隔两地，渐行渐远也是常有的事，岳栖心中虽有失落，但也坦然接受。有一些人、一些事，终是不用告别的。
若干年后，再见洛鲸贝，看似偶然，实则她却是花了心思的。她当然知道他是医学院的师兄，也不难知道他在附属医院泌尿外科工作。男友怀疑肾结石，是她帮他挂了洛鲸贝的号。
她有私心，她想见见洛鲸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脑海中，只有他少年时的样子，安静乖巧。成熟的洛鲸贝，到底成了什么样？
再见他，除了仍旧帅气，还多了干练。他温柔地叫她的名字；他刻意摘下口罩，让她可以看清他的笑容；他从容地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和她说了再见。
洛鲸贝虽然尽力表现出平静的样子，但眼神却出卖了他，岳栖看到了他的激动和喜悦，他凝望她时，她更是触到了他浓浓地眷恋。
那日之后，岳栖几回魂梦，都是洛鲸贝，她在梦里给少年时的他们拼凑了许多桥段。
她笑自己，最近偶像剧和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
分开后的第三天，洛鲸贝给岳栖打了电话。他说好久没见，想约她一起吃个饭，她欣然赴约。彼时，她正在男友的宿舍里，男友不接手机，也不在宿舍，她很扫兴，打算告辞。
挂断电话，起身，发现屁股下方露出一张一寸的彩色证件照，她拎起照片仔细端详，是一个很甜美的女孩，她不认识，也从没见过。
这张照片应该是压在枕头下面的，刚才她打电话时，顺手把枕头掀起来当作靠背，它才被暴露出来。
她的心剧烈地抖动着，克制着呼之欲出的冲动，她将照片摆回原位，枕头覆上，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他的宿舍。
一口气跑出学校大门，又一溜烟钻进地铁，当终于停下脚步时，她才注意到周身上下、由内而外，全都在止不住地发抖，空气里所有不安分、焦灼的粒子统统附着在她身上，很冷！极冷！
她生气、愤怒，她痛恨，她感到羞辱、挫败，但是，她又非常错愕，所有情绪风暴式袭来，她却发现独独缺了悲伤，就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就在她明白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的那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一个离奇的想法：男友劈腿又怎样！甩了他就是！也许还有洛鲸贝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大脑火热地膨胀，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她为何会有此邪念？她不再敢赴约，匆匆编了个理由发给洛鲸贝。
他回：“好的，那找机会再约吧。”
可是他没有再联络她。
日日心乱如麻。岳栖发觉不能让自己闲下来。既然学习工作清闲了一点，就给感情升升温吧！兴许还有得救，万一，只是个误会呢！
男友很快拆解了她的猜忌，她咽下了他编造的说辞，洛鲸贝也越来越少在梦中出现了。
直到前些日子，洛鲸贝才打来第二通电话。
她有时候会偷偷地想：她能和前男友一刀两断，分得这么不拖泥带水，很大的一个原因，可能就是洛鲸贝的出现。
————
她幽幽地笑着，凝视着眼前似熟非熟的男人，思绪万千。他给她一种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然而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你来找我不会只为了吃饭吧？”岳栖语气糯糯地，这样问显得二人特别疏远。
不过看起来，洛鲸贝似乎并不在意，“当然不是，我想问问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
他本来想用“前男友”这个词，想着如果出现这种状况，她都不和那个男的提分手，那这丫头的脑子也太轴了。但仅凭臆测，终归不妥，他还是收回自己的说法。
“你是个好女孩，可不要被他欺负了。”前句刚落，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句，似乎对岳栖触动很大，她的眼眶渐渐泛红。
“你第一时间就选择通知我保护自己，你没有想过——他得这个病，会不会和我有关吗？”她踌躇着把话讲完，声音有些沙哑。
他一怔，是啊！洛鲸贝凭什么认为这个病就和岳栖半毛钱关系没有。
岳栖的眼眶越发红肿了，他一咬牙一跺脚，“我就是相信你，没有理由。”
晶莹剔透的泪珠终于冲破眼眶，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下来，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的眼泪如珍珠一般，洛鲸贝有种想伸手接住的冲动，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
“你要去检查一下吗？”
他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就是关心！
“啊？”岳栖愣住，眼神中射出无辜，“我觉得我不用。”
“行，你也是学医的，自己都有判断。”洛鲸贝一点也不犹疑。可岳栖却又反口，“算了，我还是查一下吧！”
她想这样做并非为了让自己安心，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男友亲热过，她确定自己不会被传染。她愿意这样做，只是想让洛鲸贝看到自己是健康的，没有沾染那样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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