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呼吸
胡栀子和翟昀也有大半年时间没有联络过了，上一次见面时，她拒绝了他的告白。
日常生活中，所有情感都是有迹可循，只要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发现一些端倪。
最初，胡栀子敢于独自来到陌生的城市参加考试，一方面是出于对未来的一种渴望，另一方面……至少在当时，她以为，是因为翟昀这个人。
他算是她的一个榜样，成长路上的标杆，一直走在前方，不需要提供什么实际上的帮助，只是留下一道背影、一点足迹，就足够激励人心。
胡栀子以为这是也算是一种倾慕。
翟昀无疑也是喜欢她的，胡栀子能辨认出那种神情，很熟悉，似乎是以前也常常见到，从另一个人的眼里。
一切都平稳发展着，翟昀最开始推荐的辅导班并不太适合胡栀子，但她很快找到了更贴合她个人风格的老师和训练方式。某些时候她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翟昀也会抽出时间，在教室门口等她，然后他们一起去吃晚饭。
在那个时候，胡栀子一度以为，就这样发展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校考成绩出来了，胡栀子的表现优异，只要文化课不掉链子——而这是必然情况——她被a大录取是板上钉钉。
两个人都很高兴，坐在路边的烧烤摊上，胡栀子甚至还点了两扎冰啤酒，尽管她没能喝到，全落到了翟昀的肚子里，他像是有话要说，一口气喝了不少。
翟昀试探性地伸出手，他说：“胡栀子，”他念这个名字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就好像只有他最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他脸上带着笑，说道：“等你也来了北京，我们……我们能不能——”
胡栀子一下缩回了手，她几乎没有思考，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那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倾慕。比如现在，她抗拒他的靠近，她无法接受他的感情。
像是当空一盆冷水泼了下来，翟昀愣住了，他还没能完整地问出口，然而，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也知道。
翟昀一向是个温和得过分的人，但到了这种时刻，他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他没有再说下去，沉默地看着泛黄的桌面。
最后，胡栀子说道：“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翟昀点了点头，说道：“差点忘了祝贺你，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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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的饭店，大堂里铺着米白色的地砖，擦得锃亮，倒映出顶上绚丽的吊灯。
翟昀回到大堂，替一桌客人添了茶水，刚放下水壶，转身就看见了胡栀子。
他难掩诧异，“你怎么出来了？是菜品不合胃口吗？”
胡栀子摇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一面看向他身上的工作服。
翟昀这才明白过来，他解释道：“这间店的老板是班上同学的亲戚，我偶尔会过来兼职，今天又正好没课。”
胡栀子有些赧然，的确，翟昀家境优越，在学校也是表现优异，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靠着打零工生存，是她误会了。
这样一来，她急匆匆追出来的举动就显得有些奇怪，两人陷入沉默，都思索着该说点什么。
“那是周樾？”翟昀问道。
“翟柔她——”胡栀子问道。
两人同时顿住，又是一笑，这一笑，像是冲淡了经久的尴尬，许多情绪都一并释然了。
胡栀子点点头，“嗯，那是周樾，他也在这边的学校，我和他……”她笑了笑，问道：“翟柔最近怎么样了？”
翟昀也了然地一笑，他说道：“她挺好的，你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胡栀子想了想，坦诚道：“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有时候想说说话，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翟昀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如果收到你的消息，她应该会挺开心。”
胡栀子不置可否，估计了一下出来的时间，琢磨着该回去了。
翟昀忽然又说道：“其实我到这里来打工，一半原因是因为她。”
胡栀子有些困惑。
翟昀解释道：“翟柔她容易被家庭影响，自己给自己设下很多心理障碍，我这两年没有从家里拿过一分钱，也是想向她证明，想要脱离家庭，其实没有那么难。”
胡栀子不由得一怔，要说些什么，翟昀却先晃了晃手里的水壶，抱歉道：“那我先去忙了。”
胡栀子再回到包间里，看上去一切如常，三个人安静吃饭，见她回来，也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周樾大概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这次也只是为了她才来，而自己却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胡栀子难免有点愧疚，落座的时候带着点讪笑，去看周樾。
周樾瞥她一眼，没什么表情，把她的碗推到面前。
胡栀子一怔，这碗刚才还是空空如也，现在却堆满了肉和菜，夹杂着几个她挑食不爱吃的西兰花。
周樾说道：“赶紧吃吧，不许浪费。”
胡栀子不得已，眼含幽怨，慢吞吞吃下了西兰花。
对面的乔妍和虞珂暗自交换一个眼神，都有些想笑。
乔妍的确是开心过头了，一顿晚饭硬生生吃到了九点半，吃得酣畅淋漓，还嫌不够尽兴，出了饭店嚷嚷着要去续摊。
胡栀子劝她，“宿舍十点就要关了，今天别玩了，先回学校吧。”
乔妍不肯，明明没怎么喝酒，整个人却醉醺醺的，她大喊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一辈子能有几个今天！”
对她来说，也确实是颇具纪念意义的一天，胡栀子不愿意扫兴，又有些为难。
虞珂说道：“我陪她去，你们两个先回去吧。”她这话是对胡栀子说的，到最后却又看向了周樾。
周樾不会顾忌那么多别人的情绪，他立刻答应了，“好。”
虞珂也像是一早料到，挥了挥手，和乔妍转身离开了。
路灯下疏影摇动，就剩了胡栀子和周樾两个人。
周樾先迈开了脚步，“走吧。”
胡栀子想过要解释，但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值得解释的，周樾也没问，她也就不说了。她跳着往前跨了一步，一手挽住周樾的胳膊，忍不住笑。
周樾一顿，看她一眼，往下一捞，两只手十指相扣，紧握在了一起。
两人悠哉悠哉在夜色里漫步，没有谁想起来要去看看时间。
走到学校东门，胡栀子正准备告别，一推门，却发现铁门被锁住了，她脸上一僵。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东门平时人流量不大，为了方便进出管理，到了晚间就要关闭的。
周樾说道：“那就去正门吧。”
“不用了。”胡栀子连忙拒绝，时间并不早了，她倒是不受影响，能顺利回宿舍，但如果再绕去正门，周樾回学校就要迟到了。
“或者，”胡栀子提议道：“我自己去正门，你就先回你们学校去？”
周樾也拒绝得很快，“不行，这么晚了，我肯定要先把你送到地方。”
这下好了，双方都不同意对方的建议，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又一起转头，看向了铁门的上端。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胡栀子挽起一截裤脚，跃跃欲试，“翻墙这件事，我应该比你厉害。”
周樾笑了，“是吗？”
哼哼，胡栀子很想说出自己的光辉历史，但为了省却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忍住了，她找了另一个理由，“从前，小的时候，教我们的教练总夸我，说我出腿出拳都比你快，敏捷又好看。”
胡栀子摆好了架势，“怎么样？比一比？”
周樾瞥她一眼，“好看我承认……但是，敏捷？”
胡栀子趁他不备，当先踩上了铁栏，她喊道：“开始！”
身边黑影闪过，细细的风声划过，几秒的功夫，周樾已经攀上跳下，落到了铁门的里面，隔着一道缝隙，抬起头来看她，笑得很开怀。
胡栀子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她闷声道：“业精于勤毁于随……我竟然输了！”她卸下劲来，慢慢爬到了铁门上方。
周樾举起胳膊，也不逗她了，只说道：“小心点，我接着你。”
胡栀子还是有点不开心，她矜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对他的态度感到满意，点了点头，“好吧。”
她很放心地往下一跃。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正值青春和正值童年不一样，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这一点。
胡栀子的胳膊撞在周樾的腰侧，她的下巴磕到他的耳朵，周樾往后踉跄两步，胡栀子也没找到落脚之处，有些局促地挂在周樾的怀里。
周樾重新站稳了，胡栀子的脚尖也踩到了空地，两人相拥的姿势却没有改变，反倒是周樾的手臂越箍越紧了。
胡栀子悄悄抬起眼睛，眼神拂过周樾的头发，看见了夜空中悬起的一轮圆月。
周樾低头看她，视线从她的眼睛移到鼻梁，又移到嘴唇。
呼吸胶着在一起，胡栀子的手指微微发抖，攥住了他的袖边。
“什么人！”一道强光照了过来，远处巡逻的保安急匆匆赶过来。
胡栀子一愣，猛地推开周樾，又赶紧拽起他的手，撒开腿往外飞奔，“别傻了，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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