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铁匠师傅走得不甘不愿。
秦游很是不解：“小时哥，既然他不愿意，那咱们干嘛不去找别人？外头还有其他的铁匠铺子，总能找得到人做吧？”
宋时解释：“韦氏商行的铁匠，本事肯定是城里头一份的，这些精细的小玩意儿，交给别人还真未必做得出来。”
但最重要的原因宋时没说。
这已经是他们到润州的第二天了。阳牧肯定已经追来。出了韦宅，宋时怕被阳牧找见。
金属零件交给铁匠打造，宋时便专心制作偶人的身体。
以前设计新船，他都要先做出模型来试验是否可行。故而木工与组装这些活计他还是做得熟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宋时从自己的背包里翻翻捡捡，找了铅笔出来。先用铅笔画了分解图。之后再用毛笔描了一遍，遮盖铅笔字迹。
一旁秦游看得头疼：“小时哥，怎么这么琐碎啊……”
无他，宋时连一只手都分成好几个部分，每个指节都是单独的一个。
有了图纸，剩下的无非是些手工活。削割木头，制作身体的各个部位。如是一天，宋时除了吃饭就没歇息过。
秦游一开始还在旁边看着，后来实在看不过眼宋时投入进去之后的废寝忘食，便也在一旁打下手，给每个小零件打磨抛光。
只是那些零件太小，偶人的手指掐在他指间那么小一点点，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秦游差点被折磨得想摔东西。
“小时哥，你耐性真好，手也真巧。”秦游没精打采的，只觉得眼睛花得厉害，抬头看天时一片七彩炫光。
他连打磨都这么费力了，也不知道宋时到底怎么给精细的做出来的。
宋时反而不以为然：“都是些水磨功夫而已。”连脑子都不用动，对于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直到太阳落山，铁匠师傅又来了。丢给宋时一包零件，嘲笑：“小小年纪，说话口气可不小。送我功劳？要不是叶郎君不省事，就你这种小子在我面前都没说话的份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自己作死！”
宋时只默然检查，确认每一个零件都完好，符合他的要求：“既然师傅不想要功劳，那我也不强求。还请师傅把我的图纸还回来，也别忘了把模子给毁了。”
“你那破玩意儿我早丢炉子里烧干净了！”铁匠讥嘲，“还真把自己的东西当做宝了。谁会稀罕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宋时没再言语，转身进了房间。
链接各个部位和零件才是真正的技术活。哪怕有任何一点错漏，都无法达成理想的效果。
宋时房间的灯烛燃了一夜。
以至于叶迟都听说后，一大早的跑过来询问：“小宋郎君，我不记得我是如此苛待客人的主人家。你何至于通宵不睡？”
宋时听见叶迟的声音，头也不回：“稍等，就差最后一点了。”
叶迟对着宋时的短短头发的后脑勺，也很有几分无奈。
“好了！”哪怕一夜没睡，宋时依旧精神奕奕。他用镊子夹着最后一只指节按上去，转头把刚做好的东西递给叶迟。
叶迟接在手里的瞬间，几乎不敢置信。
咸渊工匠们也会做偶人傀儡。大的小的皆有。也有精细的，手臂和腿都能动。还有牵丝傀儡，可以用绳子操作做出动作来。
然而宋时做的远比牵丝傀儡精致得多。
每一根手指，乃至脚趾都是可以灵活动的，这也罢了。更让人惊讶的是，偶人背后有个孔洞，可以插进一个蝴蝶样的钥匙。
宋时让叶迟亲自把钥匙插进去拧动。之后等叶迟放下偶人，偶人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就在桌上做出起舞的动作。
叶迟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抓住宋时的肩，双眼放光，待宋时比之前更真切的亲近：“小时弟弟，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
宋时失笑，视若寻常：“就是个小玩意儿。在这偶人脸上画上五官，再用丝线做出头发，找绣娘做几套衣裳。想来逗弄女孩子应该是可以的。”
叶迟脑子转得极快，只从宋时的建议里就听出了其中商机：“不错。打个托盘，布置成房间或者园林的样子。就让偶人在其中起舞，想来富贵之家很愿意给自家的小娘子们准备几套玩。”
宋时才是真的目瞪口呆。
他知道这些都是来自后世所见。叶迟却是货真价实的想出来的。
要知道后世芭比娃娃和配套的用品可一点都不便宜呢。
人与人的脑子果然是不一样的。
叶迟拉磨一样在宋时的屋子里转悠，想得飞快，语速也飞快：“小时弟弟，咱们回京之后不如开个玩器店。你说的布娃娃和这种人偶都可以卖。布娃娃定价低点，百姓人家都买得起。这种人偶可以卖百两一只。另外可以自选配置的场景，衣裳自然也是单卖的……”
宋时被叶迟说的，也跟着向往起来：“我能做的也不止这个，还有别的也可以想想。不过我钱不多，也不懂这些，店铺和经营都要仰赖叶郎君。那，我便算技术入股吧……”
“技术入股？什么意思？”哪怕脑子还在经营售卖上打转，叶迟也半点没忽略宋时的话。
宋时哑然，懊恼。
叶迟看宋时窘迫的样子反而笑了：“你这傻子，我不问你来历，不问你怎么会这些。你只跟我说说技术入股什么意思。”
“就是我来设计各种东西，你来经营，收益咱们两个分成。”宋时老实回答。
叶迟抚掌：“聪明。这样可比你卖图纸给我赚得多多了。好主意。行，到时候咱们五五分账。”
“谢谢叶郎君。”宋时听了也是眉开眼笑。生计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叶迟亲昵的揽过宋时，拍着自己瘦薄的胸脯打包票：“小时弟弟，别这么见外了，叫哥吧。以后有哥罩着你，绝对不会让别人动你的。”
“叶哥。”宋时从善如流，对前往京城的生活也向往了起来。
宋时与叶迟相谈甚欢，但有人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的。
铁匠回去家里，越想越不爽。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拿捏了。
更可气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韦氏商行那边的总管事王伯就亲自过来跟他要宋时给他的图纸和模具。
铁匠一股脑的把东西搂到个袋子里，怼到王伯面前：“王管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两个的小子骑在你头上，也就你还能忍得住。”
王伯笑得和气：“吴师傅这话说得过了。我们郎君少年才俊，自然也交结一些年少俊杰。我一把老骨头了，也就帮着跑跑腿罢了。”说完检查了一遍口袋，“东西全在了？”
“在了在了！”铁匠挥挥手，不耐烦的赶人走。
王伯确认东西都在，这才离开。
铁匠憋着一股不平回身进铺子，却看见两个人站在他的模具台前。其中一个手里捏着个小小的模具，正是他按照宋时的图纸做时废掉的一个。之前也不知在那个犄角旮旯，竟被人翻捡出来。
铁匠压了火气，端了笑脸：“两位客人想要什么？这是作废的小玩意儿，不值得两位看。两位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我一定为两位做到。”
两个客人都是二十六七的年纪。
一个高壮，一身被海风吹得黝黑的皮肤，斗笠罩在头上，只露出布满络腮胡子的下颔。
一个清瘦，头上包着头巾，一件大氅罩在他身上跟罩着甘蔗似的，风一吹人就能跑了。
清瘦的那个神情冷淡，举着模子问铁匠：“这是哪儿来的？谁教给你做的？”
铁匠满不在乎的笑：“是韦氏小郎君的客人，小子为了讨好韦氏小郎君，胡乱弄了东西出来骗人。前儿听说才折腾得木匠那边一夜没睡，昨儿就轮到我了。也是晦气。”
“韦氏小郎君……”高壮的那个问，“是那位叶郎君？听说叶郎君要离开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铁匠答：“可不是真的？也幸好要离开了。那位小祖宗本来就爱折腾，再加上这么个小子帮衬，可不就上天了？赶紧的两个一起走吧！也省了我们跟着倒霉。两位客人，你们想要什么？”
然而两个人都没搭理铁匠，高壮的那个直接拽着清瘦的就走，拖得人脚步踉跄。
出去没多远，两人拐进一个巷子。
高壮的把清瘦的直接掼在墙上，掐着人脸颊质问：“那模子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这么位优秀的造船师傅在意？”
“看着稀奇就瞧瞧。”清瘦的声音冷冷淡淡，掩不住的嫌弃厌恶。
高壮的冷笑，在清瘦的脸上掐出几个青紫的指印来：“能让你觉得稀奇的，怕不简单。怎么，是不是那位跟你一同落海的人做的？被阳牧带走的那个？”
清瘦的闭嘴，不做声。
“那就是了。”高壮的大笑，“他跟你是从同一处来的，是不是也是造船师傅？”
清瘦的皱眉，使劲推开高壮的手，压着满满的焦躁与怒气：“那又如何？你也听见那个铁匠说了，不过是个小子，能懂多少？都是被人吹捧出来的罢了！”
高壮的欣赏着清瘦的气恼，笃定：“你不想让我找他。”
“我……”
高壮的强调了一遍，笑得阴鸷而邪恶：“你包里那叠东西上可印着你和他的图像呢！虽然字有些缺胳膊断腿，可我不是傻子，看得明白。他比你厉害，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清瘦的狼狈。
高壮的充耳不闻，摸着下巴琢磨：“我要最好的造船师傅。既然他比你强，那就非得得到他不可了。”
清瘦的听着高壮的话，攥紧拳头，牙齿死死咬住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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