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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颗星


这是我第一次仔细打量凤仪宫,不愧是这后宫最尊贵女子住的宫殿。

        高墙巍峨,琉璃碧瓦,檐台上挂着的惊鸟铃,被茉莉香风轻轻撞响,殿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只有殿顶上的鸱吻兽,冷着眼看着一代代的花开花落。

        我走进凤仪殿的时候,她们正在院内赏花,萧昙棋站在一面茉莉墙前,挑选着新鲜茉莉放进她手里的粉红琉璃盏托里。

        池月遥坐在石桌旁,与柔妃殷梵澜对弈,身侧还站立着一位年岁稍小一点的少女,大概只有九岁,不知是哪位太妃的公主。

        她身子像是不好,想看棋局,却又怕自己的咳嗽声打扰她们,拿了本书来,默默离远了些。

        还有一个少年背对着我,年岁和那少女差不多大,说了些讨骂的话,将那小女娃逗得小脸发红,手中的书卷成木棍,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猛地跳开讨饶,少女没有再理他。

        她们每个人身上都落了花瓣,说说笑笑地惹人生厌。

        第一个发现我的是萧昙棋,她的盏托里装满了茉莉花,伸手从里面抓了一把来猛嗅,脸还没有从花瓣中抬起,就见她一瞬间变了神色。

        “真是晦气,某人脸皮太厚点了不是?皇后娘娘可没下帖子邀你来赏花。”

        她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将大家的目光都引到我这来。

        “永宜,少说两句。”

        池月遥有些许诧异,只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仔细盯着棋局思考,我抱紧了怀中的团绒,在殷梵澜不屑的目光和两个九岁稚童好奇的目光下,慢慢走近。

        萧昙棋也走近,见着我在一旁默不作声还想再说话,被池月遥阻止,“既然来了,便一起吧,赏花心情也能变好。”

        她头也未抬,落下一子。

        我默默看着她的动作,其实我看不懂这盘棋局,就像我根本融入不进她们的世界。

        密密麻麻的黑子白子交错,摆出一个个形状,只会让我觉得憋闷,并不能让我取乐。

        “皇后娘娘对你施恩,居然不知道谢恩答话?”殷梵澜捏着一枚白子,摇头感叹,“果真不懂规矩,不愧是从陂澜来的蛮……”

        我上前一把拂了她们的棋局,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有好几颗弹到了她的脸上,将她的脸打出红印,阻了她嘴里的污言秽语。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散乱的石桌,我将团绒轻轻放在上面,它缩成一只,小小地一团,像是在睡觉。

        池月遥皱眉站起,稍微退远了些,那两个小孩也跑到她身旁将她护住。

        我嗤了一声,她居然怕猫。

        殷梵澜‘腾’地站了起来,从未受过如此屈辱,“放肆!本宫是妃,你别仗着陛下喜欢你,就以为捡着了高枝站,你只是陂澜一个低贱的驯马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她被气得发抖,抬起手便想向我扇来,可惜大邾的贵女身体娇弱,力气并不能与我这个驯马女匹配。

        我轻而易举卸了她的力气,反手向她的脸打去。

        啪——

        她的斜髻被我打散,再没有皇妃的高贵,她睁圆了眼,发抖的手捂住脸,惊叫出声,“你居然敢打我。”

        “就是打你,就是欺负你。”

        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以为我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但是看见她衣角处白色的毛绒,再也憋不住,恨意如火烧,我向她扑了过去。

        “来人!拉住他们!”

        有人上前拉住我,我还想向殷梵澜冲过去,就听见一个小少年的声音响起,“再将她们拉开点!阿姐,派人去唤陛下!”

        他的声音……

        他唤池月遥阿姐……

        他是昌普的弟弟。

        我停了手,扭头去看他,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将那小女娃和池月遥紧紧护在身后,那张脸与昌普只有三分相像,但是那双含情目却出落得一摸一样,里面满是厌恶与嫌弃。

        我知道他一定是知道我的存在,他在池家也是如此不避讳地表示对我的讨厌吗?或许他们池家,用的都是同一双眼睛,蕴含的都是同一种表情。

        我被压入殿内,殿上众人冷冰冰的目光打在我的身上,她们也不说话,仿佛在等着决裁者的到来。

        一直有一道目光在我身上,是隐在帘子后面的那个女娃娃,她脸色苍白但是难掩好奇,透过帘子偷瞄我,见我也在看她,她有些害羞地往后撤身,只露出一双圆圆的杏眼。

        “昌谷,带月牙儿下去。”

        月牙儿……

        我笑了起来,昌普对我说过,他的小妹,小名与我一样,她见我拉起笑容,以为我在对她笑,她也腼腆地对我笑了笑,被池昌谷一把拉进了里殿。

        我掩下了笑容,静静等着那人的到来。

        殿外只是响起了脚步声,殷梵澜就委屈地哭了出来,萧景从刚踏进一只脚,她便从殿上迎了下来,猛扑进他怀里,哭诉抱怨。

        夹着声音说话听得我耳朵疼,索性就闭上了眼睛。

        她哭诉了半天,就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提醒重复。

        贱民、蛮女、没有规矩……

        “陛下,你看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悔改!”

        “好了,柔儿不气,哭花了脸就不美了,朕新得了几颗南海东珠,一会儿让人送到你的殿内。”

        萧景从揽着殷梵澜走到我面前,丹凤眼抬起,掠了我一眼,“为什么动手?”

        “团绒死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瞟了他怀中女人一眼,将目光移回他的身上,重复道:“团绒被人摔死了。”

        他淡淡地听着,松开了殷梵澜,上前扶起了我,“不就是只猫,谁知道它是在哪儿贪玩,从高处摔了下来。”

        “不是,是被她摔死的,池月遥怕猫,宫中就只有一只团绒,她身上有团绒的毛发。”我认真地将我所看所想对他说着,殷梵澜在一旁变了脸色,正准备解释,又被萧景从揽住。

        “柔妃出自平南殷氏,世家大族怎会与一只猫儿过意不去,休得在此胡言!”

        他当了许多年的皇帝,怯弱是可以隐藏,威严也是可以培养,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连嚣张跋扈如萧昙棋,都在位置上默不作声。

        只有殷梵澜在他怀中趾高气扬。

        “来人,将她拖出去仗打五十,以儆效尤!”

        他那么轻而易举地定了我的命运,丝毫不管我是否会死在这五十棍之下,又或许在他眼底人命本不值钱。

        “陛下,还有三月便是太皇太后寿诞,得为老人家积福。”

        这清冷的声音使他露出玩味的笑,“难得月遥姐姐为一个人求情。”

        他又将目光对准我,“既因着太皇太后寿辰将至的缘故,你便去安宁宫的古祠为老人家念诵一辈子的佛经吧。”

        池月遥没有再劝了,她的目的只是保住我的命便好,殷梵澜的笑意越来越大,得意的嘴角快要咧到耳后,萧昙棋露出悲哀目光让我知道了安宁宫的古祠不是什么好地方。

        它比我想象的还要破烂,充斥着一股腐败的味道,他们大邾人还真是文艺,冷宫就是冷宫,还坚持称它为安宁宫。

        推开门一股陈旧木材的发霉味,里间供奉着布满蛛网的神龛,面前的香灰已经很久没有清理,七襄将一旁未点过的蜡烛捡起来,又丢弃在一旁,转过头看向我,无奈道:“是受潮了的。”

        “我们收拾一下吧,毕竟往后的日子,都要在这里过了。”我挽了袖口,便准备上前打扫。

        “让我来吧,姑娘你休息一下,刚刚刨了多久的土,腰不酸吗?”

        我把团绒葬在了一处玉兰树下,待到明年的二三月,玉兰树开满了花,它便可以戏花玩了。

        “姑娘,姑娘,快过来歇着吧。”

        在无人处,七襄又重新唤我姑娘了,我笑着推拒,和她一起打扫,如果不能和昌普在一起,在这里也不比在朝梧宫差。

        我们打扫了很多天,这里才勉强看得过眼,七襄在偏房找了很多经书,我慢慢学着抄写,不是为太皇太后,是为了保佑昌普余生平安。

        我还记得他说他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央着七襄教我纳平安符。

        时间就在一针一线中过去,平安符渐渐有了雏形的那天,我收到了一封信件。

        那是我许久没见过的字迹,只一眼我便流下了泪。

        【娘娘不要害怕,臣会为你掌灯】

        是昌普,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但直觉他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我在宫里不能阻止他,只有做平安符的心更加急切。

        夜凉如水,我拿着纳好的平安符赏着星空,来大邾后我只学会了一个词。

        月明星稀。

        原来大邾的天空,有了月亮,就容不下星星。

        “你在干嘛?”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差点吓掉我手中的平安符,我扭头望去,是一个穿长衫的小公子,与昌普的弟弟相差不大。

        不知为何,宫中近来多出了很多小孩,估计是为了太皇太后的寿宴。

        “这里如此破败,你怎么在这?”

        他的问题问得我很想笑,我转过身面对着他,“被人驱逐到这的,就在这儿住下了,你是迷路了?”

        我向他指了指方位,“那个位置可以出去。”说完又低头检查着平安符,不知上面的刺绣被我捏皱没有。

        他伫足在前方很久,没有向我指的方向离开,反而踏了进来,“你绣的花纹很好看,和我姨娘绣的也差不了多少。”

        我疑惑地望着他,不懂他的意思。

        他踌躇着说道:“但是我姨娘没读过书,不识字,你需要我帮你写东西吗?”

        原来他是将我当成不会认字的小宫女,想要帮我写平安符的内容。

        我笑了起来,正好我大邾的字写得奇烂无比,我向他招招手,到屋内取了笔墨。

        “那就多谢小公子了。”

        他好像未曾被人表扬过,通红了脸,“不客气,你想写什么?”

        我仔细想了想,发现我太贪心了,我又想让他平安,又想让他时时刻刻想我,思来想去,便说道:

        【千般吉愿,百事顺遂,平安与我,时时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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