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破庙立在荒郊野岭之处，离最近的村镇有一段距离，据说早些年还算香火鼎盛，也硬生生走出了一条小道。如今虽然荒草丛生，但也勉强还算有个下脚之处。
沈云融走得无比惬意，她自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现在就如回家一般亲切。时不时摘个果子扔着玩，或者逗逗路过的小动物，玩累了就摘根狗尾巴草叼着，可惜她不是那些个文人墨客，不然对着这大好景色少不得吟诗两首。
漫无目的的时间过的总是很快，恍惚间日已中天。
程先生只提到了找剑鞘，却没说去哪找，怎么找，想来所谓的剑鞘不过是一个借口，为的就是将自己与那个危险又奇怪的人绑在一起。
沈云融躺在一棵树粗壮的枝干上，回想起昨夜发生之事，心里又是一阵郁闷。
“算了，不过是一个生命短暂的的人类，有的是功夫陪你耗。”她自我安慰。
现在重要的是解决吃饭问题。
早晨只草草喝了点露水便上路了，午饭也不见得有着落，沈云融此刻又饿又累，只想马上飞到客栈里躺着，但那点女孩子的自尊心又不允许她变回原型——一只光屁股的黄玉鸟。
可恶！都怪那个池月。
沈云融暗自生着闷气，困意来袭，没多久就睡着了。
“云融。”
阳光被叶片遮挡，碎成细密的亮片，与阴影交替落在眼睫上，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
树下的声音低到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沈云融探头，见池月捧着用荷叶装的三个馒头看她。
她干脆利落的翻身一跃，轻盈地落到地面。
“我姓沈，这馒头哪来的？”
“附近的村庄。”
沈云融一脸狐疑，她记得最近的村子少说也有十数里，这么短的时间就行了个来回，他难道也会飞？
不过食物当前，沈云融可管不了这么多，会飞正好，以后可以负责替她跑腿。
馒头不算好吃，用来饱腹却是足够。沈云融风卷残云般解决完两个，发现池月仍捧着剩下的一个馒头小心地咬，心里蓦地一阵愧疚。
这少年虽然长相清俊，看着眼神却十分懵懂，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一般，身负神剑却又被剑反噬得见血发狂，该不会
沈云融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小小的孩童蜷缩在角落，一边发抖一边努力吞咽着冷硬的馒头。
话本子里面身世悲惨又坚韧不屈的男主角瞬间有了清晰的面容。
少年人忘性大，当下跃动的情绪总是比什么都重要，名为同情的海浪拍打愤怒的火焰，虽未完全浇熄，余下的星星点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沈云融偷偷瞥一眼池月，别扭地转开头，开口时声音却温柔了几个调：“我想了想，人来人往的地方消息肯定会多。处州城出了名的夜市繁荣，离这也不远，你若愿意的话，我们去那探探吧。”
池月抬眸，表情无波无澜，却莫名显出一种乖顺。
“好。”
于是接下来几天，二人向处州城进发。沈云融一改往日生人勿近的模样，总是装作不经意地晃荡到池月身边东扯西扯，试图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不小心’抖露给他。
这是个妖与人并存的年代。
传说曾有过一个光怪陆离的时代，那时天地间灵气满溢，大妖横行，祸乱人间，人族纷纷创立功法，开宗立派，不仅为抵御妖族入侵，也为探寻心中大道，求得永生。因此举带有求得真我，去伪存真之愿，故后人为此定名为修真。
可惜传闻终究只是传闻，修真时代是否存在，无人能证实。如今的修真也只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或是话本子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沈云融却是相信的，身为妖族，她认为自身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切都是真切存在过的，只是自数百年前那场几乎灭世的大灾难后，所有的一切都被历史的尘埃掩埋了。
自那之后，妖族受到重创，选择隐居深山，几乎断了与人间的联系。人族的幸存者，在轩朝开国皇帝俞珩的领导下重建家园，繁衍生息，俞珩于丞乾元年称帝，定都皓阳，轩朝的统治延续至今。
天地间灵气日益稀薄，再也没有什么叱咤风云的大妖怪，如今的妖族多得是像沈云融一样没什么能力的小妖。
出于同情，沈云融对池月的态度称得上是和颜悦色，自觉肩负起让小可怜池月感受世间温暖的重要责任。
于是，
第二顿的馒头，沈云融吃的很开心，
第三顿的馒头，沈云融笑得些许僵硬，
第四顿第五
馒头自是松软，入口化开，只是堵在咽喉，成了她再也咽不下去的苦酒。
沈云融哭唧唧：“我不要吃馒头，鸟怎么可以一直吃馒头，鸟怎么可以没有漂亮的尾羽，我一定是全族最没有尊严的黄玉鸟。”
池月看着变回原型在树枝上撒泼打滚的小鸟，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无措。
这是他认可的主人。
她的要求他都会满足。
池月言简意赅，“等我。”
人影渐行渐远。
沈云融变回人形，她背倚树干，头仰起微靠在树杈边，看着头上青翠的叶和细嫩的枝桠，整个人静静的，再不见刚才的半分撒泼。
树的气息笼着她，日头晒得不久，是青嫩嫩的味道，沈云融用手臂遮住眼睛，笑意牵动嘴角，
真是好骗。
沈云融没等多久，手中很快便多了一串冰糖葫芦，圆滚滚亮晶晶的，煞是喜人。
池月一如既往的没说话，只是看她。
漆黑的眼瞳，幽深如波澜不惊的深海，多好看的眼睛啊，沈云融暗暗嗟叹。
也许只有凝望到最深处，才能看到那剔透若琉璃、一尘不染的灵魂。
轻咬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冰糖欲化未化，少了几分脆实，刚好能叫人完完全全陷进那份甜软里去。
也是难为他了，这种天气还能买到这个。
沈云融冲着池月笑，眉眼弯弯，“好吃！”
池月感觉自己提起的心终于安稳地落回了原处，不仅如此，还跳动的愈发剧烈。
这是什么感觉？
对面的女孩笑得很开心，一脸餍足的样子像偷了腥的猫，这叫做喜悦，他知道的。
人类会用笑来表达自己的开心，池月犹记得，他睁开第一眼时看到的程光曜就是笑着的。说来奇怪，看到那样的笑容，他心里不断叫嚣着的，对杀戮的渴望就被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填满了。
胸腔震动着。他是人，这个认知从未有一刻像这样清晰过。
池月刚想开口，就听见女孩轻声地问。
“池月，你为什么一直都只吃馒头啊，那天晚上你吃的也是馒头，这样不会腻的吗？”
腻？这又是什么感觉？池月又想起跟在程光曜后面的时候，男人总是按时丢给他两个馒头让他吃，一日三顿，日日如此。
“他告诉我，如果饿了就吃馒头，渴了就喝水。”池月认真思考，“其他人不是这么吃的吗？”
“当然不是。”沈云融叹气。
“跟我来。”
——
鱼肉外翻染上金黄，在火焰的炙烤下散发出诱人的香。
沈云融将烤鱼翻面，顺便往池月怀里丢了两个果子，眨眨眼道：“饿了吧，别急，很快就好。这个留着一会解腻，也可以提前偷吃一个，甜得很。”
池月捧着果子认真听，魂却被烤鱼的香味勾着。
先前沈云融带着池月上树摘果，下水抓鱼，又哄着他拿赤月剑把树枝削成串鱼的尖头木棍，最后拉着他去找一种枝上布满尖刺的植物做调料，找着了又不敢靠近，在一旁大呼小叫的，指挥他去摘果子，忙碌了大半天。
沈云融挑了最大的一条递给池月。
鱼表皮烤得焦脆，肉质却极为鲜嫩，咬一口，滚烫的汁水便被挤压到舌尖，带来热辣辣的快感。
再咬一口果子，如同三伏天里下了一场急雨，雨露甘甜，直沁到心底。
那是过后许久都难以忘记的快感。
“慢慢吃。”
沈云融单手托腮，直勾勾地打量着吃着鱼的池月，直把人看得默默转头才作罢。
还挺有成就感的。
待她完成这趟任务，一定要带些人间的美味给族中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尝尝。到时候他们一定会缠着自己，要听一些少族长的英勇事迹，然后一个个黄团团叽叽喳喳吵着要她抱。
唉，真是头疼
娘亲也一定会看到她的能力的。
沈云融拍拍池月的肩膀，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
“馒头是够吃饱啦，可无论人或妖，奔行一世若只为了求得饱腹，未免可惜。当下山肴海错，不计其数。池月，我们的旅途还很长，你愿意陪我去尝一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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