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又像是要下雪，窗外的树枝上光秃秃的，连飞鸟都不肯逗留。
陆之鸣砸门进屋的时候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夏锦恋，酒精中毒命悬一线，紧急送往医院才堪堪抢救回来。
夏锦恋侧着头看着窗外的树被路灯打上昏黄的光，除了微红的眼眶，整张脸都是苍白的。
陆之鸣一脸疲惫地坐在床边：“哥们儿，小命不要了喝这么狠？又失恋了？”
夏锦恋眨了眨眼睛，大概吧，大概是失恋了，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脑海中不断闪过的是苏慎愤怒的神情和不留余地的话语。
“苏行是我的儿子，你这样简直是荒唐！你竟敢对他有那种心思？！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白天苏慎找到他的时候，说的话一字一句都犹如锋利的刃，刺在他的心脏上，他与苏家交好的二十年的感情，仅仅因为他喜欢苏行便被苏慎一刀斩断。
如此突然的一件事倒是警醒了他，重要的东西不能随处乱放，就比如今天，他高高兴兴地回到办公室，却发现苏慎正翻阅着他的笔记本，上面满满的都是他对苏行毫不掩饰的爱慕。
陆之鸣划拉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着：“苏行联系过你，我让他过来了，应该快到了。”
夏锦恋的思绪瞬间被拉回，睁大了眼睛：“谁让你……咳咳咳！”话还没说完他就剧烈咳嗽起来，陆之鸣急忙上前扶他，还没开口房门就被用力拍响了。
夏锦恋猛地将他推开，针头一拔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我草，”陆之鸣吓了一跳：“你他妈干什么去？！”
门外的苏行已经冲了进来，夏锦恋跌跌撞撞跑进了卫生间，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陆之鸣张大了嘴，转过头去看着苏行：“他……他尿急。”
苏行阴沉的目光落在带着血的针头上：“谢谢你通知我，你先回去吧。”
陆之鸣只觉得大事不妙，毫不犹豫地就逃了。
苏行给房门落了锁，用力按了按眉心，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锦恋。”
夏锦恋手背上都是血，捂着嘴不敢出声。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苏行，如何整理自己被苏慎指责得破碎不堪的小心翼翼的从未说出口的感情。
苏行又敲了敲门：“锦恋，开门。”
夏锦恋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滚烫的泪水划过苍白的脸颊。
第三次响起敲门声的时候苏行的语气明显加重了：“我不说第三次，你现在不开门，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等着。”
夏锦恋这才胡乱地擦脸洗手，开门出去的时候被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圈住。
苏行紧紧抱着他，那单薄的身体揪痛了他的心脏。
夏锦恋依偎在那短暂的安心的温暖里，苏行叫了护士给他重新扎好针后塞回被窝里，自己去了阳台抽烟。
夏锦恋感觉得到苏行的情绪并不稳定，因为他很少抽烟。
他不知道苏行是否已经知道了苏慎找过他，可如果他知道了，又怎么会在下着雪的半夜赶过来呢，毕竟他这些天连电话都没接。
等到最后两瓶水挂完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多了，苏行一声不吭地帮他拔针，整理床铺，都收拾完的时候又去阳台点了根烟。
夏锦恋不敢先开口，他也不知道这次苏行又会怎么质问他，他想逃，他发了疯一般想逃。
苏行半路就把烟掐了，关上门的时候夏锦恋刚好抬起头看他，穿着风衣的男人在夜色里更加有威慑力，高大的身躯就足以让人窒息。
“为什么喝酒。”苏行没看他，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连语气都有些生硬。
夏锦恋爱喝酒苏行不是不知道，但更多时候是因为应酬，或者失意了。
苏行这么问，更趋向于他遇到了什么事儿。
夏锦恋不回答苏行也没有多意外，只是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躲我。”
夏锦恋眉毛都拧成一团，依旧一言不发，这种质问的环节太他妈考验心脏和承受能力了。
“为什么不说话。”
夏锦恋握了握拳头，一想到苏慎那些话他就难受成一团。要不直接大吵一架，苏行是不是就不会管他了？那不正合了苏慎的意。
“为……”
“没为什么，”夏锦恋生硬地打断了他，“我没有必要什么都告诉你，你很忙，也不用特地抽出时间来处理我的破事儿。”
苏行眉头一皱，并没有很快回话，静静地看着夏锦恋的眼睛。
夏锦恋无法和他对视太久，没多久就躲开了视线。
“看着我的眼睛，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夏锦恋当然知道自己重复一遍下场会是什么，只是他无法再承受这样的压力，他迫切地想逃离。
“苏行，”夏锦恋察觉到对方陡然凌厉的目光，不得已低下头去，“你不觉得你这样过界了吗？”
苏行放在膝盖上的手逐渐握紧，眉头也越发紧锁：“你所谓的过界，指的是什么？”
夏锦恋觉得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扼住了喉咙，他不知道这几个月来究竟让苏行发怒了多少次，可他竟还无法适应。
沉默了许久苏行才难得地妥协了：“你觉得我管的太多了，是这个意思吧，可以。”
他站起来，目光依旧落在夏锦恋身上。
他能赌什么，他能拿什么赌。
夏锦恋一直到苏行离开都没有再抬起头，独自呆坐了十来分钟才脱力地躺回被窝里。
这一刻开始，他的世界彻底沦为黑暗的深渊，也是时候把自己无处寄托的垃圾一般的爱收回去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夏锦恋都奔忙于工作，一边担心着苏行会不会突然来找他，但又怕他不来，以这样的心态度过了艰难的好几天，直到陆之鸣约他出去吃饭，是大学同学的聚会。
他的大学生活实在说不上多有趣，更何况他是双修，学业本身就比较繁重，再加上这么多年来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苏行身上，确实没有好好地看过外面的世界。
不到十个人的聚会却开了一个大包厢，以陆之鸣为首的几个人都十分热情，利索地点餐搬啤酒，一边聊得很是欢快。
夏锦恋是最后进场的，一进门就被一阵猩猩似的叫喊声吓了一跳，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一个男生带头拍手叫好：“锦恋的表情笑死我了，你们快看哈哈哈哈哈哈哈！”
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夏锦恋身上，他尴尬地笑了笑：“确实有些被吓到，你们玩，你们玩。”
挨个打过招呼后陆之鸣就拉着他坐下了，撤走眼前的啤酒：“来，咱哥俩单独先聊聊。”
夏锦恋看见这换上来的橙汁就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无奈地笑了笑：“想问什么问吧，下次就没这个机会了。”
陆之鸣目光在全场转了一圈：“你猜猜，这里几个是单身狗？”
夏锦恋一愣：“都是？”
陆之鸣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这话可不兴说啊，等一下被群殴我可保不了你。”
“那倒不会。”
陆之鸣往椅背上一靠：“说起来你的大学生活实在是无趣，要不是咱俩高中就认识了，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乡下出来的读书人，你倒好。”
夏锦恋无可奈何地笑笑：“我只是觉得，并不是考上了大学就可以无所事事浑水摸鱼，而且毕竟我也不谈恋爱，就只能整天学习了。”
陆之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说哥们儿，你真不找对象？”
“嗯，不找女朋友。”
“你是这个，”陆之鸣朝他竖起大拇指，“等你以后老了，你就知道女朋友或者老婆是一种多么美妙的生物了。”
夏锦恋依旧笑着：“哥们儿，你这套说辞还要说几年？”
陆之鸣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八年也有六年了，我实在想不明白，难道你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吗？”
夏锦恋没有很快回答，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女朋友这种东西，没有也不会怎么样。”
陆之鸣叹了口气：“我真服了，那你先玩着吧，我去趟卫生间。”
“行。”
陆之刚走就有人打了电话进来，夏锦恋看了一眼就接了起来：“回一哥。”
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环境很安谧，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你还好吧，可别又跑去喝酒。”
“没喝，”夏锦恋叹了口气，他酒精中毒的事情也没跟别人说啊，怎么一个两个都知道了，“朋友聚会呢。”
“那你好好玩儿吧，过几天我去你公司找你。”
“好。”
谢回一是他上个月在一顿饭上认识的人，也是一名公司总裁，比他大上两岁，虽然还没有很熟悉，但难得的让他很有安全感。
电话一挂夏锦恋又摊在了沙发上，其实没多少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他也懒得去和这帮人打交道，毕竟真正说的上熟的人压根儿就没有。
他突然想起陆之鸣问他的那个问题，这才想起来自己跳级又保送上的大学，比他这帮大学同学小了三岁左右。
其他人都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他倒是过得舒坦，每天除了在自己公司上上班摸摸鱼就没别的事情了，也许成功人士就是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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