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雨
正月初六，天空下起了小雨，街道上都湿漉漉的，路上游走的人打起了五颜六色的伞，像润艳的花，开在这个新年。
今天是确认关系的第二天。
林柚被母亲拉去吃席，是一个不熟的亲戚的乔迁宴。酒楼里摆了二十几大桌，林柚坐在最角落的一桌，桌上坐着的大都是相熟的亲戚。
饭厅很嘈杂，劝酒聊天的声音像碎玻璃一样充斥在空气中，角落里，林柚只是呆呆地玩着筷子。
林柚现在满脑子都是祁泽峰，她时不时点开那个安静的聊天界面，却又很快地按下锁屏键，如此反复。
似乎这样时不时看一眼，就足够望梅止渴了。第一次谈恋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可她只要想到屏幕那一头的人，如今顶着她男朋友的头衔，便自然而然感受到一股洋溢的暖流在心里盘旋蜿蜒。
只是，对方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一直都还没有找她说话。林柚也在刻意克制自己想要找祁哥聊天的欲念。
她其实在等，等待对方打出第一句开场白，就可以勾出她一串的碎碎念。
在对方没有开这个头之前，林柚感觉自己就好像站在起跑线前，做好了预备动作，然而没有听到那声哨响，始终无法踏出第一步。
或许除开起跑线，还有什么挡住她的脚前。
大概是……
是对彼此之间的关系转变的不适应，还有一些担忧，一丝害怕。
担忧对方一觉醒来反悔了，不想和她在一起了，害怕昨晚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一旦她先发出消息，就会戳破梦境的边界。
她需要对方打响第一枪，仿佛这样就可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盖章敲定，让她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手心处的振动打断了她思绪的神游。
林柚眼睛一亮，她点开手机，终于等到了祁泽峰的消息。
祁泽峰：在做什么？
简短的四个字，却如同平静流淌的溪水，让林柚感到有一种宁静的美好荡漾在心尖，还有一丝幸福的痒意融化在额前。
她的前齿捻咬着下唇，眼波婉转漾笑，将手机藏在桌下，低头敲打着键盘。
柚子：在吃席，有个亲戚正好过年搬家办酒。
柚子：好多桌好多人啊，可是大部分都不认识，好不自在dt-tb
柚子：你在干嘛？
柚子：虽然昨晚才见过你，可我今早一醒来就好想你啊，好想好想见到你(′へ`、)
……
林柚一口气发了一大串消息，像洪水一样透过网线朝祁泽峰涌去。
忽然，手机界面切换，来电显示上“祁泽峰”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手机不止息的振动从掌心传递到了心头。
“我出去接个电话！”林柚对一旁的母亲快快说道，旋即起身跑到安静点的地方。
湿漉漉的空气侵袭入酒店门口，林柚倚靠在门栏边，看着不住坠落的雨帘。
她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一时有些安静。
几秒后，才有声音从那边传来：
“你在哪。”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将过多的情绪堵在了嗓子眼，才得以平静地开口。
林柚听到祁泽峰的声音，感觉有一颗石子丢入了心湖，激漾起了串串涟漪，将一股甜蜜的痒意透过心上垂流的瀑布送上了额前叶。
她唇角止不住地上扬，语调也很轻快地回复道：“我在来喜酒楼，就在喷泉广场拐个弯的地方，很近的。”
那边静静听完她说的话，回了个“好”。
半晌无话。
林柚第一次谈恋爱，她拿着电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电话那一端也没有开口。
可他们谁都没有挂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沉默的空气，像是会上瘾的甜蜜罂粟，她只要想到对方就在电话的那一头呼吸着，就已经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满足感涌上心间了。
街道上，雨势渐渐变小，仍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
冬日的雨天，空气有些阴凉，林柚面朝着街道，冰凉的风朝她的面上吹来，夹杂着一丝炮仗味，她的背后，嘈杂的劝酒交谈声异常喧嚣又热闹，而她的左耳紧贴着手机听筒，电话那一头在安静地陪伴，就像这迎面扑来的冷风，清冽又清醒，让她清清楚楚意识到他的存在。
林柚左手握着手机，漫不经心地伸出右手，接住从屋檐下掉落的雨珠。手心渐渐变得冰冷，可她的心却在这场安静的烘烤之下逐渐升温。
她缓缓开口，对电话的那头说道——
“等我，等我回去找你。”
“好。”他温柔而缱绻的声音从听筒那段传来，嗓音被电话传递过来，压缩地更加低哑，却像是一轮轻锤敲击在耳膜上，产生的波动一路传递到心瓣膜。
然而，忽然有种心悸感袭来，让她想反悔了。
“不要等，我想现在就去见你。”
她突然有些害怕，仿佛这只是一场梦，如果再等下去，或许梦就会醒来，而他再也等不到她。
“你吃饱了吗？”电话那端柔声问道。
林柚讷讷地点头：“嗯，不饿了。”
一秒、两秒……
听筒传来回复——
“那我现在就去找你，你在那好好待着。”
嘀嗒、嘀嗒……
屋檐下的雨滴一滴滴落下。
林柚唇角上扬，眼波涟涟，重声应道：“嗯！”
那些原本积压在心头的忧虑、不安与害怕，在这通电话之后，忽然之间，全都消散了。
林柚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出躯壳，跑到淋湿的马路上，正踮起脚尖起舞，她此刻的心无比雀跃。
那一颗，从今天早上醒来便无所适从、感到空荡荡的心，好像突然之间就被填满了，被一通意料之外的来电所安抚，而最终归于愉悦的小宁静，不再彷徨悱恻。
林柚匆匆跑回饭桌，拿起自己的包，留下一句“大家慢慢吃”便跑了。
林柚挎着包，又跑到了打电话的地方，静静等待着。
雨势变得更小了，她伸出手也只能接到一滴从屋檐滑落的硕大雨珠，当整个手掌暴露在空气中时，只有细若发丝的毛毛雨打在手心，连一丝痒意都激不起。
路过的行人仍撑着伞走在无檐的白日之下，有几个小孩拿着手里的摔炮，边走边炸在脚边。
对面的店铺还没开门，卷帘门垂落，两边的红色春联格外喜庆。
祁泽峰就这样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从街景的左边悄然出现了。
他眼眸含笑地站在街对面，看着林柚伸出手来感受细雨。她好像还没发现他已经到了。
他就这样安静注视着她，如今她已经不再是无法靠近的人了，她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多么暧昧亲密的关系。
他可以理所当然牵起她的手，可以合礼合法地将她拥入怀中，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她表达思念。
终于，他迈腿向她多靠近了一步。
只一步，她一下便看见他了。
那一瞬间，他看见她的眼眸瞬间被点亮，里面装的全都是他。
林柚看到了祁泽峰，他站在屋檐下，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插在外衣口袋中，他在朝她微笑。
林柚也微笑着回望，从对街跑向他的伞下，在即将撞上他之前停下。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只差一拳就可以贴靠。
林柚感到这里的空气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有一种奇妙的磁场缠绕在他们周围，让她觉得全身都麻麻的，让她忍不住想要抱住他。
可是林柚还不习惯和异性有这样的亲密接触，即使他们顶着男女朋友这样合情合理的名分。
她微微仰头看向祁泽峰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抱你吗？”
下一秒，祁泽峰将左手从口袋中抽出，绕到林柚后腰处，手臂将她搂住，揽向自己的怀中。
林柚一个踉跄，扑进了祁泽峰的怀抱。
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脑袋中分泌出无限多巴胺，让她感觉自己快乐得要醉了。
她忽然想起初中运动会上，那个若即若离的怀抱。
这次没有乒乓球的声音，只有她的心跳充斥着耳畔。
她伸出手环在祁泽峰腰上，用力将他抱住。
他的怀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烟味，要不是林柚从不喜欢烟味，恐怕无法如此敏感地发现。
林柚不知道为什么，鼻尖忽然有些酸涩，她环绕在他腰上的手缠得更紧了。
她想说，不要抽烟了，抽烟对身体不好。
可她很快又想到，这些道理全世界人都懂。祁哥一定也明白，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过去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有多少苦闷难挨的时刻，让他唯有通过抽烟能消解一二。
她来得太迟了，才让他寻烟作伴。
“祁哥，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林柚说，“要是你感到苦闷，感到难过，感到痛苦，一定要和我说，我想和你一起分担。”
祁泽峰的手在林柚背上轻轻拍抚，他的下巴抵在林柚的黑发上，启唇发音产生的共振顺着林柚的头顶传入她的耳膜。
他说：“好。”
天上忽然出现明亮的日光，太阳周圈的乌云恰巧移去了，阳光打在黑伞上，打在湿漉漉的马路上。
突然，有鞭炮噼里啪啦响在身旁，林柚被突然吓了一跳，在祁泽峰怀中颤动了一下。
林柚从怀中抬头，微笑着看向祁泽峰。
“走吧。”
她松开手臂，转而牵住了祁泽峰的左手，十指交叉相扣，自然而然。
祁泽峰的目光始终缠绕在林柚身上，他也笑着说：“好啊，柚柚带路。”
阳光照在路边的水坑，反光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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