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阮秋忐忑不安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得早，在柜子里翻了很久，挑了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套了一件浅驼色的风衣。
那个橙子玩偶，她已经亲手包扎妥当，还写了一张贺卡放进去，想来是万无一失，准备带到咖啡厅里，下午就能交给他。
今天的风很和煦，有种春天快来了的错觉。
实际上，立春已经过了，但天仍然是很冷，离真正春天的天气还有一段时间。
出门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穿少了，大概被这季节骗了。
阮秋今天来店里时，遇到一个不速之客，是乔雨薇。
她这次没有穿小香风外套，而是换了件紧身针织衫搭配皮裙，背着名牌包包，像个叛逆的大小姐，很难掩盖她身上的气质。在面对其他人时，她又脱掉了乖乖女的表象，变成一个恣意妄为的小公主。
阮秋有点被这气质震慑住，问她：“要喝什么？”
乔雨薇说：“我是来找你的。”
乔雨薇把她拉到窗边的二人位置，她双手抱胸，似乎有话要说。
阮秋从没近距离看过她，今天才发现，那真是很精致的一张脸，五官条件极好，充满一种锋利的、张扬的美。
阮秋有点紧张，但还是尽力掩饰这种心情：“有什么事吗？”
乔雨薇在她面前翘起二郎腿，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似乎有点儿轻蔑的意味：“你能不能离程屿远一点？”
“你说什么？”
她弯了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还不明白吗？你不知道他爸妈是什么身份吗？你不过是一个咖啡厅里的打工妹，你有什么自信觉得他们家人能看得上你？”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乔雨薇发出一声冷笑，又觉得不过瘾：“你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你爸妈车祸去世了，你舅舅家又因为欠债而抛弃你了。你的家庭条件这么差，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喜欢他？”
“为什么……”
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血液逐渐涌上脑袋里，阮秋觉得自己在受一种剜心之痛，好像把自己的伤口血淋淋地剖开，还要展示在他人面前，以供赏玩。
“当然都是程屿告诉我的，我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准备一毕业就结婚的。他父母离婚，父亲又再娶，还有一个异父异母的妹妹。他父母已经帮他铺好了路，本科毕业后就会出国读研，留在美国工作，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后面的话，阮秋没再听清她说了什么，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一句“当然都是程屿告诉我的”。
只记得她在座位上愣了很久，没哭出声来，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认输，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啪嗒啪嗒落在桌面上。
阮秋分不清这种感觉，是自卑，还是和回报不对等的付出，她觉得心里难过极了。
曾经多幸福，现在的痛苦多了一万倍。
人们总会选择性记忆，就像她现在能想到的是，程屿父亲大概是校长，堂哥开着一辆很贵的跑车，不仅开咖啡厅，在外面也有生意，收入不菲。
程屿一个人住着很大的房子，三层楼的小别墅，从小就经受过良好的教育。
她虽然跟这些人接触不多，但大概也知道，双方不是同一个阶层的。
而她有什么条件来喜欢他呢？
就连在黑暗中，做他观众的资格，都是他给的。
上个情人节，她说的话还在耳畔回荡着。
今天的事，能帮我保密吗？……阮秋曾经这样问他，从他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可是现在呢？
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偏偏就这样，突然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羞辱她的资本。
多可笑。
凌迟之苦，大概也不过如此。
阮秋没有上完那一天的班，她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黄清雅有没有来安慰她，她又是怎么回到工位上。
不过，生日礼物被她遗留在了咖啡厅。反正他会来取的，如果他不在乎，那么就扔在那儿也好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是想逃。怕遇见他，怕自己无法拒绝表白，又怕得到后失去会更加绝望。
其实一个人也很好。
阮秋一个人回了学校，反正今天是上班的最后一天，以后也不用见到他了。
如果她坚决一些，大概率以后也可以不见面了。
宿舍里空无一人，只有床上的那只玩偶孤零零地看着她。
她打开电脑，还是昨天写的那篇帖子的页面，在校园bbs上，她没关掉。
那篇帖子发出去之后，确实很热门，才半天时间就收获了几百条回复，还被加精了。
她没心情去看那些回复，也不打算把帖子删掉，算留个念想。
无所事事地呆到了下午，程屿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姐姐，你在哪，我来接你]
阮秋犹豫着，不知如何回复，那边一个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她没有接，按到手机上的手指又松开。
一个电话之后，他没有再打来。
阮秋想了想，怕他今晚等得太久，还是回了一句：[今晚有事，来不了了，对不起]
对面遥遥没有回音。
等了很久，晚上，秦远给她发来了消息。
[明天记得来公司入职]
接着又发了一遍时间和地点，提醒她要带好入职材料。
阮秋有点恍惚，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居然已经忘记了时间。
明天要去入职了，去实习，对她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准备早点睡觉，明天才能卯足精神，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第二天起床时，手机上没有程屿发来的未读消息。
阮秋想起在某一天，看到了他彻夜发来的几十条信息，竟然有点儿心酸起来。
也许是他已经玩腻了吧，看来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了。
可她觉得有点难受了，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
今天去dc证券报道的时候，很顺利。
dc证券坐落在江滨南路，独享一栋大厦。阮秋在财大读书的这几年，其实很少来市区，一早坐了地铁来。
她出门很早，就是给自己留了充足的时间，怕找不到路。市区像工业森林一样，高楼鳞次栉比，玻璃窗反射着蓝色的天空，横纵在水泥马路之间，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迷路。
阮秋方向感不是很好，找了很久，才到公司。
在楼下登记过后，直上了27楼，dc证券的前台。
办公室里铺着软软的灰色地毯，踩起来很舒服，淡淡的花香味沁人心脾。
前台姐姐带她先到人事部办好入职手续，领过电脑和工牌，就到了投行部。
秦远给她腾出来一个很干净又整洁的工位，就在他旁边，靠窗的位置，窗台上还摆着两盆仙人掌。
他们小组旁边，有个公用的衣架，上头还挂着上次还给他的那件西装外套。
秦远很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给她整理包包：“来啦，小秋同学，以后你就坐这里。”
这是阮秋第一次在公司里见到秦远，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现实和过往交错着。
“嗯，谢谢。”
新来的实习生，通常不会有什么欢迎会，但会带着介绍一下项目组的其他同事。
项目组总共五个正式员工，另外有两个实习生，一男一女，一个叫王峥，另一个漂亮女生叫孙淼淼，阮秋其实也没怎么记住，接着她被拉进微信群里。
一种很熟悉的不适应感又涌上心头。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用电脑开通了邮箱账号，又整理了一下办公用品，她坐在电脑前面，熟悉项目流程和一些基本操作。
有遇到困难时，秦远都会站在她身后，俯身来用她的鼠标帮忙工作。
举止亲昵而暧昧。
不过她并没感受到什么不适，反而觉得这种帮助很贴心。
大概是从小就认识的关系，这次近距离相处并不尴尬，反而有种熟悉的温暖。
吃午饭的时候，那两个实习生独自约好了，没有叫她。
公司没有食堂，通常是点外卖或者到外面去吃，秦远问要不要带她一起。
她应声说好。
“今天你第一天上班，我带你吃顿好的。”
阮秋跟在秦远后面，安安静静的。
他一边说话时，一边放慢脚步，走到她旁边，给他指方向：“你往那边走，有个美食广场，里面有挺多吃的，面条啊、盖浇饭，都不贵。如果你要□□致点儿的呢，就去商场a座，不过一般要排队。公司里的正式员工一般都吃得比较贵。你也可以跟实习生们一起点外卖，外卖要到楼下拿，然后到28楼的pantry吃。”
阮秋面无表情：“嗯，好。”
今天中午，秦远带她来了一家台湾火锅店，点了个骨汤和番茄的双拼鸳鸯锅，又加了几样菜。
锅底很快上来了，阮秋却没什么胃口。
秦远先一步帮她把一些耐煮的海鲜和丸子放进去。
“对了，你喜欢喝咖啡吗？”他一边搅动筷子，一边说，“公司茶水间有免费的咖啡机，还可以，如果你想喝店里做的也可以来这里买。我一般都喜欢喝茶。”
见阮秋兴致不高，秦远一直没在午饭时谈工作，只是偶尔说一些和其他部门打交道的事情。
秦远跟她开玩笑：“我们banker，忙起来都是没日没夜的。当实习生，加班到十一二点的大有人在，你要有心理准备啊。如果你想长期做，我会帮你争取留用机会。”
阮秋本来闷头吃着，突然来了兴致，抬起头看他。
“你们应该也知道的，投行非常不好进，卡学历、成绩，还有性别。但是如果你一毕业能进dc，作为第一份工作，肯定是最好的，而且薪水方面的回报也会非常高。”
秦远俯身，越过火锅上冒起来的腾腾热气，很真诚地看着她：“小秋，只要你相信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阮秋不想去思考这是不是老板画的饼，做好分内之事是她应该的。
她只是闷头吃着，在秦远面前，她好像可以很放松。他并不会问你在想什么，做什么，或者你怎么了，但他会在你身边默默守护着。
秦远又给她夹了些她爱吃的菜：“多吃点吧，以后工作餐还能吃火锅的机会不多了。”
吃过午饭，秦远又请她在外面买了杯咖啡，提提神。
下午才是真枪实战的工作。
阮秋几乎是忙得晕头转向的，一开始在网上搜索分析报表，又要处理数据、核对数据，做ppt，很多项任务都被同时甩给她。
真正忙碌的时候，阮秋才感觉她本人是真实存在的。
她可以专注在工作上，而不去想任何其他的事情，因为根本无心分神。多线程任务挤占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无暇顾及其他，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了。
晚饭在位置上点了个外卖，随便吃了几口。
接着很快就投入到工作当中。
一转眼已经是晚上八点，阮秋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秦远已经开始催她回家。
“你上班第一天，留点事情明天做也行的，快回去吧。”
她收好东西，另外两个实习生竟然还在工位上。虽然没人说话，但办公室里打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的工作看起来都热火朝天的。
阮秋搭地铁回学校，下地铁站时，一时间有点不适应了。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的影子，在路灯之下，忽长忽短，忽明忽暗。
上次回学校，还有人来接她，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月光很凉，照在自己身上，好像她的体温也降低了点。
阮秋一路从地铁站走回学校，没有情绪和思维。她已经很累了，没有心思多想。
在宿舍楼下时，她看见了程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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