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数月后，时间来到九月末，气温三十四五度，这仍是z市的夏季。
裴颜星刚刚完成了考研的预报名，抱着一摞厚厚的打印材料上上五楼，在四楼半的转角处瞄见等在她门前的林予竹。
“何事登门拜访？”
裴颜星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林予竹就靠在门边吹手持电风扇，她今天也梳了俏皮的双丸子头，垂下的刘海沾了汗湿贴着额头。
“哎，无事就不能找你话家常？”她跟着进了门，甩开鞋子，兀自倒水喝。
裴颜星不管她，把资料往桌上一堆，钥匙收好，光脚进了屋子。
待打开空调至23度，两个人往沙发上一摊，才觉得活了过来。
林予竹伸右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恨不得亮瞎人眼。裴颜星大梦初醒一般端坐起来，喝道：
“你，啊……这什么时候的事？”
林予竹应声甩手，叹道：“你可算注意到了。”
一周多以前的事了，看她忙着备考选学校才没说。小姜求婚那天跟今天一般，也是个桑拿天，他偏偏选在户外，日头底下的两人汗如雨下，毫不美观。
林予竹忆起当日，后悔着没涂防水防汗的眼线。
裴颜星端起杯子，咽下一口柠檬水，稍稍平复情绪，嗔怪问：“你这有点儿快啊，不怕后悔？”
“快又怎样，谈了五年的不是也没成，后悔什么。”她不以为然。
“说的也是。”
裴颜星点点头，半个身子落回去，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一时间有点儿怅然，可她毕竟不是今日的主角。
“我觉得小姜可以，你会幸福。”她又坐起来，将手搭在竹子肩上，好似老母亲一般祝福，情真意切。
“那就借你吉言。”林予竹没当一回事儿，她是典型的活下当下主义，今日欢喜便好，日后如何且随它去。
“说起来……我还有没有感谢季昀的机会了？”她好似不经意地提起，季昀消失大几个月了，裴颜星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照旧吃喝。
眼前人愣住，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其实裴颜星知道季昀为什么要走，他放弃了润蓝，放弃了季家能给他的一切，也放下了自己，因为他最在意的人已经不在了。
人生总有那么几个大梦初醒的时刻，直到你失去，你才意识到自己如何浪费时间在并不重要的事上。
季昀只是不想再浪费了吧。
季昀走后，徐助理多次联系她，要求按照季昀的安排把z市的房产及名下财产过渡到她这里，她都找借口避而不见。
她怕徐助理追问自己季昀去了哪里，她心中确实有个答案。
只是没去证实罢了。
-
隔日，裴颜星边用早饭，边浏览微博热搜，耳机里还放着英语听力。
这几年真是邪门，先是疫情席卷全球，然后又是诸多地区气象异常，她一路下滑页面，直到刷到“x县x村罕见大雨，引发山洪泥石流，致2人死亡7人失踪”的新闻。
……
裴颜星于当天下午上了飞机。
傍晚，飞机落地，她搭机场大巴到汽车站转车。汽车只能开到县城，雨还没停，山路不好走，县城里进村的车都停了，幸好救援队的增援车队到了，正在县里组织志愿者。
她赶紧去排队，谁知到她这儿救生衣已经发完了，人家不给报名，她坚持了好一会儿才被允许跟车。
车走到半路停在山间，前方山体滑坡，导致路面塌方开不过去，救援队的人下车查看情况后，决定步行进村。从这儿翻山路进村要走上两个多小时，这还是在路况良好的情况下，在这种天气下，不知要多久。
有几个志愿者打了退堂鼓，车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救援小队分出一个人来开车原路返回，顺便把不愿意进村的志愿者送回去，裴颜星从其中一人的手里接过了救生衣。
车上的救援物资被分到每个人手里，她穿着救生衣扛起好大一包东西进了山，山路泥泞，衣服湿了之后穿起来更沉，走了一个小时出头，她就感觉体力消耗很大，渐渐落在队伍最后面。
身后是小队队长，一个约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她知道人家这是出于保障团队所有人安全才呆在队伍最后的。裴颜星怕自己拖慢了救援队，脚步也快起来。
“没事儿，慢点走省力气，路且长着呢。”那人看她踉跄的样子，搭起话安慰道。
她点点头，不吭声地继续向前。
“小姑娘有亲戚在那边？我看你方才报名很积极的样子。”那人又问，好像除了季昀，她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很爱聊天。
裴颜星愣了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话：“我朋友以前在这边支教，我跟他来旅行过，对这里感情挺深的。”
她不确定季昀还在不在这儿，就没提起他的名字。
大雨倾盆而下，山路上积起一个个小水潭，滚滚浊水，泥泞异常，登山鞋陷进泥洼里也要费力才能拔出。山间起了白雾，烟霭蒙住视线，这一路异常难走。
待到进村时，已足足走了四个小时。
天已大黑，小队和先前的救援队成员汇合，他们在村口扎着帐篷，靠手电筒照明。众人来不及休息，就地开展新一轮的救援工作。
裴颜星所在的志愿者小队被分配帮助受灾群众搭建帐篷和转移物资，这是相对安全的工作，却并不轻松，何况还冒着大雨，她很快有些体力不支，头脑晕眩。
同队的人照顾她的身体情况，又把她派发到临时安置点，给在那里休息的受灾村民送水送药。
她穿过席地而坐的人群，给大家分发瓶装矿泉水和自热食品，身边一个发丝苍白，看上去年逾七十的老奶奶正弓着腰在四处询问着什么。
她好奇地探过头去，看到老人家手里攥着一张浸了水的照片，再一细看：竟是小丁香的模样。
老人的手臂被划伤了，裴颜星找来碘伏为伤口消毒，一边包扎一边询问，才知道李香在山洪中与奶奶走失了，现在尚未找到人。
她安慰老人，小丁香可能已经被救援人员找到了，只是安置在不同的地方或者正在过来的路上，同时答应下来会帮忙留意，有消息第一时间转告她。
物资派发完毕，裴颜星出去打听了一圈都没有小丁香的消息，她顾不得许多，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小丁香家里去。
沿路撞见救援队的一伙人站在山峭上，前方是一块地势较低的区域，此刻已被湍流的洪水漫过，遥望水中有棵老树，树杈上扒着个小女孩，看模样像是小丁香。
救援队把绳索挂到树干上，这边儿用人力拉紧，队员们穿着救生衣涉水，每人间隔一个身位，沿着绳索前进。
拉绳子的一人认出她来，那人正是进山时的小队队长，喊她道：“你来这儿做啥…来都来了，搭把手吧，拉紧绳子。”
裴颜星接过绳索末端握好，身体下蹲后倾，摆出拔河的姿势来，仰头盯着树梢上的小丁香目不转睛，雨水顺着头顶滴进眼睛，她仍一动不动。
很快，穿救生衣的人一个个排好位置，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人举高了手，示意小丁香向下跳，可小孩子显然被吓傻了，抱紧树枝不撒手。
“小丁香，别怕。”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下面吼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可她还是一瞬间辨认了，这是季昀的声音。
她的视线下移，看到水中绳索中间的一人正在向前转移，雨太大了，大家又都穿着救生衣，她开始还没注意到是他，直到听见这个声音。
他走到第二位置的时候，脚下好像打了滑，整个身子侧倾，狠狠地抓了一把绳子，绳索晃动起来，裴颜星看得心惊，只能把力使在手上，双手勒出了血痕也丝毫没留意。
终于，人来到最前方的树下，取了锁扣将绳子连接腰间固定，打开双臂向上，喊着：“老师会接住你的。”
真的是他。
风雨如磐，狂风骤雨的树杈岌岌可危，很快，不知是出于信任抑或是体力不支，小丁香松开了双手从树上坠落……
季昀稳稳地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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