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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幕脉兽


轻轻的叹息,蕴含了不知多少无法言说的情绪。黑暗归于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白海之上,巨大的古木静静地伫立在水中,无数的根枝相互缠绕,远远望去,那就像是无数的人形从树中挣扎而出。悲伤,痛苦,怨恨,惧怕,愤怒人生百态所会经历的情绪似乎都在这些根枝的缠绕中被展现的淋淋尽致。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巨木上的唯一断口处,原来还很显眼的族纹突然模糊不清,紧接着,白海上不知打哪吹过一阵清风,涟漪荡起,一个朦胧不清的虚影也是慢慢的出现在那断口上。那是一个人形的虚影,身形上看是一个女人,只见她轻轻地落在断口上,踩在了那个族纹上,然后又是迅速消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在白海上奔跑,水被踢的哗啦作响,身后的那颗巨树那道门早已消失不见,男孩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一切。跑了这么久,他还是在白海的范围,目光所触及之处,除了白海和灰色的天,根本没再看到别的东西。难道他跑的还不够远吗?跳的飞快的心跳逐渐平复,他站直身子,然后整个人一楞。

        不远处的灰色天空上,那片黑色是多么的眼熟。

        他又回来了。意识到这点的他小脸骤然发白,刚才那门里的怪物对他说的话好像被按下了播放键似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身边的人都将遭殃。你不是已经体验过了吗?”

        “看着心爱的人,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去,就连好不容易才认识到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伙伴,朋友,——”

        “你做了个错误的选择,莱茵。”鬼魅的低语就在耳边,就像是那天起他每个夜晚所面对的梦魇,女人的眼泪,红色的鲜血,女孩的哭声,燃烧的房子,倒下的房梁,每一幕都是真实的,哪怕这些已成了过去,可对他来说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事情。

        “你比我们谁都更清楚,你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我只是告诉你更大的几率。”

        “你现在的伙伴不简单,但他们更不简单。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不,不会的……”脚下的水就像当时那一口鲜血,无限的汹涌而出,无数的手臂从血液中深处,拼命的扒拉着他的双腿,企图把他拉入深渊。他哭着,豆大的眼泪从他那双汪蓝的眼睛中汹涌而出,他好像着了魔似地双手抱头不断后退:“假的都是假的,这是梦里,这都是假的!”

        “因为有你。因为有我。”

        低沉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男孩猛然抬起头,朝前方看去。带着囚笼的巨树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不远处,巨大的铁栏门,缠绕的根枝,断口上的族纹,似乎都在无声的向他诉说着什么,那一瞬,他看到了那些缠绕起来酷似人类的根枝。

        【你什么都不懂,莱茵。】

        一瞬间,脚下的血液,缠绕在他双腿上想要把他扯下深渊的手臂尽数消失。他慢慢的放下双手,汪蓝的双眸平静的看着那扇门。他惧怕的不是门里的怪物,他惧怕的是它说的东西,他不愿面对的事情,他不愿面对的事实,……就一个封印,有什么大不了?他欠蓝照什么了?他欠人类基地什么了?他欠人类什么了?他欠所有人什么了?为什么都要这么对他!

        “凭什么?”

        巨树断口处的族纹渐渐发烫,哪怕谁也没看到;囚笼后的黑暗中,微弱的金属摩擦声从深处传来,沉睡的巨兽缓缓睁开如太阳般夺目的金色眼眸,静静地看着外头那片白海。

        魔导灯骤然闪烁,青年从书中缓缓的抬起头,一双淡金的双眸深处,金光一晃而过,他朝着房间的某个方向看去,同时手上的动作慢慢的把书合上,然后站起身拉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你做出了选择。”

        “我要做什么?”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嗓音,如雷贯耳,男孩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铁栏门,双汪蓝的眼睛如海水般澄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脉兽。”

        “脉兽…”

        意识已经被别样的情绪所充斥,但莱茵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不免的晃了神。他知道脉兽,亦或者说,全蓝照,无论老弱妇残都知道脉兽这两个字。传说它是元素凝聚的产物,自远古时期的蓝照就存在,脉兽有六,每只掌握至少不下两种元素,其中为首的脉兽更是掌握九种元素,是脉兽之首。由于不是真正的生命体,脉兽自诞生起就残虐暴躁,破坏能力一流,将整个蓝照破坏得寸草不生,——是真正的‘自然’灾难。

        蓝照人惧怕脉兽掌控的元素之力,却又渴望掌控它们所掌控的力量,于是蓝照的高层从各族中挑选出‘稳定’的孩子,由当代焱皇用他们一族的秘术将脉兽封印在那六个小孩体内。

        更具体的事情莱茵是不知道的,毕竟经过全球永冻这个一万年一次的大清洗,所有文明都有所的退化,关于脉兽的资料更是流失不少,从上层一路留下来,多数重要的内容也已经被洗刷了不少。

        莱茵只知道,脉兽,很强大。

        “我要为缨她们报仇。”莱茵低声说道:“我要离开蓝照,我要所有人都平安无事。我要做什么?把你放出来吗?”

        “你把那个族纹抹掉。”黑暗中传来声音,但不是先前那个低沉的嗓音:“抹掉。”

        “太高了,我上不去。”

        “用你的意念去想。”金色的瞳子从黑暗中亮起,一对,两对,三对,目光炯炯的看着那站在门外的小孩:“这是你的世界。”

        莱茵抬头,看着那巨树上的断口,明明那应该是他无法抵达的高度,看不见的一面,可随着他抬头的那瞬,他却清晰无比的看到那断口的正面。年轮一圈圈的向外蔓延,一个红到泛黑的印记被深深地刻画在年轮的最中心处,似乎是察觉到白海的主人的注视,族纹瞬间红光暴涨,将那一处断口给生生的照亮得如白昼般。——那一刹,莱茵的视角就如上帝般,他注视这那个红光暴涨的族纹,然后缓缓抬起手,就是要冲那族纹给抹去!

        “住手!”

        一声叱喝划破整个白海的寂静,灰天之下白海之上,夺目的青光如坠落的流星般骤然而至,猛地击上那即将落下的无形力量。同时,一只手也是紧紧地将男孩的手腕儿给握住,然后往身后一带,将手的主人给挡在身后。

        “碍事的家伙!”

        黑暗中传来一声愤怒的怒吼,黑色的利爪狠狠地抓上了铁栏,那瞬星火迸射,一道同样是青色的力量从门后射出,却见出现的那个青年用宽大的袖袍一卷,那道攻击就是被轻而易举的化解。——站在对方身后的莱茵骤然回过神来,只觉一股清凉的能量顺着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腕传来,瞬间将他心里那杂念给驱除了一番。他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对方的背影,汪蓝的双眸中一时间很是复杂。

        “你若相信了它,后果将不堪设想。”身前的人转过身来,看着莱茵说道。那双眸不再是白日里见到的淡色,而是和囚笼里面那双眼睛一样,是绚烂的金色,他说道:“你的恐惧被它放大,但那些都是你终将要面对的事情,它帮不了你。”

        “青云哥…”

        “人总要去成长,这个过程有得到有失去,与其让这些事情来掌控你,还不如自己去掌握一切。你不是别人,你是你自己。”青衣青年轻声说道:“凡事皆有因果,因果循环,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你们还真猖狂啊青龙族!初代龙族也不过如此,你以为在神族眼底带走这小子就能阻止战争的发生吗?”不满被门外的二人无视,门后的黑暗传来那怪物嗤笑的声音,嘲讽道:“洛络格,库洛伊普斯它们你动不了,反而带了个最能引起他们注意的我离开,离开了蓝照,离不开这个格陵兰海域,——送命的终将只有你们!”

        青云并未理会那声音叫嚣的事实,他金色的双眸瞥了眼那囚笼,然后回到身后这小孩身上。青云不理会对方的话可不代表小孩不理会,他这一转头,就正好迎上小孩那满满是担心以及纠结的眼神,他紧拽着自己的衣襟,蓝色的双眸里泪汪汪的:

        “我想为缨他们报仇,我不想你们死,你们都是好人……我不想害死你们。”

        “你想报仇,我理解。但是你借脉兽之力为你朋友报仇,你会觉得舒服吗?那之后呢,你报仇之后,脉兽失去压制,肆意破坏蓝照,人们家破人亡,生灵涂炭,你觉得这笔交易划算吗?”青云面色平静,仿佛就是一个历史的叙述者:“亲自手刃敌人,没有比这更爽快的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知道,你忘不掉,但你等得起。”

        莱茵轻咬下唇,没说话。

        青云也不着急,他目光柔和的看着眼前的小孩,看着他那双汪蓝的眼睛黑色一点点的染上,小孩的身体也是渐渐地透明,一星一点的,然后慢慢消失在白海之上。青云微微一笑,这才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一直沉默的巨树囚笼,一双金眸满满的阴沉,里面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六大脉兽,海德拉,弥爾斯诺,阿列尔,洛络格,库洛伊普斯,瑞德勒。前三者由神族监视管制,后三者由蓝照上层管制,当时在人类基地见到你我就觉得奇怪,你明明应该在光明之都生活,但又为什么会来到蓝照最底层的人类基地?如果是弥爾斯诺或者阿列尔我还没那么奇怪,可偏偏却是你,海德拉。”青云说道,不像是问话,更像是自言自语的总结,他手负在身后,渡步说道:“在世界树的时候我就收到过消息,说是神族在找什么人,那应该是你吧?至于最近这次大范围而导致我们不得不提前离开的地毯式搜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在找焱皇。”

        “海德拉,合作不?”渡步停下,青云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巨树囚笼,露出个淡淡的微笑:“交换一下信息,对你我都有利。”

        “青龙小儿,你没资格和我谈判。”门后传来低低的怒吼声。

        “你不想他死,正巧,我也是。”青云脸上的笑容不变,他眯起那双金色的瞳子,说道:“在神族面前,你护不了他,海德拉,如果我们合作,他兴许还能活一回。”

        属于金属的尖锐摩擦声在黑暗中骤然响起,似是什么庞然大物在挪动它巨大的身躯,数双金灿灿的如小太阳般的金色瞳子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巨大的竖瞳死死地盯着那站在外头的青衣青年,紧接着,一个古奥森严的声音在白海中猛然炸响开:

        “你在威胁我?!”

        清晨的第一缕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从那一丝缝隙中射入房间,落在洁白的被褥上,床上空荡荡,被铺还是整整齐齐,丝毫没有半点被压褶的痕迹。这是艾米早上敲门进莱茵的房间时看到的一幕,她心下觉得奇怪,想着小孩子不会这么早就跑出房间玩儿去吧?听力一向灵敏的她退出房间又看看走廊两边,想了想又回到房间里开始找人:

        “小莱茵?你在哪里呀?”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艾米还是很耐心的先将洗浴间和简易厨房给看了个遍,又将空荡荡的衣柜打开,然后正打算去看看床底下,突然就注意到那在床柜子和床之间那几十厘米的缝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缩在那。

        艾米一怔,似乎意识到什么,她不敢凑近,正想着站起来先退出房间,就见对方猝不及防的抬起头,目光猝不及防的看向了艾米的方向。艾米的动作陡然一僵,站直也不是,蹲着也不是,一双兽瞳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那缩在角落里脸上挂着双鱼泡眼的小孩。

        “早呀,莱茵。”艾米有些颤抖的说道,然后看着小孩那鱼泡眼又是心疼的说道:“怎么哭了啦?昨天还好好的呀,是不是又想起那些糟心的事儿啦?”

        她上前去想要把角落里的小孩抱出来,可在触碰的那瞬对方下意识的瑟缩却是让她微微一愣,有些手足无措。艾米有点为难,大早上的她只是想来把小孩子叫出去吃早饭呀,怎么让她遇到这回事儿呢?哎,看人都把眼睛给哭肿了,——虽然这鱼泡眼看得让人忍俊不禁。

        “艾米,让我来吧。”

        艾米绞尽脑汁,房间的门口处就是传来声音。艾米回头一看,好家伙,大早上的两个主子都出来了!老大开口,她小的就不打扰了。艾米看了眼角落里的小孩抿了抿唇,然后赶紧离开房间。

        “小莱茵~你怎么能哭出这么可爱的鱼泡眼?~”

        “莱茵。”无视自家妹妹的捣蛋,青云直接坐在床边看着脚边抱膝的小孩:“你是一名脉兽封印者,以自身为封印封印脉兽之首海德拉。而我和青凌,是来自玄魂大陆的青龙族,受皇女委任,前来蓝照接回龙虎族的守护兽白虎,同时摸清楚存在于蓝照的脉兽封印者的实力。”

        “昨天夜里,我感应到你房间里传来强大的能量波动,我赶到的时候,你正被海德拉用言语的迷惑去试图抹去封印。我不知道他用什么话来和你做交易,但是我想告诉你,不要相信海德拉,不要被它的言语所蛊惑,它是比你想象中的强大,但也比你想象中的麻烦。”青云平心气和的说道,看着小孩:“你有什么不懂的话,可以问我。”

        “为什么是我。”小孩抬起头,用那双鱼泡眼看着坐在床边的青年。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选择你。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是,你们这一代的封印者,都是他们豢养起来的人形兵器。”

        “那你们为什么带我走,带我离开蓝照,你们或许会死。”

        “于你而言是逃离,于我们而言是自救。”在一旁看着的青凌终于开口说道:“就好比大海,神族是成群出动,而龙族却是形单影只。虽然概率不大,但我们还不想放弃,不想因为两族之间战争,而波及更多的普通百姓。”

        “那我呢?”一双异瞳看着眼前的青年,小孩说道:“生来不见父母,受人白眼,身体里还要封印着一个随时被人利用的炸弹,是我想这样的吗?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有家人陪伴,有朋友交心,——”

        “这些都会有的!”眼眶再也兜不住那豆大的眼泪,青凌跪下身一把将小孩抱在怀中:“将来的你,身边会有很多的朋友,有爱你的人,有重视你的人,有把你当做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他们都在未来的路上等你和他们相遇!所以,请你不要站在原地自哀自怨,铭记过去固然重要,但,向往未来才是你现下要做的事情……”

        “莱茵,不要放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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