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贺礼

以性命为代价，叶琅硬是把自己塞进了仙途。

        她极为疲惫又极其亢奋，既念往事又想未来，浑浑噩噩一夜没合眼。

        寅时才过半，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坐起来，感受气海与经脉——与从前迥然不同，但也没有强到哪去。

        毕竟仙途难攀登，就连最基础的炼气期都能分出九层，炼气初阶的叶琅只是小虾米。

        枕边的球球睡得四仰八叉，她摸黑洗漱收拾，轻轻把门带上。

        热火朝天准备好早餐，盛着热粥点心的玉皿自带保温功能，仙尊必定能吃上热乎饭。

        叶琅已经足够小心，餐盘依旧在方桌上磕出响声。

        黑鹰睡眼迷离地往来看，她挥舞着告假小纸条，作出抱歉的手势。在乌曲的目送下，她离开小院，前往长右城。

        长右城很远，却也是叶琅去过最大最繁华的城镇。除了搓汤团用的糯米粉，她还有其它东西要挑。

        长右的地砖比笏镇平坦结实，街道也远比笏镇交错复杂。

        天还没亮，路上行人寥寥。

        透过青纱，叶琅谨慎又艳羡地打量着行走的修士：高矮胖瘦长袍短打，刀枪斧钺各有千秋。

        若是往日，她可能会“以貌取人”，下意识觉得白髯老翁比青葱少年修为高。但她入了炼气，最大的收获便是能感受到所谓的灵气与威压。

        譬如现在，长街上威压最重的修士根本不是牵狼挂刀的大汉，而是一位身披纱衣的豆蔻少女。

        叶琅又低头看看自己：真不错，可以说是菜得一目了然。

        她揣好袖里的钱袋子，看了一眼指路牌，继续埋头赶路。

        聚宝阁位于长右中心，选址繁华，门楼也是又高又大，还涂了光亮奢华的漆。

        小腿挨到门槛边，望着金碧辉煌的内饰，叶琅犹豫许久，抬腿跨了进去。

        柜台后的伙计将叶琅上下扫视一番，又阖上眼皮。

        叶琅已经见怪不怪，转身走到墙边，为自己挑选起储物袋。聚宝阁的硬件设施挺不错，每款储物袋的下方都标清售价与规格，根本无需麻烦店员。

        她蹲下来细细查看，最后为自己挑了一枚价格适中、半亩规格的储物袋，又将灵石摆在柜台上。她家当并不多，如此尺寸的大概能用好几十年。

        从选货到付账，伙计始终一言不发，她仿佛经历了一场自助购物。

        直到第二位修士与叶琅擦肩而过，器宇轩昂地踏入店门，店员瞬间被激活，不仅开始嘘寒问暖，还主动从柜台走出来介绍货物。

        叶琅面无表情地远去：这就是她抗拒来这里的原因。卖东西时要热脸贴冷屁·股，买东西时还要被伙计甩脸子，跟还债一样。

        买好食材挑够礼物，她一头扎进城西的书屋。

        热销传奇还没怎么读，话本又上新了一批，随看随买，投了石币便能直接取走。储物袋挂在腰间，一次可以抱一摞。

        此书屋生意做得广，一楼卖通俗读物，二楼往上便是修炼用的经书功法。楼梯与书架皆有结界，只有境界足够者才可取阅。

        如此一来，叶琅面前只摆了两本书——《心法入门》和《气法初阶》，书中内容与她翻烂的地摊读物大差不差。

        至于什么法术典籍刀剑诀窍，不好意思，她目前境界还不够。

        转身下楼时，她又听见抱怨：“什么破四海书屋，摆那么点忽悠人的经书也敢开店！”

        同伴宽慰道：“这种规格的书屋大差不差，好功法都在名门大宗里，老板也给咱们寻不来。”

        叶琅听后若有所思：难怪修士们都要给自己找个门派，市面上能买到的功法大多不太行，传承全在山门里。

        好东西向来被人疯抢，地摊淘到一品神书果然只是传奇戏文。至于拍卖行，那不是她这种穷人可以考虑的东西。

        临走之前，叶琅鬼使神差地买了一本畅销书，封皮上印着《阑云洲大门小宗全解析》，是四海书屋的热销榜第二。

        ……

        叶琅并未直接返回小院，而是将自己传送到神鹤山附近。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支玳瑁狼毫笔，一包烧鸡，打算登门拜访乔从南。

        那家伙酷爱吃长右吊炉鸡，十年前随手买的那支竹管宣笔也几乎不能用了。

        乔从南是鬼魂，幕天席地不修边幅，随便找个草窝一躺便能当床。叶琅在某棵树干上瞥到熟悉的墨迹，于是一把拨开草丛。

        场地空空荡荡，裹着黑袍的身影立在中央。

        他拄着长剑，额前悬着一颗血珠，与她遥遥对视。

        叶琅：啊……

        摸鱼被抓，她赶紧冲上去弯腰行礼，试图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仙人在书生家里，那书生又在何处？

        她低着脑袋，试图掩饰心中的惊涛骇浪。

        仙尊的眼神扫过叶琅手里的毛笔和烧鸡，又挪走：“两时辰前，他已离开神鹤山。”

        两时辰前，她刚好抵达长右城。

        离开神鹤山以后，乔从南又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叶琅嘴唇微张，半天也问不出话：书生若想继续与她相处，那势必会提前与她打好招呼。

        仙人也应当不知道，仙人若是愿意让她知道，她也不必继续追问。

        经此一去，山高路远。

        阑云洲如此广博浩瀚，之后应当是，很难再见到了。

        她努力收敛自己的失态，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几乎要被盯到穿孔。

        叶琅：……还好她早有准备。

        将毛笔与烧鸡丢回储物袋，她取出一条剑穗，递到仙人面前：“请笑纳。”

        他闻声低头，看见温润的玄诃玉珠，漆黑的流苏。

        这东西不算贵重，配不上仙尊的宝剑，但叶琅当时逛了一圈珠玉首饰店，矮子里拔高个，挑了个最顺眼的。

        仙人接过剑穗，黑色丝线从他白玉般的手掌落下。

        半晌之后，他攥住玄诃玉：“我本该恭喜你的。”

        恭喜她引气入体。

        先前的规划全部作废，贺礼也没来得及准备。

        世家子弟初登仙途时，家族一般会置办仙席，再赠予经书法器等贺礼。她只是笑吟吟地站在那里，腰上挂着最低级的储物袋，袋子里还装着米面烧鸡。

        他紧握剑穗，凝视着叶琅：“你想要什么？”

        “我为你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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