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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手术,割掉了爱情的阑尾(三)


  但进口药也不怎么管用,该疼还是疼,再加上无法进食人也虚弱,想要改变一下卧床的姿势都既疼又费力。偏偏还要被护士逼着得下床活动防止血栓和粘连,争取早日通气早日进食。就这么插着尿管带着采血袋被爸妈架着蓬头垢面愁眉苦脸在病房外的走廊一寸一寸地挪动着,还没走出一里地,爸妈就累得直喘气。

  “你去上班,我一个人怎么扶得动你,还是得叫小钱过来。”妈妈看着脸红大喘气的爸爸说道。李偲急忙转头对妈妈说不行,太急之下牵扯到伤口,一阵钻心疼痛袭来,她干脆双腿一软直接倒到妈妈怀里。“哎哟,我的大小姐。你当你妈还是30出头啊,我可扛不动你啦,男朋友不在这个时候用,什么时候用?”妈妈见状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李偲,一边对爸爸说:“你赶紧打钱伍明电话让他过来吧。”

  二老人合力将她架回床上,爸爸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李偲,握起她的手说:“乖,我明天公司还有事走不开,你妈妈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又不要小钱做别的,扶着你走几圈也不是麻烦事。难道这不是考验他的好时候吗?”说完和妈妈交换了一下眼色。

  考验?我都准备和人结束了还考验个屁啊!人家来卖力照顾我到头来和我这么天天折腾自己一样,只能得到一个屁!可是再怎么反对,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不,因为她说不出口反对他来的真实理由。

  最后,钱伍明还是来了。依旧带着鲜花,还拎着很多四磨汤。甚至跟领导请假一周全心全意来照顾李偲。妈妈开心地把女儿推给他,自己回家补觉去了。

  “钱伍明……你真的很好。”

  “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但我太坏了。我想和你说清楚又老是开不了口,就这样一直拖着一直拖着……现在这样,我想大概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心里一直都记挂着一个人。”李偲轻轻地说出了内心的话,不是因为虚弱是因为愧疚,她不敢看钱伍明的眼睛,连扶着他的手都不敢太用力。撑着她的那只左手食指微微向上颤了一下。

  “是他吗?帮你献血的人。”钱伍明问。李偲惊讶地看向他,他舒展的眉毛鲜少地皱了起来,整个人都紧绷着。钱伍明并没有看她,只是盯着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等着回答。

  “你怎么知道?”

  “本来不确定。刚你一问,我就确定了。”钱伍明转过头看着李偲,皱起的眉毛已经放下,柔和的眼眸变得黯然。

  “你瞎猜。”李偲不相信。

  “那天他来,我就发现你的眼神就不对,他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们对望的眼神,他离开病房的时候,你恋恋不舍看着他背影……”

  “我……”自以为掩饰得体,还是原原本本被人看透。

  “我从来没见你这么看过我。”他难过地地下了头。

  李偲不安地看着钱伍明,“他没有你好。我对你也是努力过了,我发现我害怕和你太接近。上次在餐厅,我以为你要跟我求婚了,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拒绝你,我更害怕再也不能见他。”

  钱伍明再次把目光望向走廊尽头的窗,双手继续有力地扶着李偲走路。良久不说话,直到扶着她走到窗户边,他才松开手。撑开窗户,一股新鲜的空气顺势涌了进来,他对着窗外长长叹了一口气。阳光的反射在他的镜片上,看不清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李偲也因此而觉得紧张起来,“抱歉。”她红着脸道歉。

  “那天,我是和妖精谈到了求婚,我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求婚。”他已经转回头,还是以往那么谦和,镜片后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李偲。“我很遗憾。我一直以为,你的拘谨和小心翼翼是来自于女孩的羞涩,原来你也是可以含情脉脉,也是可以恋恋不舍,只可惜我不是他,你不喜欢我。你在我面前从不红脸,从没有感到局促不安小鹿乱撞,而这唯一一次竟然是因为你要跟我分手。你可能再也找不到人能像我这样对你好了,小偲。”

  钱伍明扶李偲走回病床,留下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便彻底消失在李偲的世界里。

  一个人对自己的残忍是在经历过许多以后才意识到,我们被他人伤害最后又学着这些方式去伤害另一些人,残忍如当年的他人。那是自我毁灭的开始,从那一次开始,通透的水晶里也开始渗入了杂质。当时的李偲,只是为他的离开感到内疚,这种内疚又很快淹没在对易数的想念里——他是不是会来?这成了她躺在病床上每日必想的问题。每天都有人来关心慰问,病房有时被鲜花水果弄得像老干部的疗养院。不管是亲戚还是同事,就算是妖精和大头来陪,她依然心不在焉。她的心被这个只能独自期待的小秘密撑得满满的,容不下任何其他念头。出院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身体上的伤口正在愈合,心上的那个缺口却越来越大。

  出院前一天,父母都放心的留李偲在医院休养。今天的点滴份额已经早早被打完,百无聊赖,她只好摇起病床半仰在床头插着耳机听音乐。循环着Cranberries  的《empty》正配10月里深秋前最后的暖时节,被太阳照射着的地表发着明晃晃的光,它承载着人们或走或跑或喜或悲。病房不会再禁锢住她的行动,心却被禁锢在某处,李偲闭着眼想着可能不可能的事,希望失望绝望的事,轻松惬意的事,苦涩委屈的事,渐渐睡去。

  睡梦中,她似乎见到了,易数依着门双手抱臂坏笑着看着她,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梦,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考验这个患得患失的小妖怪。不存在上海的妻子,不存在上海的女儿,不存在分手,不存在疼痛。他走进门里,张开双臂说,小怪物快过来,让我抱抱你。她欢喜地奔过去却被病床边的点滴架绊倒。

  一颤,从梦里跌进现实,伸手去摸枕头下的粉晶项链,那是李偲特意让妈妈术前给带过来的,低着头摩挲着这颗小水晶,心里说不出的失望。想翻身下床走走,转身便见到易数双手抱臂靠着门框在望着她!如同被电流击中一般,李偲惊得从床上一下坐直,伤口的隐痛告诉她这不是梦,走廊上护士走过的脚步声告诉她这不是梦。

  易数的身影走进来,易数的声音说:“醒了?”所以这不是梦,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存在的,只有你的拥抱是不存在的。李偲傻傻地看着易数,易数轻轻摘下她的耳机,搬来陪护椅,挨着床坐下,浅浅地笑着把李偲从头打量到脚,“瘦了。”

  李偲想拉着他的手撒娇般地告诉他——我刚还梦见你了呢,你怎么才来。话到嘴边转了几次只能低头看着他的鞋子低低地问:“你怎么来了呢?”

  “你爸爸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说谢谢我救急。另外,本来田总安排你这个月进我们项目部参与那个美国佬的项目,你爸也打算替你再请半个月的假特意跟我说说。”他慢条斯理说着,“我想,趁你还没出院过来看看你。”

  李偲抬起头看着易数,他慢慢往后靠去直到整个人都躺进椅子里,窗外的阳光正好擦着他的头皮射进来直射在李偲的眼睛上,她躲开,再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脸已经隐没在强光照射而留下的阴影里。他明明是真实存在于眼前的,为什么此刻却如梦一般难以碰触。她期盼已久的见面可不是这样的拘谨,目的也不是虚伪地客套。

  “我想你了。”李偲闭着眼说。易数没有动静,李偲继续闭着眼,“我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我在想你,你来之前我刚梦到你。我这样大概很傻,可是,如果你下一秒选择和我在一起,选择继续爱我,选择让我继续沉醉在你给我的美梦里,我就不傻了。”说完感觉到易数握起了她的手,李偲惊喜地睁开眼睛看着他,深潭一般的眼眸再一次温柔地凝视着自己,嘴角带着微笑就看一个可怜的孩子,他没有说话,只是一遍一遍用拇指摩挲着李偲的手背,他慢慢靠近她又慢慢低下头。李偲不由得一阵心酸,难过到要哭出来的心情是副词难堪,如此卑微。

  “你应该找一个能给你简单幸福的人,你不能再被伤害了。你值得更美好的生活,我是你美好生活的阻碍,我必须离开。对不起,偲偲。我看得出你男朋友对你好,比我好,要珍惜。这个项目结束后,我可能不会再留在这里。”

  意外与失望令李偲负气地用所剩之力把粉晶项链朝易数狠狠地扔过去。

  易数小心翼翼地捡起,离开。

  李偲重新戴上了耳机倒到床上,他离开。《empty》还在循环——

  Didn’t  you  see  me,  didn’t  you  hear  me?

  Didn’t  you  see  me  standing  here?

  Why  did  you  turn  out  the  lights?

  ……………………………………………

  All  my  dreams,it  suddenly  seems,it  suddenly  seems  empty

  Empty

  Empty

  Empty……

  终于,她割掉了爱情的阑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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