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嘟，嘟，嘟——”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加菲尔德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男孩他死死地攥着电话听筒，手指关节甚至泛出了淡淡的青色，一双蓝灰色的眼睛里此时满是慌乱——不管经受过多么严格的训练、血脉再怎么强大，加菲尔德站在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可以慌乱。
营地是他生活了十三年的家，那里承载着加菲尔德自出生以来几乎所有的记忆。哪怕其它营员的仇视像是钝刀子一样反复折磨他，加菲尔德仍然对混血者之丘充满眷恋。
他确实已经做好了离开营地的心理准备，但这和突然发觉自己回不去是不一样的。
年幼的半神瞌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恢复镇定，把手里的听筒挂回原位。
没准这是其它营员的恶作剧，比如他们引开了鹰身女妖，接了这一通电话，不让我回去。加菲尔德心中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当然清楚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需要一根可以抓住的稻草，才能让自己不被恐慌的洪流冲走。
他应该想办法直接联系喀戎。
说做就做，男孩在休息区绕了一圈，找到了一台自助洗车机。
他掏掏口袋，从兜里翻出一团皱巴巴的钞票跟硬币，往机器里塞了五十美分。
水流喷洒而出，加菲尔德单手捏住龙头，制造出一片水雾，小心地调整好角度。
阳光的照射下，水雾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彩虹。
他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枚特殊的硬币。
这枚硬币约莫有女童子军饼干大小，由纯金打造，正面印着奥林匹斯十二诸神，背面是纽约帝国大厦——这是德拉克马金币，诸神使用的货币。这种钱可以用在非“凡人社会”的交易上面，所有混血者都会随身带上一些。
“尊敬的彩虹女神，请接受我的祈求，帮我接通混血者之丘，喀戎。”加菲尔德低声念道，同时把那枚金币扔进彩虹。
彩虹女神伊里斯负责诸神的通信，只要供奉到位，她也会接受混血者的请求。彩虹通讯正是半神们用以联络的方法，在祈求女神之后扔出金币，彩虹会收走供奉，然后让你和你想找的人进行“视频通话”。
然而那枚硬币直直地穿过了水雾形成的彩虹，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男孩怔住了，他匆匆地跑过去把金币捡起来，又试了一次。
还是毫无反应。
“拜托了……尊贵的彩虹女神伊里斯殿下，请您接收我的供奉，帮忙接通混血营。”加菲尔德颤抖着念道，声音里面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第三次把金币扔进水雾。
金币落地的轻响就像一把重锤砸在男孩心头，脆弱的稻草折断了，加菲尔德茫然地拎着水龙头站在原地。
彩虹女神……虽然在忙的时候会忽视来自混血者的讯息，但喀戎跟她是朋友，发给喀戎的通讯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被她略过的。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上加菲尔德的心头：难道不止营地，连奥林匹斯山也不见了吗？
他被这个骇人的想法吓得一哆嗦，这时洗车机发出了“滴滴”两声，水流停止了。
一阵风吹过男孩被打湿的衣服，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还有一条路可以弄清现在的情况，加菲尔德深吸了一口气：他需要到奥林匹斯山上看看。
男孩迅速行动起来，他沿着公路往前，没过一会就拦到了一辆便车。
半小时后，他已经在曼哈顿帝国大厦的楼下了。
现在已经开始天黑了，游客正陆陆续续地离开，加菲尔德来到一楼前台，保安正在读一本小说，看封面应该是本奇幻作品。
“嘿，我要去六百层。”加菲尔德敲了敲前台。
“最高层是一百零二层。”保安不耐烦地从小说中抬起眼睛。
加菲尔德跟喀戎参加过几次奥林匹斯山上的会议，流程是这样的没错，保安会先装傻，以免让凡人也能到奥林匹斯山。
“我希望上六百层的那座山上，面见那些大人物。”男孩再次强调道。
“什么鬼？小孩子回家先学好算数吧！”保安翻了个白眼，“你家长呢？”
这不对劲，他应该问有没有预约才对，加菲尔德感觉寒意爬上了后背。
他又问了一次，最后在保安看精神病的眼神下逃出了大楼。
加菲尔德没走多远，失魂落魄地随便找了条长椅坐下。
他就像个闹别扭离家出走的普通熊孩子，想要回家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大一个家，连带着整个小区一起不见了。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就跟条丧家之犬似的在长椅上坐了好一会，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街上的车流。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孩子。”
男孩猛然惊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警戒心已经低到了一定程度——如果拍他肩膀的是个魔兽，他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年幼的半神警惕地看着来人。
这是一位很美丽的女性，戴着黑框眼镜，湛蓝的眼睛宛如晴空，黑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穿着职业套裙，知性而优雅。
但她同时很强大，加菲尔德一眼就捕捉到了她身上属于战士的痕迹……比如她的姿态，动作，还有气势。
“你要干什么？”男孩往后缩了缩，戒备地看着她。
“我叫戴安娜，戴安娜·普林斯，看你坐在这好久了，决定请你吃个冰淇淋。”女人对他笑了笑，“你长得跟我的一个堂弟有点像。”
她强硬地把一个冰淇淋塞进加菲尔德手里，“拿着，孩子。这可是纽约市最好吃的一家香草冰淇淋了，我堂弟也喜欢这家，我猜你们男孩子口味差不多吧。”
“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一个坚定地战士不应该被任何困难阻挠。”戴安娜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似乎能给人带来信念。
然而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戴安娜低头看了一眼信息。
“诸神啊！一定是现在吗？”她叹了一口气，带着歉意看着眼前的男孩，“抱歉，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加菲尔德默默地看着她脚步匆匆地离去。
戴安娜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同类。她感慨的时候说的是“诸神啊”，而一般的基督徒并不会给神加上复数。也许……她是个成年的混血者。
加菲尔德有预感，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会再次见到她的。
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了，一滴奶油落在他手上——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离开营地以来收获的第一份善意。
男孩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那个冰淇淋球。
超——好吃的耶！！
……
加菲尔德搭乘最后一辆大巴车返回了哥谭市。
他有个直觉：如果自己想回混血营的话，就必须再次走一遍那条隧道。毕竟一切异常都是从那条黑暗的通道开始的，它才是起因。
他得先找到那条通道的入口。
加菲尔德趁着夜色，回到了他在哥谭的第一站：哥谭中学。
然而当他重新踏上哥谭的土地时，那种古怪的、粘腻的窥视感再次贴到了他的身上。
男孩环视四周，没发现周围有猫头鹰的踪迹。
也许是我多心了，加菲尔德在心里对自己说。然而那种令人不适的被窥视感始终跟随着他，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又或许是因为这座城市本身就很黑暗，他想道，毕竟纽约和这里截然不同。
他强迫自己忽视了那种被窥视的不安，在一段助跑后，轻巧地翻过了哥谭中学的围墙。
黑暗的学校寂静无声，只有加菲尔德的脚步带起一阵阵回音。
他仔细的检查了每一间教室的房门，包括厕所隔间的门和储物柜柜门，都没有找到那个蓝色的德尔塔标志，这让男孩有些失落。
还剩下最后一层了，不过这一层似乎都是实验室？
加菲尔德撬开了这间实验室的门锁，一抬头，刚好对上黑暗中一双圆睁的金黄色眼睛。
他被吓得猛抽了一口冷气，猛地往后一退，险些摔倒，后背一阵发麻，小臂上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玩意儿竟是一只猫头鹰标本，就放在带着玻璃窗的展示柜里面，大大的塑料黄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脚下还踩着一只老鼠雕塑。
柜子里还有装在罐子里的蛇骨，几幅装着干枯植物的相框，以及一些其它的小动物标本。
这是一间自然生物实验室。
然而危机感并没有消失。
加菲尔德暗中按住了武器。
黑暗中，三双泛着冷光的金色眼睛缓缓睁开。
三个猫头鹰装扮的利爪出现在这间教室里。
……
对付三个全副武装、经过严苛训练的成年杀手绝不是简单的事情——哪怕加菲尔德是个半神。
自己的血脉应该对这种不死不灭的“利爪”有克制作用，三个利爪全部在他的刀下化为飞灰。
男孩靠在墙边喘息着，他的肩关节脱臼了，肋骨折了两根，左腿上还插着一柄飞刀。
看来冥府的血统救了自己一命，加菲尔德苦笑着，如果换了其它种类的怪物，或者自己没有这项天赋……也许现在他已经在冥河边上排队了，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上船。
希望明天学生上学的时候别被这样子的自己吓到……加菲尔德恍惚地想着，失血让他的精神开始变得涣散。
他好像看到了晃动的灯光……那是一支强力手电吗？
“嘿！孩子！怎么回事？”他听到一个男人慌乱的声音，加菲尔德强迫自己强撑着精神看过去，来人穿着学校保安的制服，正匆匆向这边跑来。
保安跪在他身边，俯身拍了拍男孩的脸颊，“嘿，支持住，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加菲尔德提着的心缓缓地放下……这是学校的保安，也许他已经安全了。
然而就在这时，嗡鸣声猛地响起！被半神禁言许久的亡魂们在这一瞬间冲破了禁令，尖啸起来——【危险！！！】
它们警告道。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加菲尔德只觉得颈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昏沉攀上了他的大脑。
在最后的一丝清明中，加菲尔德看到那个保安英俊但灰败的死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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