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答案
7心魔
李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还知道对不起我？昨天说什么来着，下着雪你就穿两件衣服在外面跑，外套都不知道被你丢哪里去了，今天天没亮就又出去疯玩。打了你一天的电话，差点就去报警了，现在好了吧。你知道我听到你在医院的时候有多担心吗？上次从山上摔下来住了一星期刚出院，才4天现在又要住院。习挽梨，你到底怎么回事？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还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别这么一而再的吓我好吗？”
陈阿深低着头百口莫辩，除了对不起，脑子里翻来翻去连理由都找不出一个。
李玉越说越觉得委屈：“上次在医院你跟我不是说好了吗？心里有什么想法第一时间就要跟妈妈说。妈妈知道你学习压力大，现在没有逼着你学习了对吧？你想跟朋友出去玩，想独处，妈妈也没有过多的干涉了对吧？妈妈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这样也不可以吗？你这样伤害自己，是在报复妈妈吗？”
“没有，我只是…”看着李玉红了的眼眶，陈阿深吞吞吐吐没有了声音。
李玉的话让她无地自容，因为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就借着习挽梨的身体恣意妄为，不顾后果，表面上说着要维系习挽梨的人际关系，实际根本就是逃避，敷衍了事。
陈阿深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永远是退，永远是躲，永远想把自己隔离在世界在外。
陈阿深想起刚从习挽梨身体里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习挽梨父母的眼泪，虽然后来各项检查下来只是受了一些轻伤，整整一周，他们寸步不离，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让她久违的体会到了被疼爱的感觉。从懵懂到接受，更多的是想还习父习母的一份恩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我错了，我改，以后手机再也不调静音了，您打的每通电话我都接，没接到第一时间就回，行吗？”
“梨梨，妈妈不是想控制你，妈妈真的害怕，害怕会失去你！”
李玉泪眼婆娑地把习挽梨从小到大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情都翻出来讲，习思诚进来时李玉还在控诉着，他把李玉拉了出去，在外面谈了很久。
陈阿深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她只觉得浑身无力，身体像是被火烤着，强撑着吃完了习思诚带过来的粥。
回来时，李玉脸色好了很多。病房里有一个空床位，他们商量好晚上由习思诚守夜。
陈阿深默认了这个决定，做错事情的人没有发言权。
护士又量了几次体温，习挽梨的身体总算降回了正常温度，该输的液也输完了，李玉已经回家休息，习思诚也在一旁的病床上打起了呼噜。
大概是下午睡多了，陈阿深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日记本。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有自己的时间，来想自己的事情。
她在反思自己，她在剖析自己，她在被一桩桩一件件让她痛苦不堪的事所凌迟。
没有人知道，被救回来的那两年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有日记本知道。
15岁那年，她被一个男人用迷药迷晕带走，再醒来时，身上就多了一个针孔。那个男人恶劣的告诉她，在她昏迷期间已经给她注射了一管毒，她永远都逃不掉了。
从此以后，阳光再也无法照亮她的天空。
男人把她带回了他的老家，让她给他那痴傻的儿子传宗接代。
刚去的每一天她都在计划着逃跑，可那座山实在太大了，村民们沆瀣一气，光靠脚力想逃跑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她身上还有瘾。
侥幸跑过几回，被抓回来后，是毒打，是囚禁，是侵犯。
他会制毒，每每她反抗，都会被注射一管，注射了，她也就顺从了。他已是强弩之末，没过多久就死了，他的父母说吸毒会影响后代，不再给她提供，她开始发狂，手上脚上都被他父母套上了镣铐，连寻死都不能。
在一次次地向村民发出求救，一次次地逃跑失败之后，希望被消磨殆尽。她终于放弃抵抗，放任自己每天活在混沌里。也许，她的精神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出了问题。
直到有一天，她被诊断出，怀孕。
怀孕了，他家人满意了，把她的镣铐解开了，他们认定，只要有了孩子，自然而然就能把她控制住了。
她获得了一定范围内的自由，于是，在这样一个灰暗的冬天，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那是一个曾经让她觉得无比恶心的存在，她把对孩子父亲一家所有的痛恨都加诸在他的身上，把那一大把过期的药毫不犹豫吞进胃里的时候，她从未有过一丝后悔，只觉得畅快。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在被衣服覆盖的皮肤上写满了sos，她不敢写救命，甚至连110也只敢写在手心，怕一开始就被他们发现。
她在赌。最后一次了。
她已经做好了跟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同归于尽的准备。
幸运的是，她赌赢了。村卫生所的条件止不了她因为呕吐昏厥摔倒在地导致的大出血，害怕出人命的赤脚医生打了120，她被转送到了镇上的大医院，医生发现异常并报了警，于是她被解救了，那时她才知道，距离她失踪已经过去了三年。
她永远都忘不了，在法庭当面对峙时那两个老人扭曲疯狂的脸。在妈妈的鼓励下，她当着很多人的面把所有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成功把两个老人送进了监狱，像做梦一样。
劫后余生。
她本应该是开心的，她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妈妈。可她总是开心不起来，那个已经成了形，身体里流着她血液的孩子，她经常能感觉到他还在肚子里活动，好像在提醒着她，是她，剥夺了他所有的机会。
回去之后，她总能听到背后的窃窃私语，她无法重新融入社会，没办法释怀，没办法活得像一个正常人，她害怕跟陌生人接触，不敢笑，不敢忘记那些痛苦伤害，不敢原谅别人，更不敢原谅自己。负罪感如影随形时刻折磨着她，她好像被解救了，却又被困进了另一个牢笼里。
陈阿深拿了习思诚的打火机，在住院楼下的荒地，一页一页地点燃了这本日记。曾经，这个日记本，是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地方。它承载了她全部的恨与恶，她用着尖锐的笔记录着她如牲畜一样的岁月，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用恨为自己建造了一个牢笼，作茧自缚。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时候该结束了，为此，她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伤口总会愈合，记忆总会被时间冲淡。
看着明亮火光渐渐微弱，除了几块铁制锁芯剩下的都成了灰烬。
陈阿深眼皮愈发沉重，心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放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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