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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15章毓京梅淡(2)


等在别院门口的苏府家丁大顺发现老爷登时即返回,大是惊奇,正想上前询问一番,却不想看到苏道安失魂落魄的样子,遂把话吞了回去,挥手让车夫摆脚蹬。苏道安刚踩上脚蹬,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响亮的马蹄声。大顺探头一看,发现渐近的马车上盖着绿色日月标识的帷幔,驾车人似有几分眼熟。

        不一会儿,盖着绿色日月标识帷幔的马车在苏道安的马车前停下来。车帘被掀起,先后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何管家和苏进安。

        大顺见之连忙把苏道安扶下马车。

        在侄女苏桂的别院见到弟弟苏道安,伯爷苏进安脸上写满了惊讶。想来,做叔叔的不会是来主动探望侄女的吧。再看看苏道安这一脸惆怅,苏进安心里便有了数。他拄着拐杖缓缓走上前去,安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叹着气道:“以前父亲在时常说,万难皆有解决之道。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这结总能解开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二弟切勿着急。待为兄先进去和阿梅谈谈,再行与你商议。”

        苏道安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对兄长恭敬道:“多谢兄长挂怀。为了我这后宅的一点陈年旧事,劳累兄长了。”

        苏进安知道苏道安这些年一直为当年苏梅之事内疚,也知道他有心弥补苏梅。只是很多时候,不是说错了愿意回头就能回头的。这九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他们都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

        “时辰不早了,快上衙去吧。大顺,好生伺候你家老爷。”

        大顺连忙应了应声,对着苏进安主仆行了个礼后便把苏道安小心翼翼地扶上车。

        何管家见苏道安马车行远了,遂开口询问道:“老爷,今日不是来谈淑琴小姐和白少爷的婚事吗?”他以为苏进安连薄家祖传的玉扣都带来了,是要跟苏桂谈婚事。毕竟如今白少爷被苏桂这么带着在亲戚面前走一圈,已经变得有些奇货可居了。若是“下手慢”,说不定白少爷就会变成别家女婿。

        苏进安抬头看了看别院大门处的照壁,正色道:“淑琴之事,待明日大宴之后再行同桂侄女谈。今日,有更重要的事。”说罢,不待何管家再问话,苏进安便挥手让下人去拍门。

        守门的白府家丁一看苏进安一行人的打扮,便知来客非常人,连忙跑去通知李管事。

        这李管事虽说是苏赞府上的三等管事,但因在苏府常处理外务,对苏家一众亲朋大多能辨识出来。苏进安作为老爷苏赞的亲伯父,李管事自然一眼就认出来。简单的恭维后,李管事就恭敬的把苏进安主仆请进别院。

        此时,主屋外的回廊处,周妈妈在苏梅的呵斥下被迫离开右梢间,气氛瞧着不妙。周妈妈本意是想去安慰苏梅一番,却不想碰了钉子,只得顺着苏梅脾气先行退出来。哪知她在回廊处刚转身要走,便碰上被李管事请进来的苏进安,脚下的步子情不自禁便停了下来。

        苏进安一进院子就被苏梅的声音吸引,目光自然而然往右梢间处看。跟周妈妈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也惊呆了。原本只是来看望侄女,兑现承诺,谁曾想到能在此处重遇年少时的故人。

        李管事见苏进安主仆都停在回廊处不进屋,有些莫名其妙。以为是苏梅刚刚的态度影响了苏进安,于是不明状况的李管事走上前去,关切地询问道:“周妈妈,您看,夫人现在这样,是否有需要去请白夫人过来一劝?”

        周妈妈没有回应李管事的话,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苏进安,眼里喷发出来的恨意几乎冲红了双眼。若非这些年已修身养性,克制力大增,她大概就要冲上去抓花眼前这张“道貌岸然”的脸。八月底苏进安以“永恩伯”和伯父名义给苏梅去信时,因信中言及皆是苏梅重回苏家之事,依着苏桂分析对苏梅是大大有利,于是她忍下了所有的不快,由着苏梅遵循苏进安所言上了京。可如今亲眼看到苏进安活生生站在跟前,她又不禁想起年少时在苏福昱府上的种种。若非眼前这个“伪君子”,表妹翠屏又何至于被指给二少爷当通房,委屈了一辈子最后抱憾而终。

        何管家大概也没料到多年之后会再次见到眼前人,冲口而出的“晚静”二字,却只换来周妈妈嘲讽一笑。

        周妈妈望向何管家,压着怒火道:“何管家折煞老婆子了。老婆子不过是个下人,担不起那些个诗情画意的名字。九年前,苏家二老爷已将我主子从族谱除名,我周小英自然也不再是苏家人。何管家还是喊老婆子周妈妈吧。省得不知情的外人,以为你我二人有什么关联,污了何管家的清白,可就不好了。”眼前的何在忠早已非记忆中的机灵少年,褪去年少稚嫩的他,着罗衣戴头巾成为了李管事口里的“何管家”。前事坎坎顺心而过,能抓住的竟然寥寥无几。

        听完周妈妈这番疏离冷淡的话,何管家心头涌上一阵难受。

        年少时在苏家,何、周、吕、魏四家皆是苏福昱府上的仆族。他因为有个当管家的伯父,很小的时候就被选为大少爷的近身伺候,常常跟着大少爷出门。后来大少爷立院时,他因为机灵聪慧,又识得几个字,顺理成章成了大少爷身边的第一随侍。那时,他跟内院大丫鬟周晚静曾有过“莫逆之交”。苏府下人皆知,何管家的大侄儿日后是要和周管事的三闺女结亲的。吕怀甚至还会拿这段关系来取笑他,说他日后成亲时婆娘高他那么一个头,非让人笑死不可。彼时他听到这些话总要和吕怀打一架,然后怒气冲冲地说自己尚未及冠总会长高的。然而,他还没等来及冠,就传出大少爷书房里的丫鬟照琴被调入二少爷院里当里屋伺候的消息。在苏家,由内院主子亲许调入少爷院里当里屋伺候,意味着内院主子将之赐给少爷当通房。此后,内院大丫鬟周晚静被火速送至苏家别院,并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嫁给了别院管事的儿子。不知情的以为是晚静犯了大错被主子从主宅撵去别院,可谁又知道她的离开只是为了埋掉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几年后,二少爷房里的通房周姬生了孩子无人照顾,内院主子才将晚静从别院调回苏家主宅。可这时候苏家早已分家,他已随高中进士的少爷去了京城。

        这么多年断了联系,他只从周家族人处打听到,晚静嫁的夫婿尚算实诚人,待晚静也算不错,后来一家人随周姬所生的庶出小姐陪嫁至小姐的夫家,此后在小姐夫家怎样他全然不知。今日老爷突然说要造访别院,他还以为主子是来见苏桂的,谁曾想老爷记挂的竟然是周姬所生的庶出小姐。而他和晚静,竟然就在这样的机缘下毫无预兆的见面了。

        记忆中高个壮实的晚静,如今已是银丝染鬓的中年妇人,圆润的脸盘被岁月磨得瘦削了大半,微瘦的身段早已不复当初结实。那双曾经眼中带笑的美目,而今只剩下满腔的恨意和冷漠。叫他怎能不感慨?

        站在何管家跟前的苏进安,同样震惊地看着周妈妈。枯瘦的右手紧紧握住拄着拐杖的左手,心潮早已不知激荡过几回。

        李管事看这架势越瞧越不对劲,连忙对着苏进安道:“伯爷快些入屋,我去请白夫人过来。”

        周妈妈伸手拦住要离开的李管事,冷冷道:“李管事,不忙。白夫人今日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就不用去打扰她了。你且去看看李大夫来了没有。别怠慢了人家。这里,有我就够了。”

        李管事抬头看了一眼周妈妈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心里不禁打了打颤,连反驳都没有便把苏进安主仆交给了周妈妈。

        苏进安闻之,似乎找到话题突破口,便关怀道:“正春如何了?我听淑琴说,他为了救人受了伤,没处理好伤口就赶去赴宴。如今,可好些了?”

        周妈妈冷笑一声,道:“永恩伯爷若是来探望正春少爷,但请去右尽间。正春少爷正陪着蔚姑娘读书。若是来寻白夫人,白夫人在左次间,伯爷可自便。若是还为其他,恕老婆子没用,帮不得伯爷了。”对着苏进安,周妈妈没有那么多客套话。这里既然是苏桂的别院,她们主仆同样作为客人,便也赶不得苏进安这波客人。但是,他们找谁都好,都应该与她们无关才是。

        “你……还在怨我。”这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苏进安很清楚周妈妈为人,也知道晚静跟照琴表姐妹的感情。当年之事确实是他懦弱了。不止周妈妈,那早已逝去的照琴曾经应该也是恨极了他吧。

        年少时,他曾对那人说:日后待我及冠了就跟父亲说娶你为嫡妻。那人听后只是笑笑,一边替他磨墨一边告诉他,下人是没有资格嫁给少爷当嫡妻的。后来渐渐长大了,他也终究明白自己不可能聘她为嫡妻。于是他跟那人再承诺,等他娶了嫡妻,就马上纳她当良妾。

        那年七夕节,苏家后院的荷花池里飘满了丫鬟们许愿的水灯,其中有一盏做工精巧的梅花灯漂到了池塘边被下人捡到。因为荷花灯上写着的名字,这盏灯很快被送到当时内院主事的万姨娘手里。精致的荷花灯,制作工艺精良、灯上字迹端正秀美,不过须臾照琴就被带到万姨娘跟前。此后内院流言蜚语四起,多是对照琴“痴心妄想”的嘲讽,也有在暗地里质疑他少爷行径的言论。一切的闲言碎语,他都默默听着没有回应,想着流言终究会过去。他们也会等来想要过的好日子。

        然而,流言愈演愈烈,眼看就要传出府去,万姨娘作为妾侍拿不定主意,便差人请来了苏福昱。当着苏福昱的面,万姨娘问他是否愿将照琴收进房里。而他,竟然就在父亲的注视下懦弱的否认跟照琴的过往一切,甚至要万姨娘给他换个“心术纯正”的书房丫鬟。此后,他在房里躲了三天没有出门。直到随侍何在忠告诉他,照琴已被万姨娘调去二弟苏道安院里当里屋伺候。而作为当年事情的知情者,当时还是苏家内院大丫鬟的周小英(即周妈妈)则被调离了内院。不同的是,她没去其他院子伺候,而是被赶去别院并火速嫁人,受到别院管家的严格看管。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不仅隔着照琴,还有年少时的缘分。

        面对赶苏梅出苏家的苏道安,周妈妈更多的是因心疼周氏母女而产生的愤慨和不甘。然而,面对苏进安,周妈妈却是怨极了,也恨极了。年少时与何在忠错失的缘分只能说有缘无分。真正让周妈妈痛得锥心刺骨的,是因为苏进安曾经的懦弱造成的翠屏不幸的下半生。如今,苏进安说她还在怨他。她很想问一句——不应该吗?

        斯人已逝、黄土埋白骨,现在说再多也是枉然。

        对现实无能为力的周妈妈,只能在无数个黑夜里怨自己无用,不能拿剪子扎一下这负心人的“黑心肝”。

        “你怨得对,恨得也对,当年之事,确实是我的不是。”想起往昔种种,苏进安眼里满是内疚。若照琴还在世,他真想亲自致歉,亲口问她一句“过得还好吗”。

        周妈妈把苏进安如今的内疚举动归结为惺惺作态,一边露出轻蔑的笑容,一边语带嘲讽道:“老婆子岂敢?永恩伯爷莫要抬举老婆子。”

        “晚静……”

        “住口。”周妈妈怒视着苏进安,恶狠狠道:“老婆子不过粗人一个,配不得这样高雅的名字。请你们主仆日后别这样称呼老婆子。”顿了顿,她又冷言冷语道:“永恩伯爷若要叙旧,如今京城有大批你的子侄在,你随手一挥便有一堆人前赴后继赶着上前和你认亲。伯爷无需浪费时间在此处。我家夫人说到底都是被赶出苏家的人。若伯爷想家和万事兴,替夫人要回她应得的,那老婆子谢谢你。除此之外,其他什么话老婆子都不想听。”

        苏进安在周妈妈这番话下彻底没了谈资。本以为苏道安在别院碰的钉子可由他出面来解,怎料自己如今这境况,还不如苏道安,连苏梅面都见不到不说,还碰了周妈妈这颗更大钉子。

        右梢间内,站在房门处许久的苏梅突然打开了门,冲周妈妈道:“妈妈,你先下去。我跟伯爷有事要谈。”虽然刚刚的对话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苏进安此番前来是找她的。这个她听明白了。

        周妈妈呆了呆,立刻就想出言阻止。

        哪知苏梅没给周妈妈机会,说完话就转过身进屋去,留下洞开的房门,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请苏进安主仆进屋。

        周妈妈无可奈何,只得恶狠狠的瞪了苏进安主仆一眼,快步离开了回廊。

        苏进安轻轻摩挲了一下左手手腕处红绳系着的佛珠,由何管家扶着进了右梢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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