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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和平


  汽车从繁华的市中心驶入了人迹罕至的城郊,一条波光粼粼的护城河两岸栽种了高耸的水杉树,针叶是锈暗的绿,走在树下风袭来有些阴沉沉。

  白色的蛋糕似的楼层开始出现了,陈叔将车停进车库里,卢姨给他们开了门。

  客厅没人,宋桡最爱待的小沙发那里,圆桌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我妈回来了吗?”她弯腰换鞋子,头发盖住了脸。

  卢姨用围裙擦着手,眼睛看着手,咕哝道:“太太在卧室,先生在书房,那个……姑娘你呀别不管不顾地闷头生气。先生太太肯定是为了你好,小孩犯了错爹妈纵容,以后小孩会学坏的!我老家东头的一个孩子,家里唯一的男孩,爹妈爷爷奶奶宠得上天!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宋湾还没回答,宋桡穿着居家服站在二楼叫唤她上来谈谈。

  宋湾换好拖鞋,直起身子了然道:“您和陈叔都参与了吧!”

  卢姨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拍着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再理理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

  答案很清楚了呢。

  宋湾噔噔噔跑上楼,卢姨在下面对她喊“进局子啦”,然后热忱地问沈故桉饿不饿先喝点果汁吧,今晚吃糖醋排骨好不好。

  “胳膊肘往外拐……”她摇摇头,推门进入书房,宋桡颇有古代衙门审犯人的长官气质,明镜高悬,一脸肃穆,看来是没法插科打诨过去了。

  宋湾刚准备认罪,宋桡却打起了感情牌:“我和你沈叔叔是多年老友,很早之前他远渡重洋做生意才断了联系。

  “是我拉着他进公司里的项目合作,所以他才举家回国,才会……他走之前,怕国外的亲戚虎视眈眈,所以把故桉托付给我。

  “等故桉有能力接管家产我们之间就再没关联了,现在只是在我们家暂住而已,你对故桉哪来这么多敌意?”

  他郑重解释,不过用力过猛的样子有点滑稽:“咱俩的家产肯定都是你的。”

  宋湾这一次没有嬉笑,她不去解析里面的真情实感几分,假假真真又是多少,话里的漏洞或者可以骗得了宋小湾,但是骗不了她。她望着身前的父亲——看着看似对故人之子充满善意的人。

  她讽刺的同时又难过万分,即使他们生活在黑暗中,努力摆在她面前还是光明大道。

  他们都在尽力为她建造一个童话镇。

  他们之间的肮脏手段,她不去揭露,她也并不知晓。他们可以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足以说明,很难再有人发现其中的蹊跷再去寻找真正的真相。

  那么沈故桉,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宋桡还在说,友好相处,他大概指望未来沈故桉对他们一家能怀揣感激和谢意。

  他那样的人,连无辜的她最终都不放过,宋桡的想法如此看来太缺乏对他的了解。

  宋湾眯了眯眼,乖乖道:“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绝对不会有下次啦,我保证和沈故桉友好相处。”

  这和对谭青青说的话异曲同工。

  宋桡神色缓和,拍着她的肩膀欣慰地说:“识大体,不愧是我女儿。快去给故桉说对不起,这事咱以后就翻篇了。”

  宋湾神色骤变,好像一副淡淡的水粉画突然变成了浓墨重彩的油画。她倔强地抬起下巴,四肢紧收,不可抗力颤着音地拒绝。

  究竟是谁该道歉?

  是谁亲手撕碎了她倾心编织的未来?

  血水汩汩涌出胸膛的时候,她痛到失去知觉,却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渐渐消逝,他俯身抚摸着她惨白的脸,笑容深邃且深情。

  闭眼之前她看到她的一团团白色的花朵开遍了房间,淡淡的馨香好像减轻了血腥味,花瓣因血色而妖冶。

  她无法释怀,最起码现在不能。

  她所做的一切起因都是沈故桉自己,认真仅凭主观说起来,也算是他咎由自取。怎么会有受害人向施暴者道歉这样有意思的事?

  “我想他会接受的,爸爸晚安。”宋湾扯出庄重的笑容,嘴角却异常高昂地弯起。

  宋桡起身去拉她,半步之遥他却感觉陌生,喃喃道:“湾湾,你这两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可以和爸爸说……”

  自己的女儿这几天懂事很多,可上周还因为他不敲门进她房间而大发脾气,正是青春期的她稳定得奇怪。

  宋湾的心忽然揪起来,她应该克制的,尽力扮演好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如果真被发现了,该有多么的混乱……

  宋桡此刻的眼睛里充满探究。

  宋湾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没啊,沈故桉在学校太完美了,挺讨人厌……他总一副欠扁的样子哈哈……”

  他却笑了,识破天机一样拍手:“你是不是喜欢故桉?被他拒绝了吧?恼羞成怒好没品哦!”

  宋湾松口气的同时没办法道:

  “您少看青春恋爱剧!”

  “你没否认?!”宋桡嘴巴长得老大老大,像个少女一样不谙世事地吃惊。

  宋湾无可奈何地提高音量叫嚷:“我否认我否认!”

  她懒得听宋桡掰扯,跑出书房,又不安心转身对里面的宋桡叮嘱:“别瞎胡说啊!这可是你亲闺女的清白——”

  宋桡笑了笑,眼下深不见底。宋湾回到自己房间后,徐蔓端了杯咖啡进来,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和宋桡遥遥对话:

  “俩人之间有矛盾也很好,你调节了反而事故更严重,过犹不及啊。”

  宋湾一边回复邮件,一边心不在焉地应:“担心什么啊,小孩之间如果真有事,咱俩掺和不掺和结局都一样。”

  徐蔓喝了口咖啡,淡淡笑着,虽然无法苟同但是她可以中和,她说:“采取措施了就算无法立刻有回报,总比放任疯狂损失最终导致破产好。”

  宋桡盯着她手机的咖啡,怨妇般说道:“我以为你给我送咖啡呢。”

  他撑着下巴思考,“现在的小女孩是不是特别吃不理人酷酷的故桉那一套?我是不是得转个型呢?”

  “想喝自己去泡。无论什么年代,女孩子喜欢的都是长得好看的,东施效颦的结果你自己心里清楚。”她坐得靠近了些,淡淡问:“刚刚是不是在诈宋湾?”

  宋桡还没为宋家人挣回点脸面,徐蔓直接给他封路:“应该没什么水准,但以宋湾和你的血亲关系,很可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给诈出什么来了……”

  宋桡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徐蔓说得都对,唯独那一点,他能够骄傲地抱臂吊她:“你说说看,我能诈出什么?”

  “呵”她甚至没思考,“宋湾单方面的意思。和你一样,越喜欢一个女同学越爱捉弄人家。”

  “这事你记一辈子呢?”宋桡烦她翻旧账,故意给她添堵:“你去问问你女婿,谁说爱捉弄那人就是喜欢那人啊!”

  徐蔓看书柜上整整齐齐的各色书,古今中外的都各自占有一席之地,人有时展现出来的像一整个书柜,琳琅满目,各自带着盛名翩翩起舞。

  你爱的一本书在里面,讨厌的也有。

  所以对拥有这书柜的人,到底该秉持怎样的心,没有标准的答案。

  你怀着接受,看到的多是不喜和无法忍受;如果本来就是勉强的,或许会因为偶然发现的一本合胃口的书,而容易开心满足。

  所以,期望值低一点会更好?

  她倏然为刚刚自己的醋意而感到难堪,立刻走了出去。咖啡留在小几上,深深的棕色印在瓷白的杯璧。

  宋桡无所觉察,继续啪嗒啪嗒打点击键盘处理工作让的事情。

  这边,宋湾一回到自己的卧室,卢姨急不可待地进来,对她进行长篇的教育。话糙理不糙,主要是希望她不要成为电视剧里讨人厌的白富美女配。

  宋湾对她爹和卢姨简直要使用断网的举措了。

  一个老年人和一个中年人追起剧来的劲头还真是当仁不让。

  而且卢姨还能从中学到人生知识,这就比只会乱传绯闻的宋爹高出好几个档次来。

  陟罚臧否,不宜异同。综合考虑卢姨的文化水平和社会认知,超出水平的行为该表扬的还是要表扬的。

  “您这说话很有水平了啊。”

  她接受了卢姨建议,真心实意道:“您放心,我是一个善良正直的白富美呢。”宋某死皮不要脸地突出强调那和她不太沾边的三个字。

  她盯着卢姨的眉毛看,卢姨别扭皱眉,宋湾说:“最近还在相亲?别太心急,再等三五年,该来的挡也挡不住。”

  卢姨嗔怪:“你这丫头,还学会编排老太婆了!你那叔叔天天带我去见,我一大把年纪了哪好意思呢……”

  宋湾咯咯笑个不停。

  卢姨意识到话题已经被宋湾带偏到太平洋了,她再一次“有水平”地试着重新拉回来:“年年夏天你吃得透自的白糖黄瓜,可不是我给辛辛苦苦掰扯大的?”

  她问:“黄瓜和您相亲有什么关系吗?”

  卢姨敲她脑袋,说:“黄瓜苗长出来的时候,需要架上架子的,它的藤好顺着架子爬上来,借出又大又水灵的黄瓜。”

  她又问:“不架架子的黄瓜苗长不出黄瓜吗?”

  卢姨绕进去了,凭经验回答:“也不是……”

  “那您想表达什么嘞?”

  “黄瓜按照我的想法长,会长得很不错的。所以哟,你按照先生太太的想法成长也能长得好好的。”

  “老爸老妈会种黄瓜吗?种出来的能长得不错?”她虽然在打趣,心里却认真地思量——

  按照他人的想法成长么?

  宋湾敛容,一条复杂却笔直的路呈现眼前,过程不问,结果很好。她恻恻笑了笑,身体埋在阴影里,唯独扬起的嘴角清晰的漾着艳艳的势在必得的光芒。

  很好的,肩负期待值,长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走进卢姨在房后开辟的一个小菜园子,四平方米的发小,在这个季节却挤满了油绿的作物。

  那高高的开着黄色小花的黄瓜架最是显目,灿烂的无忧无虑的来着。在高处,能看到院外的清河,能感知宇宙的渺渺音信。

  不管是小黄花还是瓜果,都是开心的呢。

  宋湾如同站在海岸线上,脚下的海水不可斗量,前方的灯塔灯火辉煌。她已能看到那条路,那个人站在中点,很快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她欢呼跳跃地哼着歌回到餐厅,和他们一起吃了顿平和的晚饭。她没有就着早晨的爆发和沈故桉再发生一丁点矛盾。

  “故桉多吃点,卢姐的招牌菜就是这道黄焖鸡!”

  宋湾看向招呼的宋桡,她粲然一笑。

  可能并不全是因为宋桡和徐蔓的在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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