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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匀


夜深了。

        月光爬上窗台,落在床铺的一角,陶安格借着了冷白的月光打量自己手中的黄鹂木制吊坠,嘴角忍不住微微地翘起。

        “雕得不错。”

        “和你很像。”

        仿佛被按下了循环键,温廷均的两句话反复地在她耳边响起。

        记忆中,师父不经常夸她,每次对她作品的评价都是中规中矩,既不批评,也不赞赏,只是教她应该如何改善,纠正下刀的方式和力度。

        淡黄色的黄鹂在月色里欲意张开翅膀。

        陶安格嘴唇抿出轻浅的弧度,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陶安格是在周末很喜欢睡懒觉的,但一进山后,生理时钟就像被拨正的钟表,自然而然地响起。

        清晨六点,陶安格本能地醒来,她眯着眼,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缓慢地抻了个懒腰。

        她起床,推开门,果然看见温廷均在院子打理他种植的花草。

        淡粉色的花瓣绽放,温庭筠用喷壶喷洒,水珠便留在了花瓣上。

        这是芙蓉,既是花,也可入药。不过温廷只是偶尔采摘几朵做糕点,他不经常下厨,只有每年他母亲祭日时候,他才会做上一叠芙蓉糕,而现在只要陶安格入山,他就会提前准备,因此,院子里种植的芙蓉也多了起来。

        “醒了?”温廷均感受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陶安格走到他身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是师父身上散发出来的。

        “睡不着了。”陶安格说,“我一来师父这,我的生理时钟就不听我的摆布,非要我早起。”

        听她贫嘴抱怨,温廷均弯着眼睛,伸手点了点陶安格的额头,说:“就你理由多。”

        “师父,今天你教我雕什么?”陶安格睁着明亮的双眼,在晨光下格外灵动。

        她不是天生丽质的漂亮长相,五官偏小巧,一双眸子总是亮亮的,古灵精怪的性格让她整人都生机勃勃,仿佛是一头撞进林见的小鹿。

        温廷均偏过头,撞见小鹿的眼睛里:“今天不雕东西。”

        陶安格问:“那做什么?”

        温廷均淡笑,卖了个关子:“一会儿吃完饭你就知道了。”

        早餐是莲子粥和酥油糕。

        陶安格正值长身体,明年又要升高三,正是身体和精神受着双重压力的时间段,她的饭量比以前大了许多。她喝了两碗莲子粥,吃了五块酥油糕,才满足地打了一个嗝。

        温叔看着孩子吃得香,不由地笑了笑:“小格格胃口真好,这么吃好像都没怎么胖。”说着,温叔用他瘦弱的手轻轻掐了掐陶安格的胳膊,“还是年轻好啊,你看温叔都成老头子喽,都吃不动了。”

        陶安格冲着温叔嘻嘻笑:“温叔您才不老呢,您现在这个状态,比年轻人还好,肯定活到九十九。”

        温叔被她哄得开怀大笑。

        温廷均的目光落在身边的少女身上,比起初见十岁的陶安格那年,已经过去了七年,当初只能堪堪抱住他腰的女孩,如今已经个子已经长到自己的胸前。

        少女梳着马尾,后脖颈细细的绒发在晨光下好似在发光,一张小脸白嫩细腻,清纯的气息扑面而来。

        嘴角带着笑,眼睛弯弯。

        无比鲜活的画面。

        陶安格忽然转过头,见师父看着自己,歪着头:“师父,想什么呢?”

        温廷均没回答她,只是说:“吃好了吗?”

        陶安格点点头。

        温廷均站起身:“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温廷均带着陶安格绕过庭院,来到一处藏在杂草中隐蔽的仓库里。这仓库一看就是人工打造,用大片黑布蒙着,防晒防潮,是放置木材最适宜的环境。

        陶安格跟着温廷均走进去,不由地张开下巴,吃惊的目光左右漂移。

        仓库面积不算大,但木材的种类实在是多,根据不同颜色分类,从深到浅。与其说是仓库,不如说是个人的收藏所。

        “师父,这是?”陶安格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温廷均说:“这里几乎收集了世界上所有的原木材料,不同的木材有不同的特性,有些适合做大型家具,有些只适合雕细致的工艺品。”他侧过身,看着陶安格说,“安格,以前我只教你如何去雕,怎么做工序,当时只是觉得你当个业余爱好就好,不过现在我现在想教你一些别的。”

        陶安格从前在木材的选择上都局限于雕刻房中的几样常见木材,确实没有触及过更广阔的范围。她对上师父的目光,似乎有什么一直不确定的想法呼之欲出。

        她曾经听陶映辉说过,温家四代都是做木雕行业的,祖上据说还给皇室服务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传统手艺逐渐没落,经济不景气等问题都没让温家决定放弃,直到温廷均十六岁那年,有另一家新型公司盗窃了温家的作品,以高度模仿的能力,用劣质木材,却以低价售卖方式快速占领市场。

        为此,温廷廷均的父亲还曾经上诉告过对方,法律程序缓慢且费精力,又由于证据不足,抄袭定义又模棱两可,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这一行为直接让温家受到重创。绝大消费者并不懂得艺术,而温廷均的父亲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再三思量,为保护祖辈手艺,为保护温家四代清誉,最后决定退出木雕行业,为了不让更多有心人盗窃到温家的技术,温廷均的父亲决定归隐,并且立下了不入世的誓言。

        当时她问陶映辉:“那师父也发誓了吗?”

        陶映辉说:“廷均十六岁以后就再也没出过山了,虽然退出了木雕行业,但温家一向注重木材选择,所以廷均授权了代理人,一直有人帮他在临川打理原木材料的生意。”

        陶映辉的话和眼前的场面相结合,陶安格立刻明白了,师父今天想教她什么。

        师父想教她最基础的,但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木材的识别。

        只有对原材料的认识达到了顶峰造极的地步,她做木雕才会更得心应手。

        良久,温廷均说:“把这里的木材全部认全,下山之前我要考你。”

        “啊?”陶安格想讨价还价,“师父,这也太多了,我下次来的时候你再考不行吗?”

        说着,她上前拽了拽师父的袖口。

        温廷均早就习惯她时不时就想用撒娇蒙混过关的手段。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那柔软白嫩的指尖上,低声开口:“向师父撒娇啊?”

        陶安格双掌合十,做出求饶的模样:“求师父大人大发慈悲,体谅一下小女子。”

        温廷均嘴角微翘,心想国庆假期确实太短,这里有成百上千的原木材,让她在几天之内全部记下来,确实有点难为人。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陶安格差点想扑上去,她忍住了自己的冲动,她向温廷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

        仓库里的视线昏暗,被黑布挡住的日光,只能透过纤维的空隙努力钻进来。

        陶安格的笑容灿烂便如同那日光,一双酷似小鹿的眼睛熠熠生光,即使视线昏暗,也好似照亮了整个仓库。

        温廷均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少女,没意识到自己晃了一刹那的神。

        接下来几天,陶安格如同坐钟的和尚,早六晚七,晚上还要写老师留的假期作业,忙的不可开交,明明是假期,她却过得比高三学生还要忙。

        虽然她通过撒娇的方式在师父那给自己赢了一张拖延票,但她对师父的要求从来不敢懈怠。吃完饭就会去仓库里认木材,她把每个木材的质感,特性,以及对应的名字,都用了比较笨的方式记录在本子上,几天过去,她的笔记本已经写的密密麻麻的。

        这天吃过晚饭,她从仓库回来,拿着自己的数学卷子进了师父的书房。

        她的卧室不管她是否来住,师父都会帮他打扫,这院子里的人不多,除了高薪聘请的大厨,就只有师父和温叔两个人住。

        温廷均在打扫这件事上喜欢亲力亲为,书房常年都处于一尘不染的状态,案几上的香炉几乎每天就会燃起熏香,书架都是纯木制作,上面摆放了很多书,除了当代文学书籍,最多的还是关于木雕的专业书,和一些百科杂书。

        陶安格倒是很喜欢在书架中穿梭的感觉,她在一排书架前停住脚步,视线落在了架子上的几本《尚书礼记》上。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书,只是觉得封面深蓝和棕黄交错,裸脊的设计十分具有复古感,一时好奇,便拿起来瞧了瞧。

        随手一翻,她便翻到了《曲礼》这一篇,她是文科生,文言文理解能力还算不错,大概意思是古代男子和女子成年时需要取字。

        “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

        陶安格默默地念出声。

        “在看什么?”身后的温廷均走近,温柔的声音像水一样包裹住了陶安格。

        陶安格转过身:“师父,这本书说,古代的男子二十岁梳冠时要取字,而女子十五岁戴簪的时候也要取字。我今年都十七岁了,也可以取字了,就是现在没有这个传统了,不然我肯定要取一个特别好听的字。”她说得兴奋,又问,“师父,你有字吗?”

        师父的家庭这么传统古派,应该会取字的吧。但转念一想,取字文化早就淹没在时间洪流中,师父估计也没有取字。

        温廷均笑了笑:“怎么突然看起它来了?”

        陶安格吐舌头,把书放回书架上:“就随便看看。”

        她转身塞书时,听见站在后面的人浅浅的呼吸声,明明两个人并没有靠得很近,她却听得如此清晰。

        她听见师父不紧不慢地说:“如匀。”

        陶安格转头,和他对视,在他平缓的语速下,一种模糊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她抓不住,也说不清。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心跳好像加快了,在安静的书房里,开始变得清晰。

        “如匀。”她在心里不动声色地默念。

        如均如匀。

        均匀,没有任何的偏差。

        陶安格想,如同他这个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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