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身向虎山，愿向光明
成山一脉系蜿蜒在远峰陆北，北踞忽图草原，下支成阳山脉斜伸庸国境内，全脉横向贯通，东至渊海，西极大溟，北面乃是陆洲尽头巽泽海滨，南面则是远峰七国。成山主峰玉京峰方圆千里，高万丈，屹立几万载，仰而直插霄汉，鸢鸟息心，猿猱愁攀，终年云雾缭绕，杳渺不可见其真，更不用说人堪履迹，故而世人有赞：六合天高我称岳，成山云下皆陂丘。赖拄穹庐星满舆，望之遥羡云中仙。
那成山茂林生得郁郁苍苍，秋意渐浓，寒树遮蔽，雾气缭绕，林间更是昏冥不见日。高山古松，巉岩怪柏，俱是生得奇峭无比，林寒涧肃，水落石出，深林里不时的传出虎啸猿啼，还有群狼啸月的声音，杂之莫名诡谲的叫声，那森林深处更是让人望而却步。对于这片洲陆的人而言，深山密林是诡奇神异的，正是因为鲜有人探索，故而生出了许多林间的神仙妖鬼的怪谈。
那成阳郡地处成山叉出成阳山支脉的掖肘处，三面环山，一道沂江水迂折环绕。又有一湖位于城外西北山下，乃曰成源，此处地势凹氹，驿路崎岖，五十里不见一亭，故而人迹罕至，便是有，也是经年在山的猎户。此时蜿蜒曲折的驿路上，疾驰着两匹快马，只见两位少年敲扑笞马，一脸沉峻。
“跃哥儿，我二人此番是否太过武断，这成山自有载以来，山精魍魉，豺狼虎豹数见不鲜，更是常人不可贸进之地。虽说那苗皓华欲报其弟之仇，但谅其无法即刻赶到，我二人不如走那平坦通途，去那中原慈州存身。”那靳朝东见胯下神骏也遭不住这等驱驰，又报以侥幸之心，故而开口劝道。
“靳君，此番干系重大，容不得稍有差池，那林霸也算是武林好手，但在那苗皓华手中走不了一合，便可知那修士之辈绝非易于，我等去往这茂林险境，致死地而后生，方能争得一线生机。且这林中形势复杂，最是隐人耳目，我于军中常在山中打柴捕猎，略知野处存生之道，未必不能借机反制。”那何一跃出身微末，最是谨慎小心，这般开口解释道。
靳朝东回念一想，也觉之有理，更是己身养尊处优惯了，不谙那野战之术，这便只好依着何一跃行事，二人在这多日反复争斗之后，不自觉的便以何一跃为主首行事了。
却说二人骑马奔行了一个时辰，驿路渐无，更是因为自天地大变之后，这深山更是变得诡怖起来，连猎户都少了许多，此时天色将晚，山中渐渐罩起沉沉暮霭，行走间甚是趔趄，于是二人左寻右找，在一峰山腰处寻得了一处岩洞，此洞颇有纵深，外窄内宽，恰似一处轩室。而更深处，却有一道人不可堪行的孔道，亦不知通往何处。
何一跃和靳朝东二人谨慎之下，便将马放归，而后探入洞中，却见深处有着篝火燃尽的痕迹，旁边还有着零落的几根兽骨。靳朝东见此说道：“没想到此处竟还有人迹，也不明是否当地猎户所为。”
何一跃回答道：“山中奇形怪状的事物不少，未必是人，待我好生检视一番，略做警醒机关。”靳朝东听得他说未必是人，即使他素来自谓江湖舔血之辈，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人生天地间，光明暄暄最是安慰，而那幽暗未知，最是骇人，自古如此，自小如此。
那何一跃先是拿出火折子生出一堆篝火，然后简单的利用梦中前世的所见所闻，用枝条灌木短刀，做了一个简易的陷阱，让靳朝东见得直呼，这你娘的也叫机关！
何一跃只是讪讪一笑：“君岂不知大道至简的道理，最有用的未必是最复杂的，且安心休息。”
靳朝东忽然觉得跟这厮一起进山倒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恨开始被他那言之笃定的自信懵逼了，如今上了贼船，只好夜里轮番换岗守夜，容不得掉以轻心。
“跃哥儿先行歇息，我在家中晚上胡来惯了，睡不着，上半夜我来守吧。”靳朝东见诸般事毕，便开口说道。
那何一跃见此也无推辞，这一番奔逃筹谋，身心很是疲惫，不久就盘坐休憩起来。这是他自学玄功，闯荡江湖以来养成的一个习惯，即使睡觉也要留上一二分心神，那刀更是不离分寸，横卧置在膝上。且这般休憩也不算完全睡去，而是运转玄功，沉入坐定之中，即可养精蓄锐，又可不辍修炼。这一段时日以来，这般勤奋，又有丹药裨助，何一跃虽修行日浅，但进境却是不慢，故而在那杨府与僧道向抗时，连发两刀会神招数。
渐渐地，这洞中再无多少声响，只有二人轻舒的鼻息，以及洞外传来的窸窸窣窣的风吹枝条的声音。
亦不知过了多久，何一跃从入定中醒来，左右一看，竟然发现靳朝东已不见其人。这山中虽无更声，但自修炼以后，何一跃自知入定不过两个时辰，按理说，靳朝东该是唤醒自己的时候了，但蹊跷的是，在他留有几分警醒的情况下，这么个大活人竟然不见了。且他往那洞口一看，那地上枝叶无有痕迹，陷阱也未曾激发，这让何一跃不禁拔刀在手，心中大为警惕。
这时，从那洞穴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百兽齐叫的声音，那何一跃心中一动，拾起地上燃木，往那狭小空洞走去，正当他欲用神识探索之时，那声音却越来越近，何一跃身心防备，却见那孔洞中随着声音渐近，忽然蹿出一兽。
在火光下，只见得那兽状如狸猫，毛色淡黄，身材矮小，足有利爪，后生三尾，头顶毛发顺平，好似剃了个头，吼叫起来如百兽嘶鸣，更奇异的是这兽只有一只眼睛，滢滢绿光，凶光毕现。这让何一跃不仅想起曾经在家中所读《山异志》一书，上有记载，“成山之阳，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讙，其音如夺百声，钝脑惑心而自不知。”倒是跟眼前这兽颇为相似。
那兽又是一声吼叫，这次却是让何一跃脑海如被一把重锤敲打，不仅目眩神昏，那兽掣开利爪，将身闪跃，猛地扑向何一跃，何一跃兀自稳神，勉力横起长刀接住挠抓，紧接着长刀翻飞，身前绽出一片刀花，而后逼开那兽，正待收刀放出那蛇影杯弓时，那兽又是一吼，何一跃好不易恢复的心神又遭重创，只得再次勉强心神使出那云遮雾拦，一片刀花抵御。
此时那兽也知这人不好惹，匍匐于地，龇牙咧嘴，发出低沉的吼声，何一跃背脊发汗，心里也是不住叫苦。又是电光火石之间，那兽突然鼓腹憋气，何一跃一看，就知它又要放出吼叫，于是把心一横，将刀反手而握，屈膝作势，咻得莽冲而出，正当刀临兽身，那兽竟然清晰地突出一句佛家真言：“吽……”何一跃本来枭首的一刀竟然一偏，只剁掉了那兽的三根尾巴，而后被震得七窍出血，神志不清，倒在地上，那兽吼出这一声，好似精力被抽出一般，显得有些萎靡，尾椎处不断流着鲜血，而后吃痛不已，又是兽性大发，张开利齿，朝那倒地的何一跃咬去，却没想到，口鼻眼窍流血不已的何一跃突然狰狞一笑，将那手中长刀俶然掷出，从那兽口中贯脑而入，那兽扑便戛然而止，倒毙在何一跃身前。
何一跃见此，再也无法支撑，便瘫倒在地上。
良久，约摸半个时辰，何一跃竭力坐起，口服丹药，盘身调息。又过了半个时辰，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虚弱的呼救声，正是从那孔洞中传出，听声音好似靳朝东。那何一跃气神稍缓，便起身钻进那孔洞之中，约二十步，从洞另一头出来，却又见一方石室，只见靳朝东横躺于地，七窍流血，想来亦是受那兽吼叫所致，却又见石室更深处，有一人高僧像与蒲团上蚨跏而坐，不知死活。
何一跃赶紧过去将靳朝东扶起坐好，而后两掌触其背，为之渡气疗伤，不一会儿，那靳朝东面色缓解过来，虚弱的说了一句：“他大爷的，这畜生嗓门儿真大！”
而后二人交谈，原来那靳朝东之前从那洞中听到些许的窸窣的声响，便想着前去一探究竟，谁想才走至洞中，突然被利爪一把按住，而后那兽将它无意间咬进了这方石室，待那靳朝东回神准备反击，那兽突然一吼，靳朝东当即就七窍流血失去了知觉，后来就如之前发生的那样了。
何一跃听完不由庆幸，幸亏之前练那心魄七情刀入了门，魂魄渐壮，不然也得像这靳朝东一样，当不住那兽普通一吼，那下场就圆满了。
而后二人走像那和尚，仔细一看，竟是形容枯槁，毫无生机的一具尸体。那靳朝东用手一碰，那尸体顿时土崩瓦解，化作一堆。何一跃思忖，那兽肯定是这和尚所豢，不然怎么口吐佛门大明咒，看来这和尚该是一位高僧大德。
那靳朝东听得何一跃的推论，不由大怒，拿起剑来，将地上的蒲团袈裟一劈为二，而后说道：“老贼秃，死了还要算计少爷我！”因着空色和尚那事，靳朝东对和尚全无好感。
靳朝东却是仔细，那和尚遗体崩散之后，地上竟出现了几颗浑圆的珠子，微微泛着光亮，旁边还有一串菩提，拿起来一看，说道：“别骂了，这和尚还是留了些东西的，这应该是舍利。”
靳朝东一听，立马说道：“我三你七，可否！”
“不好，我三你七，这菩提串匀给我，可否！”自见那菩提串，何一跃脑海眉心突然灼热，想着此物定然对自己有用，于是出言说道。
“善哉！”
两人相视一看，哈哈大笑，这般分赃完毕，那靳朝东朝着那和尚袈裟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虔诚说道：“大师恕罪，小子六根不净，出言不逊，且莫介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何一跃见着好笑，开口调侃道：“小东子，咱不光拿了人东西，还宰了人宠物，再要是不走，小心阴魂不散哦！”
靳朝东听罢，口中又念：“宰牲口的是何，与我无干，大师，你往生极乐切莫找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何一跃这杀才全然不怕，想着人若是死而有灵，那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血海深仇了，这和尚生修善果，圆寂自当转修阴德，这不，小爷拿你几颗骨灰，算成全了你不是。
二人而后在这洞中又好生休憩了一番，只待天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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