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梦醒。
檐上水滴声已经不知何时停下了。窗外连平日里让人觉得聒噪的鸟啼声也消失的无迹无踪。
梦醒时沈衍还是带着笑的。可当清醒过来时，沈衍才发觉，或许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沈衍起身对着铜镜整理好衣衫，见着镜中自己的青丝已经变得全白，不由得苦笑一声。
“青丝华发一夜生，却叫情丝斩不得。”
自己本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容貌，细瞧倒好像也变了些。仿佛眼尾多了些细纹，脸色也不似从前。看起来便让人觉得疲惫。
沈衍拿过牛角梳，细细的梳好满头银丝，挽了个髻。一身墨色长袍，领口袖角绣了栩栩如生的白菊，白菊主用莹白色的丝线织成，穿插着少许的金色暗线。衬的沈衍本就白皙的肤色变得更加惨淡。
对坐铜镜，那把散华剑被沈衍眷恋的抚过剑身，冰冷的剑身留不住沈衍手心的温度。沈衍轻叹一声，手一挥拿起那把散华往门外走。
潮生阁的弟子见到沈衍，都惊觉他的变化。
青丝已白，沈衍也褪去了从前日日都穿着一成不变的浅色长袍，换上了从前从未见沈衍穿过的黑色。
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个人。沈衍不再是温润谦和的谦谦君子。眉心总是拢着淡淡的让人觉得伤感的忧郁。看上去也好像比以前老了几岁。
“沈衍师尊。”
路过碰到沈衍的弟子们都恭敬的行礼打过招呼。
沈衍也不再像往常那般浅笑着回应，只淡淡的点头。
来到正殿，三位掌门都已经端坐上位，喝着茶处理阁中事务。见到沈衍都是吃了一惊，感叹沈衍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如今把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师尊，阿衍只求心安。如今我已经没什么欠他的了。”
夜无明着实是心疼沈衍的，见他这样哪里还有潮生阁第一大弟子的样子。可如今瞧着他如此颓靡，夜无明又不忍心说些重话，怕更会伤到他。
欲语难言，想说的话揉碎成一声叹息。
叹的是沈衍，也是庭铧。更是两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君暗和道玄子两人摇着手中折扇，也不出声，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衍，便默契的侧头饮茶，不再去看他。
沈衍身子微微前倾，鬓边一缕华发蜿蜒着挂在沈衍肩上，沈衍又行了大礼，眼神盯着地板开口道“三位师尊，弟子想出山去散散心，看看弟子从未去过的景色。”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道玄子呷了口茶，摇头晃脑的吹了吹杯中热气，才懒懒开口。
“明日罢。”
“可你如今修为还剩几成啊？”
“四五成。”
君暗摇着扇子双眼微眯，语气冷冷道“如今你只剩这点修为，若是遇到他，你可有全身而退的法子？”
“弟子自会小心。”
“罢了罢了，阿衍。你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只是回来后便不要再提那孩子了。好好修炼，我们几个老骨头，也帮不了你什么，你日后勤加修炼，飞升也是指日可待的。”
“那孩子如今也没回来找我们几个老骨头的事，只要他安分守己，我们放他一条生路也没什么，毕竟叶年也已经去了那么久了，过去的事便过去吧。”
君暗坐在一旁蹙了蹙眉，却并未说什么。
“多谢师尊，日后待我归来，一定一心向道，不再问红尘诸事。”
辞别几位掌门，沈衍漫无目的的闲逛在潮生山内，不知不觉间信步到了后山上的温泉，热气氤氲，落花坠在水面，被热水激的更加鲜艳娇嫩。
白日里弟子们都忙于修炼，倒是让沈衍得了清闲。
褪去宽大外袍，整个身子都沉入温泉里，感受热水轻柔的拍打，难得的放松下来。
热气蒸腾，伴着阵阵花香，几声虫鸣交织着水声成了悦耳的响动。
温泉池边总是放着几壶佳酿，用了各种灵药一起酿着。最后盛出来时是沁人心脾的清香。不算是烈酒，可也是不能贪杯的。沈衍以前从未尝过，因着师尊教导，这些东西平日里是从不会碰的。
可如今喝点又怎样呢。
沈衍侧身，带起阵阵涟漪，惨白的手抓过一盏酒杯，提起酒壶倒满。闻着酒香一饮而尽。
身上顿觉更加暖和，酒的滋味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难以入口。甚至有些丝滑，滑过喉咙沉入肚中。
一杯接一杯，直至酒壶空空。沈衍脸上有了几抹酒劲送上的红。
“沈衍师尊？”
青玄白日里偷懒，想到后山上泡一泡热水，小憩些许。却见到酒醉的沈衍，软趴趴的伏在池边，华发有几丝落入水中，一副醉酒美人的模样。
听到青玄像是再叫自己，沈衍强撑着睁开眼皮，断断续续的说“青——青玄，再去拿——拿几壶来。”
青玄快步走近，扶起沈衍，沈衍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已然酒醉。
“沈衍师尊，您已经醉了，就别再喝了吧？”
“嗯？快去，再拿几壶。你陪我一起喝。”
沈衍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着青玄动身。青玄无奈，抱拳行礼道了声是便急匆匆的下山。
“我将真心付山河，山河亦明。”
“绿叶闲花赠我，流水孤峰赠我。”
“我将真心付他，他，他——”
“他却不懂——”
这酒的后劲搅着沈衍的理智，半梦半醒间，最后一丝理智也被酒劲烧断。沈衍从未放纵过自己，一直恪守宗门规矩。也只有当年为了庭铧顶撞过一次。这次又是为了他，可换来的是庭铧不屑的嘲讽。
思绪渐远，被青玄的一声“沈衍师尊！”拉了回来。
青玄双手各提了一壶酒，满头是汗的朝自己跑来。
放下手中酒壶，青玄跳进池中，溅起满池水花，而后又歉意的笑笑，偷看沈衍的神色。
沈衍被青玄逗得轻笑出声，而后笑声越来越大，甚是开怀。
“来来来，阿玄，与我饮尽此杯！”
青玄忙不迭接过沈衍递来的酒盏，碰杯后一饮而尽。
两人从青玄刚入潮生阁一直聊到现在，好不惬意。聊起青玄的同胞哥哥盛玄，沈衍摆手打断道“盛玄是个好苗子，你也是，你们兄弟若是勤加练习，别整日里偷懒，只怕现在做大弟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青玄羞愧的笑笑，打着哈哈遮掩过去。
“师尊，我听道玄子掌门说，您明日要离开宗阁，出去游历？”
“嗯。”
沈衍咽下最后一口酒，眼神望向远处，淡淡应了一声。
“师尊，山外景色极好，且城内烟火繁华，您去逛逛也是好的，只是别忘了我们啊，我们可还等您回来呢。”
沈衍敛眸不再多说，安静喝完青玄带来的酒，起身出了池子，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道“青玄，你可要好好修炼。别再偷懒了。往后潮生阁内可就你和盛玄是辈分最长得弟子了，你们可要拿出实力。”
说罢，便醉醺醺的歪歪扭扭的下了山。
午后的天气暖洋洋的，微风正好。沈衍信步到不周湖边，看到自己之前下的禁制竟然还在。
沈衍醉眼微眯，抬手凝气打向禁制，轰隆一声，水花四溅。
那禁制倒是毫发无损。
沈衍惊讶，又抬手打出几道灵力，那禁制还是纹丝不动。沈衍怔怔的看向自己掌心，掌心凝聚出的灵力微弱，猛然惊觉自己已经使不出以前的法决。灵气郁结阻塞，自己空有几成功力却用不出来。
最终还是咬破手指，将血涂抹剑身，将全身灵力汇入剑中才一剑劈开了禁制。
沈衍已经气喘，剑尖插入土中，一手撑着剑柄平复气息。
“呵，若是想恢复修为，只怕难啊。”
沈衍自嘲的笑笑，湖面还是一片平静，落叶发出簇簇声响，湖中鱼儿时不时跳出水面，吐着泡泡游的不见踪影。
沈衍站在湖边看了许久，拿起散华像是道别般，一手抚过剑身纹路，口中碎碎念着，而后深吸一口气，抬手将剑投入湖中。
一声闷响，圈圈涟漪汇聚成一滴晶莹水滴，又重新融入湖水。
沈衍沉默良久，那双神色眸子里情绪复杂。最后还是决绝离开。那把散华陪了沈衍许多年，从拿在手上那一日起，散华便日日陪在沈衍身边。朝夕相对，就仿佛是庭铧在自己身边。
如今散华沉湖，沈衍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愿你我形同今日，永不相见。”
天色明亮，四下温热。沈衍却觉得身上有些凉津津的。
许是周身经脉不通吧。之前复活庭铧时，自身修为被吸去大半，本就是强撑着，又被提前苏醒的庭铧打断。体内又有几道掌门们的灵力，混杂着扰乱了沈衍自身的灵力。
如今经脉阻塞，怕是得慢慢调理。
沈衍原本打算回去醒醒酒，顺便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却见到盛玄急匆匆的跑来，远远瞧着他满头是汗，神色匆匆，沈衍眉头微皱，只觉得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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