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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深邃夜花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经常深夜起来,轻轻地掀起被子,去书房里盯着几幅画,春夏秋冬皆如是此。

        其中一幅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的女朋友给我画的,这人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画中的人是我,但她的艺术细胞把我理想化了,或者说是,那是我在她内心深处的样子吧,那年我们十九岁。

        另一幅是我大舅哥送给我的,我妻子的这位哥哥,与我志同道合,即使是婚后,我们的关系也是亲昵的很,这幅画是他出国留学之时,一位有缘人送的。

        他说,那日美术馆里面有一个怪人,用着蹩脚的中文冲他打招呼,虽是打招呼,可是他的眼睛朝着另一边,大舅哥也就尴尬的笑笑离开了。

        闭馆之时,那个怪人又叫住了他,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问道:你能带我去看看那副《深邃夜花》吗?

        可是当时已经到了闭馆的时间,也许是心善吧,他用不是很熟练的外语去拜托馆内人员。

        那人在画前驻足良久,他虽然也很喜欢这幅作品,但是再晚就赶不上回家的动车了,想开口却又碍于面子,馆内的人员也并没有将他们驱赶,只是时不时往这边瞅一眼。

        他说:先生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但是那个怪人又拽住了他,轻轻的说道:我把这幅画送给你了。

        再三推辞之后,还是收下了,那个怪人临别前说:别吝啬你的情感,有人亲口对你说喜欢它的话,就送与他吧。

        我不知道这幅画历经几手,但我总觉得它很特别,自从结婚以后,夜里总是失眠,我就经常到这个房间里看着它,和那副《葵小姐和我的盎》,也就是我妻子那幅作品。

        我的名字叫陈嗣央,一个普通的实习医生,我在读博的时候就和她领证结婚了,今年二十九岁,明天就是我们相恋十年的纪念日了。

        如果我的生命里没有出现那些人的话,我现在的生活就是我年轻时梦寐以求的。

        就是十九岁那年,我做了我一生中最错的的决定,人生的岔路口总是这样,奈何时光不可倒流,这十年的夜里,我总是在悔恨和烟草中渡过。

        而这间书房更像一个庇护所,平日里我总是能看到那些亡灵拽着我的衣角,幽怨又悲楚的问我:你原本是可以救我的,为什么不。

        我很爱我的妻子,也有自己喜欢的工作,平日里除了学习、工作、恋爱,就只剩下书房里的这些书画和电影了。

        但这并不能救我于噩梦之际,好像这些画似乎能让我稍作平静一般,我本想努力成为一流的外科医生,也许是因为那些事的缘故,我的手总会抖,任何刀具到我手里都同冰柱子一般,握不住,握不稳,外科医生的手怎么能允许出现这样的状况。

        时间不早了,可还是想多吸一根,算了,还是让自己身上的味道小一些吧,我站在洗手间镜子前,刷着牙,看着自己的面容,好好的日子怎么就活成了样。

        翌日清晨,她并没有叫醒我,相爱十年说简单也简单,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其实我已经醒了,眯着眼睛看她化妆,试换着那些衣服,但还是那件白色的碎花裙最好看了,这件衣服是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第一次见她穿的,她穿上这件碎花裙在镜子前摆弄很久,恍惚间回到十年前的样子。

        “今天要我再追你一遍嘛”,我试着发出那种刚睡醒时的声音。

        “哎呀,都老夫老妻了,不重要的,不过也是你喜欢这件衣服,我才没舍得扔掉,现在看其实也还不错的”

        “那就这件吧,我也一样,穿十年前的那件”

        “好呀,你再歇会,我去给你做早餐”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其实在潜移默化中已经慢慢不一样了。

        那件事给我带来的悔恨感,在我心里愈发强烈,逃避也许是很好的办法,可最后总要去面对生活,面对她,比起刚在一起时的那种真挚,现在会更“虚伪”一点,或者说是相敬如宾更贴切些吧,我的变化间接性的影响到了她,但她一直都是那么的爱我,只是爱我是方式不同罢了。

        这个夏天仿佛有些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我穿上当年的那身衣服,没想到还是这么合身呢,白衬衫、白短袖、浅色牛仔裤和白鞋子。

        平日里的往后梳的头发今天也有了不一样的待遇。

        我们今天打算去游乐园,平日里谈恋爱都是在学校或科室里,再或者是家里,鲜有几次旅游的经历,这个新开的游乐场好像蛮不错的,她很喜欢,不过车途遥远,要从城南到城北,隔了一座城市,大概就是这样的,好在提前几个月就在为今天做准备,假期时间自然是不用愁的,最后多出来的时间可以看看别的,一起做一些别的事情,弥补一下平日里对自己、对她、对生活的冷淡。

        她今天真的很开心,牵着我的手在我前面蹦蹦跳跳的,恍惚间就像十年前一样,不同的是,她如今换成了短发,并且笑起来也要更好看些了。

        不知道是不是乐极之后的平淡,她坐在副驾驶有些黯然失色,看着后视镜叹着气,我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

        “甜心,笑一个”

        她足足愣了有五秒钟,才缓缓扬起嘴角,试图放下悲伤的样子。

        “又想她了吗?”,我缓缓说道。

        “对啊,想她,我真的好想好想和她说说话,在那之后的生活中,无论遇到了什么样的人,经历了什么样的事,那些年的一些小秘密也只有她才懂啊”,她牵过我的手。

        “其实老公也可以替京京姐,听一下你的倾诉呀”

        她摇摇头,平日里活泼的样子和今天真的是鲜明的对比,她拿起车上的烟,看了我一眼,眼神像是在说:就这一根,不许凶我,我只是有点难受而已。

        “抽烟就不漂亮咯”

        她撅起嘴把烟放手里一脸想撒娇又不敢的表情,看我无动于衷也就放回去了。

        “我才不是怕变丑,是怕呛到你,哼”

        这漫长的旅途,相对来说还是很愉快的,毕竟她在身边,她不仅是我生活里的依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救赎了我。

        前面就快到了,我抄了个小路过去,好像是更近一些,这条路上人迹罕至,风景还算不错,美好的一天正在向我挥手呢。

        正当我们商量着今天要玩的项目时,后面突然有辆车把我追尾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自认为在平时的生活里,我是一个谦谦有礼的男人,但这次我却有些急躁难耐了。

        “怎么开的车啊,你特么给我下来”

        我怒摔了一下车门过去理论道。

        后面这辆车里面,坐着四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年纪不大的样子,开车的是一个女孩,她好像并没有对撞车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脸不屑的下了车。

        “嚷什么嚷啊,不会好好说话吗?怎么?觉得我赔不起啊?”

        我妻子下车看了看车尾,慢步走到我跟前拦着我,摇摇头,但是我心里的情绪像是激化了一样,有些控制不住,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我妻子先上了车,当我们正想走的时候,那个男孩说道:姐,别生气了,这年头没素质的人一捏一大把,真犯不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车座下面掏出一根实木的棒球棍,反手握着走到他们车前,敲了敲车窗示意他下来。

        这个男孩看了看同行的人,还是下了车。

        “你再说一遍,我刚没听清”,我努力的压制着内心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拽着他的衣领,说道。

        “怎么?想打我是吧,来,试试呗”,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让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本能压下去的情绪还是爆发了出来。

        我回身往我车那边走去,直接扬起胳膊抡的高高的,反手一个回马枪,一棍子砸到了他的背部,实木与骨头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随之传来男孩痛苦的叫声,他恶狠狠看了我一眼,四周环顾着想拿起东西来砸回来,两边车上的人通通下了车。

        但那一棍子,让我的情绪猛的全涌了出去,顿时我的头有些昏昏的,恍惚间看见京京姐瘫坐在我身边,幽怨的说道:那日你本可以这样救我的啊,四弟。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她们说话的声音逐渐有些空洞,我听不清,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我轻轻扭头看见我妻子一脸惊恐的神情,扶着我的胳膊,喊着我的名字。

        我能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那个男孩,拿起路边的石头向我走过来,我刚想举起手中的棍子,就不争气的倒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好像是在医院里,我好像看到了同科室的前辈和我的爱人,清一色的白大褂

        依稀的听到我妻子的哭声,我想起身给予安慰,可我的身体根本是不受控制,眼睛时而清晰时而迷糊的,脑袋也不能晃动,只能隐隐看去一个方向。

        起码是有些意识了,但强烈的晕眩感让我的身体有些不适,我的一声虚呕让他们的目光聚向我,他们齐刷刷的看向我,难道我这是什么疑难病例吗?竟然还有好多我没见过的同事。

        几人对我的身体进行了简单的检测,于我而言,这像是折磨一样。

        “还是等小陈的意识稳定一些再通知我吧,你也不要太担心,小陈是我们院的新秀,国家的栋梁之材,于情于理我们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小祝,你在他旁边多陪他说说话吧,或许会好一点的”

        “麻烦您了陈教授,张主任”

        身边有很多人安慰她,一些前辈和我们的同学,看着她假装坚强,却偷偷抹着泪水。

        她心里的酸楚何尝不是划在我心头的伤口呢,我虽心痛的很,但却无能为力。

        透着窗户我也好像看到了公安的同志,倒也不难推测,我的车里藏着这样的东西本就有些不合法了,如今又伤了人…算是自作自受吧,但这个习惯也是源于十年前的那件事,我害怕,我需要自保,我没有办法…

        众人纷纷散去,只剩下她和几位同事,她坐在我的身边,由于我的脑袋不能动弹,隐隐的只能用余光看到她挂满血丝的眼睛。

        “你们有时问月的消息吗?”,她边抽泣边问道几人。

        “他啊,好像是去一家私立医院了吧,不过也有人听说,他好像出国深造了,谁知道呢”

        出国深造?别瞎传了,真是一群碎嘴子。

        但我爱人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个人,我倒是有那么一丝意外,我从未跟她提及当年的事,只是草草收场,敷衍盖过罢了。

        之后我的性情开始慢慢变得不一样,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尽心的照顾我,现在想来,其实她什么都懂

        强烈的晕眩感又慢慢袭来,涌上我的大脑,我拼命想醒来告诉大家,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妻子和张主任站在旁边,我隐隐的听到

        “小陈有些精神分裂的症状,你俩在一起这么久,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呀,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呢,应该早些就诊的,但是现在,只能看他的意志力了”

        “不瞒你说,主任,我们结婚后,他夜里时常起来到书房里抽烟,盯着一幅画,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她的抽泣声像钢刀一样,扎穿我的胸口。

        “刚刚他说的那些话,你知道是什么吗?你们是夫妻,你应该知道一些的啊,你告诉我,我们才能更好的对他进行治疗啊”

        “我不知道”,她拼命的摇着头,眼泪划过脸颊,有些无助的看向我。

        该死,我到底说了些什么?

        “没事,你再好好想想吧,今天不早了,好好休息,明天再看看小陈的状况吧,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很可能就是导致这次症状的原因,你好好想想,这对他的治疗很有帮助的”,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夜深了,我能隐约看到月光照进来,真是绝美,有点像那副《葵小姐和我的盎》,她坐在我旁边,盯着我,好像有话要说。

        “其实你不用憋在心里的,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至少这样你心里的压力会小很多的”,她一边抹着泪一边牵着我的手说道。

        我拼尽全力想做出反应,让她知道我醒了,让她知道我有意识了,但也只是微微的动了一下手指。

        她注意到了,急忙看向机器,她很失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有些浅薄的意识了,可机器为什么检测不到呢。

        求生欲促使我又动了两下,她凑到我的耳边说:你醒了吗?老公,你要是能听见我的话就动一下。

        她期待的看向我的手,动了。

        泪水再次湿润了她的眼眶,红血丝像藤蔓一样,和她在一起的十年里,很少见过她这样。

        她想去找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又折了回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问道:想必你心里在意的那件事,见不得光,对吗?

        我再次动了一下手指。

        “可是我希望你能活着啊,你还没带我去游乐园呢,我还要和你生宝宝呢,我不想让你一直躺在这里啊,你还要照顾我一辈子呢”,说着她又哭了起来,一边抽泣着一遍抚摸我的脸。

        纵使我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噎在喉咙里,我这才意识到亏欠她太多太多了。

        我真的希望她能狠下心,掐住我的脖子,给我解脱,这辈子啊,我就做了一件错事,就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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