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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柳城烟雨(四)


楼歌剑锋,尖锐无比,而剑刃本身的软硬,是靠持剑人的武艺和功力来控制的,刚柔并用才是此剑的绝世真法,也正是如此才有了与一品高手对峙的资格。

        “白衣剑仙的诛影回行练到这个境界还真是不容易,若多与一品高手切磋,还能再上两个档次,可是你现在不能了,受死!”

        褚庭睿持剑对弈之间,步伐却如同幻影,在雨中是更为明显,眼里的每一帧画面都像是三个人在刺向麟。

        麟不得不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退之又退,以防守和拉扯为主的对弈好像也被褚庭睿察觉了出来。

        “就这点能耐,我要是你师父,绝对会把棺材板掀起来,用力给你两巴掌”

        “可惜你不是啊,你只是一只尝到了权力甜头的疯狗而已啊,正好下着雨,你低下头看看自己,像不像一条断脊之犬,你除了狗叫,还会什么啊,哈哈哈哈哈”

        “那你又是什么呢?皇帝身边瘸狗的侍卫罢了”

        “我啊,我可不能和你比,你自己手刃了自己的师父,还嫁祸给自己的师弟,为的不过是一个掌门的虚名而已,拥有掌门你就获得什么呢,你会获得无尽的忏悔,而我就不同了,我能一辈子都看不起你,我会让天下人!一辈子都看不起你!你畏畏缩缩的站在那,还说自己是宿春剑系首徒,我家三少爷!能杀你!一百次!”

        “咿…贼人!看剑!让我杀了你”

        对,就是这样,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次交锋就是深刻地利用了这一点把我打至重伤,那口怨气闷在心里被一掌拍出十米,再加上鱼隼结的作用,免疫痛觉却也失去了运气的能力。

        激怒对方乱其心智确实是不俗之策,就是现在,我已铁定认为曹宛游就在偏殿以西的那个几个房间之内。

        我在围墙之外寻觅着褚庭睿的视野死角,雨声和剑刃的碰撞足以掩盖我的声音,就算是一品高手也得集中注意力才能发觉,更何况现在他分身乏术,我轻而易举的翻了进去,第一个房间地面干燥,桌面整洁,丝毫没有人呆过的样子,这两日雨水丰足,若有人的话,不可能留不下一丝痕迹。

        我利用褚庭睿背对着我的间隙辗转在这几间房内,地面确实有雨水的痕迹,但是房间却空空如也,为什么呢?莫非是我推测错了?

        褚庭睿的交战范围,只有这几间房是可以能掌握好视野信息的,如果在其他的地方,根本无法保证曹宛游的动静。

        我蹲在地面上看着脚印,地面为石砖交错铺开,缝隙之间还有些许尘土,鞋底的雨水踩在地上会留下相当明显的痕迹。

        仔细观察这些凌乱无序的脚印,其实是能察觉出来一丝端倪,看大小应该是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脚印前脚掌较为用力,如果同一个人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步伐,除非提前料定我会到此前来,看行径却是走向了一面墙,而墙根之处却只留下半只脚印。

        这大概率是一间密室,我附耳靠在墙上,用手轻轻的敲击着墙壁,能感觉到里面的空空如也,而且此处墙壁好像是木质的,非砖土堆积。

        但整个墙就是一个整体,仔细琢磨整个墙壁也发现不了任何缝隙,更没发现开关什么的,就是确确实实的一堵墙。

        天亮了,虽然太阳被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但也流出明亮洒在人间,时间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而麟的体力也在不断流逝,雨水和冲刷更是让体力的消耗加以倍增。

        这房间极为空旷,中间也只有一张方桌和几个凳子,而方桌之上,是雕刻的整整齐齐的象棋棋盘,但却一颗棋子也没有,我坐在棋桌之上,却发现这个房间并没有那么宽敞,明明这件屋内的陈设更少,更简洁,却为什么显得更加拥挤呢?

        我探出头看向门外,褚庭睿和麟的交锋逐渐靠向了这边,这让我更加确信猫腻就在这个房间里,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发现而已。

        我轻轻拔出绵影,用刀背敲击着各个可疑的角落,我发现它不仅是这一面西墙背后极为空洞,此门朝南,而北面的墙壁也是一敲就能察觉出异常的状态,我用手左右轻轻摇晃,轻而易举的就能晃动,这是一个木板墙,只是表面刷上了一层细土混淆视听。

        我的动静惊扰到了在外激战的褚庭睿,他三招两式与麟拉开距离直接冲进了我的房间,形似雷霆一般伴着风雨挥剑而来,我顿时用另一只手顶住绵影的刀背挡住他这绝命的一击。

        “你杀害宿春掌门,是为不忠,陷害同门师弟,是为不义,你可知不忠不义之人历朝历代都没有好下场!我后面这个弱不禁风的木墙一塌,你的理想也就随之而倒塌”

        我转身奋力一斩,这个木墙就裂出一道痕迹,外面的微光照进去,空气中散落的灰尘也有了形状。

        “二哥,趁他不备,杀了他!”

        我看着神情逐渐紧张的褚庭睿,像一只惊弓之鸟,瞬间转身胡乱挥砍,毫无章法,嘴里也拼命的嘶吼着,而他转身之后才发现门外空无一人,我用这仅有的间隙,用手抓住这劈开的裂痕奋力一拉,北墙与西墙的交界处出来一道极窄的通道。

        他也瞬间反应过来,手里的剑刃像脱缰野马一样,在眼前挥舞,我只得以闪避和后退应对,但是此刻不利的是他,薛晏麟在门外冲进来,现在是二打一。

        “我要你们全都去死!去死!”

        “我来拦住,你去找暗道!”,薛晏麟说道。

        那道缝隙极窄,根本无法通过一个人,房间本就不大,我无法专心致志的研究这个机关,只得一边应对褚庭睿一边思考着这几面墙。

        那半个脚印是在西墙,而那道不足以让人通行的入口却在墙角,我可以退到西墙用着短暂的时间空隙审视着那边,由于光亮太差,里面的东西根本看不清。

        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不留余力的向我发起猛烈的进攻,他大概是意识到了我才是动摇曹宛游决心的关键,每一剑的进攻都是致命的,前提是我没躲开的情况下。

        雨水早就渗透了我的整副身躯,衣物黏在身上,使我的反应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慢,他的剑锋在我脖子的大动脉上二指处留下剑痕。

        “快杀不动了吧,我三哥几次被你们众人围攻,你想过他的绝望吗?”

        三人的体力全部逼近极限,褚庭睿半跪在地上,另一只手坚强用剑强撑着身体不会倒下,我站起身看向那个缝隙,我也终于想明白了这个机关。

        我对面西墙用着仅剩的力气挥砍出一道刀痕,用手自左往右一拉,那个西墙的最南边应声打开一道门,而那里也正是半个脚印的入口处。

        “麟哥,帮我挡着,我去找人”

        这是一个极矮的向下的通道,里面的空气很干燥,并没有那种长时间不通气而产生的味道,我摸索着墙壁小心翼翼的走下去,下面拐角处传来的光亮告诉我胜利已经不远了。

        当我真正走到那个拐角扭头看去的时候,心里不免的一惊。

        曹宛游和他的妻子被铁链锁在墙上,衣衫不整,满身伤痕。

        “老曹!”

        他缓缓抬起头,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

        “我对不起你,小深,你杀了我吧小深,我对不起你…”

        “这是什么话,我救你出去”

        我拼命的用刀挥砍着铁链,虽然铁链断开,但手上的铐子却无能为力。

        “老曹,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才会这样,那日你在夜山匆匆离去,我就知道,现在我哥身负重伤,又无法自证清白,你是知道的,你愿意帮我哥洗脱冤屈的,对吗?”

        我二人彼此相跪,他却不敢抬头看着我,我拿起地上的绵影,立在地面上,绵影发出铿锵的声音,他的妻子拦着我:“不要啊,我求求郎少爷不要杀他,他都是为了我才这样的,都怪我,郎少爷不要”,我并不会因为她的哭声动摇自己的决心,而兵器,有时候也是手段。

        “我愿意,但是我无颜再面对师兄…”

        “先不说这些了,褚庭睿就在房间里,我们快出去,只要你能在邱栈面前证明我哥的清白,褚庭睿这盘棋,就算落空了”

        “好!”

        当我携二人出去的时候,房间外都站满了人,那仅有的光在他们的头顶照进来,让这个房间更加昏暗。

        褚庭睿在门口之外坐在椅子上,用嘴吸允着手上的血渍,一脸得意的看着我。

        “郎令深,我还真小瞧你了,你真是让我很惊喜啊”

        薛晏麟瘫倒在地上,仅留有一口气,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命归黄泉。

        “我也小瞧你了”

        “弟兄们,他们几个已经没什么用了,杀了吧,省的邱栈回来之后,曹宛游反咬一口”

        他身边的小弟说道:“那为什么,早不杀了…”

        “因为我来之前,老曹肯定会为了自己的妻子咬死我哥,现在不一样了,我与老曹誓要同生共死,不杀?为何?”,我轻笑道。

        “有人佐证自然稳妥,但是你别以为我没了他就不行,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而且也不会有人站在我的对立面,因为我得知掌门遇害,怒火攻心,势要把贼子头颅砍下,为掌门报仇雪恨”

        “瞒天过海,你就不怕你身后的人背叛你吗?”

        “这都是我的人,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背叛我?”

        “是,因为你们有共同的利益,你们所有人会为了相同的利益齐心协力把我们踩在脚下,然后呢?”

        众人鸦雀无声,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这个风华正茂慷慨激昂的少年。

        “试问到最后唯一一个不会吃亏的人是谁?我告诉你们,就是那个木椅上正襟危坐的男人,他被你们所捧上神坛,然后呢?你们的杀生与夺将全部由不得自己,你们可能会想,我的老大凭什么要杀我,我告诉你们为什么,因为他们不能信任心底黑暗的人,你们眼睁睁看着他杀死了自己的掌门却没有出手制止,那你们就是帮凶,他会提拔后来居上者,因为他会重用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如果他留着你们,他会担心你们之中出现第二个自己,把自己杀掉,他现在当然会承诺你们前程似锦,风光无限,因为我还活着,你们就有被利用的价值,如果我死了,你们谁能保证这个不忠不义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他杀你们师父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他陷害自己师弟的时候是如此决绝,如果你们愿意为他人做嫁衣而牺牲自己的话,我没话说,我的人头就在这里,只要你们愿意,谈笑间方可取之”

        “你住嘴!他们都是与我生死与共的同门师兄弟,你凭什么这么说,弟兄们,把他给我直接乱刀砍死!”,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喘着粗气,因为长时间与麟的对峙他已经站不起身了。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都是试探性的往前凑了一下。

        “同门师兄弟,那郎录勋呢!他是不是你同门师兄弟!你凭什么要对他赶尽杀绝!现在说是同门师兄弟了?身后的兄弟们,我知道各位来自五湖四海,我知道你们并不想杀我,但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怪你们,因为那不是你们的意愿,你们只是服从老大的命令,但我想说的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都是效命,为什么不找一个对自己前途,对自己生命有所保障的人呢?我相信你们看到褚庭睿的所做之事,心里都会不免有所排斥,因为你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但是坐在那个椅子上的人不是啊!兄弟们到现在都不肯动手,我很感激,我是郎家最小的人,我方才所表达的,是我家族的素质,而我的兄长,也就是你们的师兄弟郎录勋,相信他的为人你们一定有所了解,他不仅是你们师兄弟,更是朝廷命官,兄弟们肯定是知道的,此次去南楚就是奉圣上之命,试问这二人哪个能给自己光明的前途,自然不必我多说了吧”

        “你分明是挑拨离间,破坏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兄弟们切不可被他的妖言所蒙蔽啊!我的身后也是皇室,我可以给你们同样光明的前途,我可以给你们绝对的信任,兄弟们相信我”,他显然已是气急败坏了。

        “我年纪小,前几天才成年及冠,各位都是我的前辈,晚辈在此!给前辈跪下了!我方才和现在所说的,我以我个人和郎家的名誉保证,只要兄弟们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各位都是我郎家的贵人,无论诸位是想好好在宿春追求武学巅峰还是追随我兄长做官,我郎家一定会鼎力相助!”,说完我的脑袋像颗铅球一样,重重的砸在地上。

        “师兄师弟,我妻子被他挟持,我不得已才走上这条不归路,当我做了这个让郎师兄蒙难的决定之后,我日夜难眠,好在苍天有眼,给了我一次救赎自己的机会,掌门在天之灵看到我们同门相杀,百年之后一定不会饶过我们的,我也愿意替小深公子给诸位师兄弟作保!”

        他们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动摇,三四个人站到了我的这一边,我以为是取我项上人头,但他们扶起我,沉重的说道:“我与郎录勋师兄无冤无仇,更不想与整个郎家为敌”

        这一刻我释怀了,因为我知道我赢了,他褚庭睿兵败如山倒,他站到我这边象征着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后面再大的骨牌也会随之倾倒,褚庭睿输烂了。

        更多的人站到我这一边,而褚庭睿身后只剩下他自己的亲信。

        “冤有头债有主,褚庭睿,你的命我留着,你看看我兄长、邱栈和影系的嫡长子会不会放过你,你的命该交与他们三人处理”,我抬起头恶狠狠的看着他。

        他身边的亲信说道:“大哥,撤吧,邱栈此刻要是回来就收不了场了…”

        “郎令深,我记住你了”

        他的小弟强行给他运了一口气,二人匆匆过去,像两只瘸狗!

        我们得以顺利的回到济王府私宅,薛晏麟的性命也保住了,而曹宛游和所有剑系弟子也为我三哥的清白作出了证明,邱栈听闻之后来到柳城寻我。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郎令深公子说是宿春的人”

        “文湛,见是不见”

        “想必是邱公子了,他为人刚正不阿,褚庭睿现在是他的首要仇人,那自然是我们的朋友,当然去见了”

        回到济王府之后,这雨就停了,漏出了久违的太阳,阳光洒在肩头,这一次我没有失败…

        “久闻邱公子大名”

        “你就说郎师弟的令弟,此事多亏了阁下,不然我家掌门性命的真凶,终将逍遥法外了,邱栈在此,谢过了”

        “邱公子这是哪里话,我作为他的亲弟弟,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陷害而袖手旁观呢,只是这褚庭睿实在可恶,我觉得把他的罪行昭告天下,给掌门和宿春一个清白才是重中之重,但纵使他再可恶,我觉得他的性命,也该交由你们自己人决定,交给掌门临终前指定的接班人决定”

        “是谁?”

        “我很遗憾,没能见到掌门最后一面,但是我认为掌门指定的接班人一定是您,也只有您最有资格了,褚庭睿肯定把原本的遗嘱销毁了,不然怎么会嫁祸给我兄长呢”

        “那郎师弟还好吗?”

        “劳烦邱公子惦念,我兄长现在安好,只是还在昏睡,褚庭睿下手其狠,我兄长…险些…”,说着,我的语调逐渐开始抽噎,眼睛泛起泪光。

        “快带我去见一见吧,好让我心里踏实一些,这几日他真的受苦了”

        “好,邱公子,只是莫要太过激动,我兄长现在需要静养”

        “我明白”

        我跟他交代了这两天发生的经过,好让他明白具体的情况,当然,是以我的观念为起点,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我当然为我兄长的伤势感到难过,但泪光是为了把所有的仇恨聚焦于褚庭睿本身。

        “姐夫,事情已经理顺了,真相大白,麻烦姐夫派人把这件事散播一下,好让兄长早日恢复声誉,拜托了”

        “好,你们就先在这个宅子休养几日吧,文恭的身子现在也不适合车马劳顿,当自己家就好了,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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