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阳心寺（三）
“我刚刚看到有个衙役往西边跑过去了，然后匆匆就赶回来了，是遇到了什么事吗？”，晏麟哥在房间门口略带慌张的说。
“我跟他说我家夫人失踪了，他就去报信了，回来你猜他跟我说啥”
“说什么”
“他说，让我放心，明天早上一定给找到”
“那就说明他们是知道阳心寺的勾当”
“没错，这件事和我想的完全一样，一定是有人出钱让那些假僧人抓人，而县令会把事情压下去”
“买人力来抓良家妇女，再买通当官的作为保护伞，真是群畜牲，可是令深…你好像昨晚晚上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对吧”
“不然我怎么会如此气愤”
“那你昨天是怎么知道的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梦见过，在梦里我是亲历者，当时我也是不顾一切要把这群畜生绳之以法，可是有些过于自大了，被那群畜生算计了，所以我看见那个哑巴姑娘被欺负的时候，我心里就认定会是这样了”
“原来是这样，虽然有些离奇，但我是信你的，既然事情你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那不如交给…”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说过我管定了，白天你负责带着我姐他们逛街就好，照顾好她们安全”
“可是桃桃的脚有伤，那个哑巴姑娘情绪也不太稳定，我怎么带着她们两个出去呢？把她们留在客栈你放心得下吗？”
“桃桃好说，我姐说已经消肿了，至于那个哑巴姑娘，我明天带着她去打听打听，她肯定是南鄄城附近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啊？”，他有些愤怒的说道。
我强压着内心的怒意深呼吸。
“也罢，既然咱们清楚是谁干的那就去杀了，全都杀了，一了百了”，他大步地迈着步伐走到里面给我拿出刀。
“有什么用？你杀了他们有什么用？你把整个衙门都杀了，可以，你把整个阳心寺屠戮殆尽，也可以，然后呢？背后出钱操纵一切的人还活着，他们会东山再起，而且现在被抓的姑娘，我们还是解救不出来，整个衙门的人都死了南鄄城谁来管？你杀了这么多人你怎么跟我爹交代？你怎么跟我叔交代？不是抓住他们犯罪现场了还是看见他们强抢民女了？你告诉我”
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放下手中的绵影和楼歌，缓缓转过身低着头。
“我们大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有一天遭遇外患，我们的国民揭竿而起怎么办，昨天是你跟我说的，上一个王朝的陨落，我记得很清楚，而且我感触很深，我要扫清一切罪恶，我总有一天会站在整个大留最高的地方，让大留变成最强的王朝”
他抬起头看我，眼睛里多了一些坚毅。
我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紧紧的抱住他：“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我支持你”
“你当然支持我了，咱俩什么关系，对吧”
我们二人淡淡笑了笑，相互拍了拍彼此的后背，从最开始受我爹指示监视我，而后守护我，教我武艺，这又怎么不是缘分呢？
“这次我先睡，你守着，等我睡醒的时候方便观察这条街的行踪”
“好，去吧”
“我睡一会就行，你还要睡呢，别太晚叫我”
“放心吧”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即便他们没有杀我的理由，我也不能放松警惕，被我刺死的那个人死有余辜，纯是废物，如果他们为了他明目张胆的与我相搏，那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不过他们目前也没有这样的打算，我不知道他们的联络结构，所以我很多事我无法做出相对准确的判断，只能从那个人嘴里撬出一些什么了。
次日凌晨的街上很安静，一个行人也没有，他们少了一个人，但一夜过去还没有动静？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那个人是一个色欲熏天的人，经常出现调戏民女彻夜未归的情况，那就只能等天亮了。
我没有等到小樱醒来，直接叫醒晏麟哥，城门一开我就低调的出去了，沿途看着土房子里的农民都扛着耕具出门，我也就放心，第一缕阳光洒到我的身上，我有些莫名的激动，像是再给我鼓励似的。
“他这一晚上老实吗？”
“没，我一晚上都没敢睡，他一直在那吓唬我，我怕外面有人进来，我太害怕了，我想回去，我想回小姐身边，少爷…”
“我给你带了早点，你先吃点吧，我有事要问他，问完咱们就走，好吗”
我安抚完她的情绪缓步走到他的跟前，拔出刀半蹲在地上，轻轻的放在他的脖子上。
“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如果答非所问或者是乱喊乱叫，你知道下场的，对吗？”
我用刀尖顶了顶他心脏的位置。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脸上微微漏出些许青筋，繁重的衣服也藏不住他发抖的身躯。
我拿出一张纸，书写着我要问的问题以及他要答的答案。
“你们是不是在进行拐卖民女的勾当”，我轻声温柔的说着，拿下了塞在他嘴里的抹布。
我发着颤抖着声音说：“对…”
“很好，前天夜里是以什么样的目的去到那家客栈”
“他们…他们是去杀你”
我一笔一画的写着，不时地抬头看着他惊恐的深情，我刻意放低着音量用平稳的声音询问。
“你们阳心寺的人是不是勾结了当地官员和某财主，以拐卖民女来盈利？”
说到这我身后的这个丫鬟，直接惊掉了下巴，手里的肉包子直接掉在地上。
“说就行，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算你将功补过，我是阳州郎刺史的部下，此一行专门来抓贪官的，你只要告诉我，我保你平安”
“大人…我不知道啊，我…我们只负责抓人，其他的真的一概不知啊大人，大人饶命”
“好，你也可以慢慢想，既然你们只负责抓人，那就说明你上面有一个接受命令的人对吧，告诉我名字，描述一下长相”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大人，我们一般都叫他老大，他长得很瘦弱，手指奇长，所有人里最弱不禁风的就是老大”
“这些我都记下了，如果你说错了，故意骗我的话，我还是会”，随即我又拿刀尖顶了顶他的心脏。
“我明白我明白”
“你们把抓来的女孩都放哪了？”
“抓来的人都会藏在寺里的佛堂，佛像之下有一个密道，每到晚上城里会有人专门来接，顺便把那些被搞死的或者是去服侍很长时间的姑娘接回来，交由我们处理”
“怎么处理？”
“死掉的我们会直接扔到院内的一口枯井里，服侍太久没有新鲜感的我们也会偶尔尝尝鲜，然后扔井里，大人，这我可一次都没干过啊大人”
“算你有点人性，我看你们身上都有点武艺，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是附月的，东边有个迎曦城，那边有个附月神教，我是被逐出师门的”
“所以他们也都是被逐出师门无家可归的人对吗？”
“应该是，我跟他们都不熟，这活干的轻松，又有当官的罩着，给的钱也多，我得谋生啊大人”
“好，你是附月的，算是我师兄啊，仔细看看我，眼熟吗？”
他的情绪貌似放松了一些，但还是摇了摇头。
“我提个人，郭涣清你认识吗？”
“认识认识，我和他关系可好了”
“是吗，那师弟想请你帮个忙的话，相比你也不会拒绝吧，对吗？”，我阴冷的说道。
“当然当然，我们是一家人，大人”
“很好，如果阳心寺和县令对你的失踪不管不顾的话，我得用你的尸体引起他们的注意，你会答应师弟的对吧”，说完我浅浅的笑了一下，用抹布重新塞上他的嘴。
顿时他发出沙哑的嘶吼声，但是声音很小，很绵软，我看着几张被文字填的满满的纸，有那么一丝复仇的快感。
“我叫郎令深，记得我吧，那个小弱智，想起来了？”
他疯狂的点着头，看到我表情没有缓和又猛的摇头。
“没办法，换做别人管这件事的话，你们还能善终，但你们运气太差了，碰到的是我，你们所有人都活不了，一个人都别想活”
我紧皱着眉头看向他，迫切的想让他感受到恐惧二字。
长时间的紧张对峙让他昏了过去，当我站起身看向那个小丫鬟的时候，她躲在墙角抱着双腿用极度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这种人就是畜牲不配活着，回去吧，小姐见不到你该不高兴了”，我温柔的说道，脸上漏出谦和的笑容。
她战战兢兢的站起身，低着头向我走来，但我能看出来她是我有点“意见”了。
我又给他绑的紧了一些，此刻的他还不能死，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人看出来是我杀的。
回到客栈后一切还是风平浪静，只是小樱有些不高兴了。
“哥哥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出去了，我都担心死你了”，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无论她是处于什么样的心态说这句话，我只能当作撒娇。
“好，下次带上你”，我以同样的温柔回应道。
“有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没有，嘴硬得很，衙门那边有动静吗？”
“也没有”
“那好，给他们来点动静吧”
“你说”
“小樱去离这最远的地方买些香粉和胭脂什么的，晏麟哥，你换上那身新买的便宜衣服，雯雯，你脚好了吗？”
“额…好了吧，勉强能站一会”
“好，你换上晏麟哥的白衣在这站着，不用正脸往外看，让对面胭脂铺的人知道有个白衣服的人在窗户边就行”
“令深这是何意啊？”
“既然他们以为是那个僧人把我夫人偷走一夜未归，那就让我夫人杀了他吧”
“你是让我去偷偷杀了他，再用胭脂和香粉伪造成…你是这个意思吗？”
“对，着重在嘴巴和脸上弄上些胭脂就可以，不用太多，反而刻意了，记得把下体和手腕脚腕用石头砸烂，手脚腕有被绑起来的痕迹”
“是不是太残忍了…”，众人纷纷异样的看向我。
“他们犯罪的时候想没想过残忍呢！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那些女孩的吗？虐待完直接扔井里，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直接扔井里，甚至都不曾入土为安啊，我有他们一半残忍吗？”，我怒吼道。
“姐，先委屈你在客栈歇着了，等我解决完这件事，好吗？”
小樱表情与她们不同，有些耐人寻味，像是在可怜我一般，她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我不怪她们的不理解，我也不要求她们能理解，这件事我势在必行，而残忍的对待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每当我感觉到一丝愧疚我都能想象到前生十年前的那个画面，那个画面会把我此刻的愧疚瞬间打的烟消云散，没错，这就是变相的复仇，他们毁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换来一个行尸走肉的男人，十年，他们不会知道我那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如今我死了，又复生了，我变成了恶魔，恶魔眼里的恶魔，上天没有惩罚的人，那就交给我好了。
“哥哥，我买回来了”
“没被发现吧？”
“我一路都很小心”
“去吧晏麟哥，切记按我说的，你的仁慈会杀了我和她们，你会做到的，对吧？”，我坐在凳子上严肃的盯着他。
“我会保护我要保护的人”，说完他换上衣服就出发了。
“雯雯，委屈你在这战会了”
“我没事，就是他们这样真的不会发现吗？”
“人流密集，他们不清楚我们到底多少人，只要不冲进这间客栈就没问题的，如果你看着势头不对，就脱下白衣”
“好”
“弟弟，你过来”
我略带狐疑的跟她走到里面的房间。
“怎么了姐？”
“就是觉得弟弟刚刚好可怕，像…像个坏人，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我直接捧住姐姐的手，但在我心脏的位置。
“姐，我没事，这是大哥让我做的，我必须要做的干净，不然就是违背大哥的底线了”，我小声的说道。
她还是有些质疑，但是通过表情来看已经是缓和很多了，我趁热打铁说道：“你看看小樱，看她的表情，她对我就很放心，因为她相信我，我真的是迫不得已的”，我指了指在外面偷看的小樱。
此刻她的表情才是真的不再担忧。
“是呢，刚刚那个样子确实有点像大哥呢，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便多插嘴了”，她微微低下头呢喃着。
但她身边的小丫鬟却一直对我抱有戒心似的，始终不肯放下心防，全然没有之前看我的那种眼神。
“给家里写封信吧，切莫提及我正在做的事，大哥那边我自己回去当面交代就好了，娘要是知道大哥让我自己去做这种事该生气了”
“嗯，说的也是”
只有涉及到家族的问题才会让姐姐放下戒心，没错，我姐也是受了这样的教育影响，也好，这样的话好多事情反而好办了。
“小樱，跟我去衙门，给他一个不在场证明吧，这次我可带上你了”，我笑着说道。
我二人就在衙门外静静地候着，里面的衙役见到是我也没有过来过多的询问，而路过的行人看见后也有纷纷的议论，我在默数着时间，估摸着晏麟哥要完成的时间。
“大人啊，我家夫人可是一夜未归啊”
“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嫂嫂吧”
小樱直接就哭了出来，我有些措不及防。
但小樱的哭声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门外又聚集了相当多的人。
那个昨日搪塞我的衙役让我再等一会，说很快就回来了，切莫着急。
“大人，你说让我一早过来就能等到夫人，我听了您的，我夫人还是没回来啊”
我和小樱在衙门之外被衙役“安抚”着情绪，而小樱的声情并茂又把这戏剧性的一幕推至高潮。
大概多了一时辰的时间，街上围观的看到事件没有进展也都纷纷散去。
就在此刻大街上来了几个平民装扮的人和衙役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大人，大人！出人命了”
我心里暗暗的脑补出那个人被晏麟哥璀璨的样子，而小樱更是神情紧张的瘫倒在地上，嘴里念叨着：“大人一定要给我嫂嫂做主啊”
整个衙门的人包括那个县令也纷纷都干了过去，而其中一个人见我二人一副难缠的样子，也把我们带了过去，如此之大的声势也招来了附近的居民。
只见那个僧人全身有多处部位被重物砸至血肉模糊，分不清骨头和肉。
急忙赶来的仵作给出的判断是：死亡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前，且没有因挣扎搏斗留下的淤青痕迹，由此可以判断出是在睡梦中被人袭击，而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儿和淡淡的颜值痕迹可以判断出，死前与女性曾发生性关系，下体损坏严重，再加上两位报案人昨日曾报官称妻子失踪，首要嫌疑人暂定为报案人的妻子。
仵作在县令旁边自顾自的说着，还一边仔细观察着死者的身体。
“你叫什么名字？”
“陈嗣央”
“你妻子把他杀了”
“事已至此一定是这个人绑架我的妻子，他身上都有我妻子的香氛味儿，我妻子一定是为了逃命才出此下策，还请大人做主啊！”
我大声的说着，而周边围观的平民听到之后也纷纷的投来支持的舆论风向。
“你是个武功高手，你杀了阳心寺里的僧人，我可曾有将你逮捕吗？”，他眼神极度阴冷的看着我。
我故作一脸懵圈的样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阳心寺的人曾来报案，说你才思敏捷绝非等闲之辈，怎么却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懦弱的样子呢？”
我依旧没有说话。
“你杀了我的两个人，现在要我给你做主？嗯？”
“大人，草民不明大人所言何意啊，是阳心寺的人几次三番对我陈某人有不轨之心，草民无奈失手才杀了人，这一次也是草民的妻子被那贼人凌辱，万望大人给草民，做主！”，我大声的吼道。
而围观百姓的正义之心也被彻底点燃，纷纷要求彻查阳心寺。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你想要什么？本官给你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请大人彻查阳心寺！”
“好！来人呐，查封阳心寺”
众人纷纷散去，我带着小樱急忙赶回客栈，推开门众人目光都聚在我的身上。
“晏麟哥，出去看一下哪个大户人家最为异常，主要是看有没有可疑人员的进进出出，用轻功辗转在房顶之上观察，切记不要被发现，现在我把火烧到了阳心寺，财主家肯定坐不住了，一定会有人通风报信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快去”，我雷厉风行的说道。
“是，可是这的大户人家太多了我一个人看不过来啊”，他有些为难的说道。
“对，重点去城西的几家，我昨日勘查南鄄城，发现那边的休闲场所比较多且是富人的集中地，事不宜迟，快去吧”
我坐在凳子上思考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任何事情，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怪不适应的”，段奚雯有些犹豫的坐到我身边。
“以后你会适应的，京城里的勾当要比这里更加凶险，现在如果失败了我大可以让我二叔善后，可要是在京城，失败了我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我不得不如此谨慎啊，你看小樱，她就很相信我”
我二人又看向她，她的眼神里给人的感觉是异常平静，诸如我姐和她的丫鬟表现出来的是恐惧，段奚雯表现出来的紧张，薛晏麟表现出来的是事不关己，而小樱却不一样，是极度的信任、冷静和表现能力，尤其是在县令面前声情并茂的表演。
饭后小樱和我挨在一块，她没有撒娇，而是像一个合伙人一样亲切地向我问道：“接下来怎么办，火已经烧起来了，哥哥要不停的添柴火啊”
我看着她，这语气，这表情，简直就是另一个我啊，看着她我好像能理解我姐眼睛里的恐惧了，人是有温度的，但小樱的表现却是把人心的温度和冷血融合的很恰当。
“我没有自报名号，如果我说我是郎家的人他们肯定就不会漏出破绽了”
“没错，所以你就用自己的本名”，她轻轻笑了一下，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托着下巴。
“既然我不是那个能引起其他们重视的人，那就找个能引起他们重视的人吧”
“比如呢？”
“驱虎吞狼，绑架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伪装成阳心寺的人干的就好了”
“要杀吗？”
“不杀，好生照顾，待到事情结束送回去就可以了，虽然我对他们这种人恨之入骨，但不能让无辜的人白白受难，只要给那个人的父亲希望就可以了，他心里有希望就一定会和阳心寺的人死磕到底，我们只要保护好那个人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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