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乌云背后
霍格莫德村周边刚刚下过一场不小的雨，空气中还充盈着水汽。四月中旬里，这样的天气也足够让人打个寒战了。安妮踏着小皮靴，轻轻跨过几块松动了的石砖，又避开一个小水坑，帕笛芙夫人茶馆就在眼前。她甚至能隔着那起雾的玻璃，听到女孩子们咯咯的笑声。这地方内外的装潢都是暖色调的，茶的热气和香薰使得屋内像是蒙上一层粉红的薄纱，在阴雨天里显得格外温馨。
雕着藤蔓和花朵的店门被推开，随即响起泉水般悦耳的铃声。
“下午好亲爱的！一个人？”可爱的帕笛芙夫人在柜台后面问道。
“哦不，我有约了。”安妮说着，在店里寻找着她的好友。安妮本就不擅长守时，只是她那好友总是会比她到得更晚，所以在免于愧疚的同时，她也并不报什么对方已经到了的期望。不过那是，“麦格教授？”她小声嘟囔道。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霍格沃兹变形课老师兼格兰芬多院长，麦格教授，现下坐在一个靠窗的小圆桌旁，手边已经放了杯伯爵红茶，正在读杂志。似乎是注意到了安妮的视线，她点头示意。
帕笛芙夫人见状，以为安妮约好的伴就是麦格教授，于是转过去继续摆弄那些心型的香薰蜡烛：“如果你想好要喝些什么了，就用魔杖敲三下桌上的花瓶。”
安妮笑着应下，小心地绕过几对情侣，来到麦格对面坐下：“麦格教授！真是太让人想不到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麦格往茶杯里加了两块方糖：“就算是我也需要放松的。安德森，你最近怎么样？”
安妮眨眨眼，盯着麦格搅拌红茶的手：“算不上多好，但也还不错。咳，教授，你还记得我上次在信里提到的检测法阵的改进方案吗？我想其中的第二项第三小点有些多此一举了。”
“我们还是不要在美妙的休息日谈论学术了。难免有些扫兴？”
“可是我一直都想——”
“瞧，最经典的三层塔来了，谢谢你帕笛芙。（“别客气，教授。”）放松一些，来一杯你最爱的柠檬红茶？或者花茶？我记得你不喜欢牛奶。”
“是啊，我也记得教授你喝茶从不放方糖。哦，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安妮做出回忆的样子，语气浮夸得像是在演话剧。“啊哈，我知道了，是因为糖分可以带来好心情对吧。教授有什么烦心事吗？”
“或，或许是吧。”
“噗哈哈别闹了，朵拉？还没玩够？”安妮盯着麦格教授略显慌张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实在不擅长装正经哈哈哈！”
对面的女巫懊恼地抱怨了一声，闭上眼睛一皱鼻子，只见她的头发从棕色瞬间变为淡淡的紫罗兰色，体态身材都变得更年轻，五官也全变了样。几秒钟的时间，那个端庄严肃的麦格教授摇身一变，成了个年轻张扬的小姑娘。
“我哪里露馅了？就因为几块方糖？”唐克斯问着，一边脱下毛呢千鸟格大衣搭在椅背上。
“细节决定成败，宝贝。但我得说，刚才真的棒呆了！你就像真的麦格教授一样！噢，这是你的衣服？”
“当然不，那是我奶奶的。”唐克斯不满地撇撇嘴，拿起方糖夹又往茶杯里放了一块：“唔，可惜。应该怪麦格教授口味太平淡了。”
安妮要了一杯锡兰红茶抿了一口。她不喜欢太甜的食物，正指望这杯茶能中和一下点心的甜味呢，于是也和真正的麦格教授一样，什么都没加。
“说起来，你不是应该在参加傲罗训练？”写信给唐克斯约她出来逛街喝下午茶的时候，安妮还以为自己会被拒绝。
“是啊，你想象不到那些训练项目有多可怕。梅林的胡子，他们说疯眼汉穆迪刚退休的一两年，大家甚至要练习对抗夺魂咒。”
“什么？真的吗？”
“因为神秘人的残党，你知道的，当时很多傲罗都中招了。要不是有穆迪……哦，不过管他呢？重点是，在前天的测验中我表现得够好，教官放我一周假。”唐克斯得意地凑上前挑挑眉，“厉害吧？”
“太厉害了！”安妮配合地狂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一共四门，全是高分通过了。隐藏与伪装这一项我拿了满分，不用什么不合身的麻瓜衣服或者恶心的复方汤剂。我还当众变成主考官的样子，分毫不差，把他吓了一大跳！你是知道的，要完全还原另一个人的容貌有多难，需要很长时间的观察和练习才行。我也只能维持三十分钟，但这就够好了！”唐克斯说着头发慢慢变成粉红色，脸上焕发着红光，整个人洋洋得意得快要飞起来了。“这算什么考试啊？小菜一碟嘛！”
“真没想到。你到底还是不是那个粗心的唐克斯？分毫不差？”
“哼哼！”
“来，我的女神，请享用！”
唐克斯接过安妮递来的司康饼咬上一口，里面已经由安妮细心地涂好了奶油和草莓覆盆子果酱。唐克斯眯着眼睛嚼着，又美滋滋地左右晃晃脑袋：“说了那么久我的事，来谈谈你吧？我可是看到你登上《预言家日报》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你说那件事，还好吧。”
“嗯……你不开心？”
安妮用叉子来回戳着奶油蛋糕，半天也没插起来一块：“也没有？想想看，我有知名度，每个月有假期，还有一百加隆的奖金。也还挺好的？”
“噢，你不开心。”唐克斯换成了肯定句。
安妮深吸了口气：“好吧，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
唐克斯皱皱鼻子，感到一丝不解。但她一直是个好听众，每个赫奇帕奇都是。
“也不是因为这些奖励不够好……你知道吗？”安妮说，“有加隆有假期挺好的。我只是觉得，只是因为我写了一个新的但没什么实用价值的魔法阵，又胡言乱语了一篇文章，就得到这些奖赏……这就是很怪。”
“怎么会？是不是谁欺负你？”
安妮咬咬嘴唇，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块被戳烂了的奶油蛋糕，仿佛在看着回忆里的自己。
“没有，我想。我的同事们挤到我的办公室里恭喜我，祝贺我上了报纸，上了杂志，拿了奖金……说我真是千百年难遇的天才，只是，我根本都不认识他们。还有莫拉雷斯和迪布瓦，同部门的那两个。他们之前对我还挺好的，后来就完全变了。现在他们当我是空气罢了，这没什么的。”
“他们嫉妒你！”
“但这也很正常。我觉得我不该因为这个伤心，那样也太没劲了。”安妮反驳道。这是她的问题，她想，她应该对这些事有所准备。
“说得对，没必要被那种人影响！”唐克斯替安妮出气似的，狠狠咬了一口蛋挞。
“我的上司也对我很满意，但我知道他们是满意终于有人让研究所在这个年代有了点知名度。有些文具厂商开始在他们的产品上印上研究所的标志了，你知道吗？他们说这些都是我的功劳。但事实是，随便谁都行，随便什么成果都行，研究所只是需要这些知名度。他们需要这些钱来运转。他们嘴上不说，可我就是知道。就是这样的。可人总得活得现实点，他们这样也并没有错，对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因为这些在烦恼，还是只是装个样子，显得自己不那么功利？也许，我说不准，可能我内心其实是高兴的？按理说我应该高兴。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毕竟这玩意儿都被纳入巫师考试评分标准了，有什么不值得高兴的？”
唐克斯点点头，又解决掉了一块迷你三明治。这正是她所想的。有成就，有加隆，有假期，有名气，一个人有了这些怎么还能不高兴？反正换成她，她就挺高兴的。
“果然。”安妮继续说，“哎，但我又很清楚自己做的就是彻彻底底的垃圾。这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我的研究从开始到现在毫无进展，因为这中间最关键的一个变量，我总是没法测量或者控制它。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变量到底是什么。他们一方面又说没关系，让我慢慢来。
“可奥斯汀——我的部长——她几乎每天都要问我怎么样了，让我抓紧进度。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我以为她是那种很善解人意的，很智慧的人。现在她也只盼着我搞出点新的名堂。”
安妮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在背后议论别人绝不是件好事，万一唐克斯认为自己也会在别人那里说她的闲话怎么办？
“噢，我也不是讨厌他们，或者对他们有什么意见。我只是说说，你知道吧。”她说着，拿起茶匙搅了搅她那杯没有牛奶也没有方糖的茶。
“当然啦。”唐克斯毫不犹豫地说，虽然她并不确定安妮是指什么。
“你能在傲罗测验拿高分我真的很为你高兴，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棒！你对我也是一样的，我明白……可面对他们……我高兴不起来。明明一开始是高兴的……”
安妮一边说着，拨弄着一颗裹着糖浆的草莓试图让自己显得洒脱一些。她自始至终就没吃什么东西。
“真对不起，突然跟你说这些。我也没想把气氛搞得这么差。当然我不是怪你提起这件事，这完全不是你的错，只是……算了，忘了那些话吧亲爱的。”
安妮感到深深的自责，明明她想着唐克斯训练压力会很大，才想到邀请唐克斯一起出来喝下午茶，一起逛街的，可现在这样沉闷的氛围实在糟透了。而唐克斯看上去并不需要她帮忙，反而是她给唐克斯倒了一堆苦水。这可不是她原本的打算。
“哦……天呐，你还好吗？”唐克斯试探地问。
“我没事。”安妮说，不过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唐克斯自己很少有这种烦恼，或者说，她很少去关注这些事。因此她也不太明白安妮到底在苦恼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她肯定不能说“这有什么好烦心的”，或者“你想太多了吧”。可她也说不出来“我理解你”这种话。
“对啦，一会吃完，我们去哪玩？”于是唐克斯转移话题说道，“不如带你去兜兜风，咱们去伦敦逛一圈！我打赌你没到过大本钟塔尖上，想去吗？”
“嗯……好啊，好主意。我们怎么去？”
“都可以！吃完再说吧，反正是要去！”唐克斯摆摆手，一边说着一边往安妮面前的盘子里装满杯子蛋糕和蛋挞，“哎呀别愣着啦！我都等不及了！”
“可我没胃口……”安妮弱弱地嘟囔。
她们最后还是选择骑着扫帚飞过去。安妮起初认为这样会很冷，但唐克斯那道熟练的保暖咒让她没有更多理由拒绝。她们各自从小包里拽出来把扫帚，无需多言，下一秒高空中寒冷的空气就已经将她们包围了。
“你知道往哪飞吗！”安妮迎着风，艰难地大喊道，寒风直往她肚子里灌。
“别小瞧我了！”唐克斯也大喊着，“咱们飞下去！从北海走！可以贴着海面飞，那感觉一定酷毙了！”
“什么？不——”
“走咯！不想走丢就跟着我！”
她们随即一前一后地转向东南方向，周围的风景迅速在她们身旁后退。等两个女孩飞到伦敦市区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她们可以飞得低一些也不用怕被看到。经过滑铁卢大桥上方，她们终于降落在大本钟塔尖部分的平台边缘。两个人浑身都潮乎乎的，虽不至于滴水，但衣服全贴在身上。途径北海的时候，唐克斯在前面一直故意掀起水花，安妮当然不甘示弱。她终于笑了出来，催促着她的扫帚飞到前面还以颜色。就这样你追我赶地，玩得尽兴了，却是谁也没想起来要施个防水咒。
“来，坐到这栏杆上来！”她们把自己烘干后，唐克斯招呼说着，先一步跨了上去，现下正扭过头来看她，两腿悬在半空来回晃动。
安妮笑着拒绝了：“我想我还是站在里面吧！”
“你真奇怪。”唐克斯又看了她一眼才转回去，“尽管我从一年级就在说这件事了，但是你明明能骑扫帚，却总说自己恐高？哈哈！”
“尽管我从一年级就在跟你解释了，但我要再说一次。我能控制扫帚所以我知道自己不会掉下去，但我控制不了我的腿。它们总是发软。”
大本钟就在她们下方，齿轮和指针的声音有些沉闷，让她们以为自己还是学生，正坐在霍格沃兹的医疗翼旁，等着查理或者唐克斯的前男友中的某一个包扎完毕，从里面逃出来。
“我们两个真是太不一样了。”
唐克斯说完重重叹了口气：“我总是觉得自己不够理解你。可我们是最好的姐妹，不是吗？”
“我们当然是。只不过很多事情，不亲自经历是没法理解的。甚至就算经历了同样的事，每个人感受也不会完全相同。这本来就很难。世界上怎么会有完全相同的人呢？”
地上的街灯和车流组成一道暖黄色的银河。看似熙熙攘攘的街道却透露着平静，祥和。人们过着一成不变的，安稳的日子。
安妮又看向天空，那里依旧是被乌云遮盖着的，没有一丝星光。
唐克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似乎读懂了她的想法：“我新学了个能吹开乌云改变天气的魔咒，想看吗？”
“好啊。但你要注意——”
“——别让麻瓜发现了。放心吧，只有一点点。云开雾散！”
一阵旋风从唐克斯的魔杖尖吹出来，径直钻入她们头顶厚厚的云层，愣是在云层中间打了个洞。几颗星星透过这个圆洞终于得以展示自己的光芒。没有月光，也没有什么非常闪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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