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16章

        几天之后，一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门，四儿赶紧披上衣服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面前。她的脸上虽然带着倦容，但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而且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她的肩上背着一个偌大的包袱，脚下还有一个装满东西的编织袋。重生猜想着应该是岳母了，但他还是不敢冒失，毕竟自结婚以来，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岳父岳母的面。于是，他轻声问道：“请问，您是？”

        “这是依容家吗我是她妈妈。”对方柔声地回答道，简短而又清脆。

        重生赶紧说道：“妈，我是重生，您赶紧进来。”说完，一手递过岳母肩上的包袱，一手拎着编织袋领着岳母进了院子。推开屋门依容正在穿衣服，而两个孩子还在睡觉。听到响声依容回头看了一下，这一看着实令依容吃惊不小，全身僵在了那儿，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而母亲也是一样，目不转睛得盯着依容看。不一会儿，两人迅速的抱在一起嚎嚎大哭起来，凄惨的哭声惊天地泣鬼神。是啊，十多年了，母女俩都没见过面，就连女儿的婚礼也都没赶上参加，说起来还真是愧对这个大女儿。目睹着眼前发生的景象，重生呆若木鸡。这时哭声惊醒了两个女儿，重生回过神来赶紧给大女儿穿好衣服，让她先在院子里等着。二女儿还小，重生便用褥子包严实了才抱出院子，然后在院子里看护着两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母女两个终于停止了哭声，母亲抬起头望了望屋里的家具及其摆设不禁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想起当时女儿找对象的时候，老乡曾来过一封信，说是要帮依容找个好人家，自己心里想着山西的生活条件要比东北好，凭着自己女儿的长相找个条件差不多的应该没有问题，所以路途遥远一切都让老乡帮忙照顾着，没想到女儿的生活过的却是如此窘迫。看到母亲再次哭了起来，依容明白母亲是心疼自己，可是木已成舟，即使将泪水流干也于事无补。于是，她擦了擦眼泪，安慰母亲道：“妈，别哭了，这大概都是命运使然吧。”母亲这才停止了哭泣。

        屋里终于没有了哭声，重生便小心翼翼地领着大女儿抱着小女儿进了屋。将小女儿放到炕上，赶紧给岳母倒了杯热水，接着便询问了路上的辛苦，最后微微低下头说道：“妈，对不起，让依容跟着我受苦了。”

        母亲叹了口气说道：“一切都过去了，咱们不说了，只要你今后好好待她就是了。”

        “嗯,我会的”重生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妈，我父母就在后院，要不我现在领着您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嗯，好的，应该的。”说完便和重生两个人朝后院走去。

        重生的父母起来没多久，刚才其实也听到了前院的哭声，但他们早已习惯了不闻窗外事，所以前院的哭声无论多大，他们都不会到前院去看个究竟。这时看见重生领着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进来很是诧异，便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重生赶紧向前两步说道：“爸妈，这是我岳母。”然后，又指着自己的父母说道：”妈，这是我爸妈”重生的父母赶紧看座，然后三个人开始寒暄了起来

        几分钟之后，重生母亲说道：“依容妈，要不你就在后院吃点饭吧。”

        “不了，我还得给依容做饭去呢。”重生母亲的脸色有些尴尬，但她还是把依容母亲送了出来。刚才那么大的响动三婶和三哥也没有出来，所以，重生便没有领岳母去和三婶打招呼，直接回了屋。安置好岳母，重生便去了队里。

        望着女儿消瘦的面孔，依容母亲心里很是心疼，顾不上舟车劳顿，连忙打开自己来时带的编织袋子，里面装的全是山货：有蘑菇、木耳、红枣、晒干的豆角、还有小米，然后便开始淘米洗菜，半个小时后，小米红枣汤、炒木耳、炒蘑菇便呈现在了依容面前。望着眼前丰盛的饭菜，依容再一次热泪盈眶。母亲看见赶紧说道：“月子里是不让哭的，否则落下病根便很难医治了。好了别哭了，赶紧吃饭。”最后，祖孙三代一起坐下吃了个团圆饭。

        这顿饭是结婚以来吃的最香甜的一顿饭，令人心情舒畅。吃完饭，母亲收拾好碗筷，让依容躺在炕上，然后将来时带的包袱打开，上面全是小孩儿的衣服。有适合大女儿穿的，也有小女儿穿的，有棉衣和单衣，母亲一直往下翻，最后一件红色衣服被抽了出来。母亲抖了抖说道：“依容，这是专门给你做的，是比划着咱们那儿和你差不多大的姑娘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先起来试一下。”依容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母亲还给自己做了一件新衣服，而且还是大红色。想起自己结婚的时候，重生给的聘礼只是粮食，所以叔叔婶婶只是找人给自己做了一件颜色不正、质量也不太好的新衣服。现在，母亲竟然给自己做了一件崭新的大红袄，甚是激动半天说不出话来。“赶紧穿上，让我看看合不合身。”母亲看着自己出神便催促到。于是依容拿起衣服小心翼翼地穿了起来，没想到衣服还挺合身，明亮的眼睛加上粗黑的辫子，再配上这一件红色的上衣，恍若仙女下凡。

        “妈妈真好看”一向很少说话但却爱哭闹的大女儿突然说道。母亲和依容听到这，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到女儿穿上新衣的模样，母亲仿佛看到了女儿当天结婚的模样，也算是弥补了心中的一大憾事吧。试穿之后，依容又将新衣脱了下来，重新叠好放到了包袱里，并且对母亲说道：“先放包袱里，等有事了再穿，平时穿着也是可惜了。”母亲听完之后，也是无奈，只好将衣服又重新放进了包袱里。

        自从母亲来了之后，依容再也不用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做饭、自己换尿布、洗尿布，只是在孩子饥饿的情况下才抱起孩子喂个奶便完事了，然后便悠闲的躺在炕上过起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俨然成了一个小公主。晚上祖孙三代四个人躺在炕上，母女两个人聊着过往的，畅想未来的。巷里的人也陆续来看望依容，当看到母亲在照顾她，大伙儿也都安心了好多。

        有母亲陪伴的日子，时光似乎总是过的很快，眨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依容也出了月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母亲依旧每天做饭、洗尿布、看孩子。只是突然有一天，母亲在收拾完碗筷之后吞吞吐吐说到：“依容，我计划再过两天就回去了，你爸还在家，还有两个妹妹，我放心不下，再说了，让重生天天睡在他哥那儿也不太方便。”依容听到这顿时蒙住了，她知道母亲终究是要回去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没忍住叫了一声“妈”眼泪便“唰”的流了下来。

        是啊，这一分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母亲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两天后，母亲一大早便做好了早饭，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母亲说道：“重生，我今天就要回去了，一会儿吃完饭，咱两到后院给你爸妈说一声。”

        “行，咱们一会去。”重生一边吃饭一边答应着。这不到两个月时间，依容母亲除刚来时见了亲家母一面，几乎没有再见过，她也不想到后院去打扰她，只是心理暗暗佩服：一个人的内心究竟是有多么的从容与淡定才可以一个多月在狭小的院子里不出来，反正自己是做不到。所以平时她偶尔只是与三婶打个招呼而已。今天要走了，还是与亲家母打个招呼比较好。

        当重生和母亲到后院去打招呼的时候，依容便想着该给母亲带些什么东西，忽然看见墙角还摆放着几包红糖、白面馒头和玉米馒头，这些都是巷里人看月子时拿来的。依容便将两包红糖和几个小麦馒头一起装进了母亲来时带的袋子里，想想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的，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其实也用不着去想，因为根本就没有。这时，母亲和重生从后院过来了，看到女儿手里的袋子便一把拉扯过来，一古脑儿地把东西全倒了出来并且厉声说到：“还给我拿什么东西，等你日子过好了，再给也不迟。”

        依容眼眶有些湿润，但还是强忍着眼泪说道：“妈，我知道，可是一路上您总不能饿着吧”？

        “那你把馒头装上就行，对了，除过路费我身上还有二十元钱给你留下。”说完，母亲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兜，一层层打开，将钱硬塞到了依容手里。这时，依容的脸上，泪水和着鼻涕一起往下流。母亲知道女儿非常舍不得让自己走，看到女儿痛哭流涕的样子，母亲也潸然泪下。女儿一个人在千里之外，不仅生活过得不太好，而且公公婆婆等亲戚也形同陌路的样子，她又怎能放得下？可是，面临着残酷的现实，无论自己有多么的不甘，自己又能如何，女儿的根早已扎在这儿了。

        一旁的重生傻傻地站在门口，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两个女儿的哭声止住了依容母女俩的哭声。“妈，我送您去火车站吧。”“嗯”母亲轻声答道，紧接着又说道：“重生，你在家看孩子吧，依容抱着不方便。”重生点了点头。大女儿见母亲和姥姥要走，哭得更加厉害，吵闹着也要相跟着去送姥姥，最后，重生好说歹说才将其留到了家中。

        一路上，母女两个人默默无语，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到了车站，依容拉着母亲的胳膊说道：“妈，您和我爸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还有妹妹，都好好的，多多保重。”依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

        “我知道，依容啊，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和重生以后好好生活，虽说他看起来有些严肃，但总比有些脾气暴躁的人好些，好好地把孩子养大。”母亲不放心地谆谆教导着。当火车“呜呜”的声音响起，依容知道火车就要开始启动了，她赶紧抓住母亲的手，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这时，母亲抱住了依容，老泪纵横。乘客陆陆续续地开始进入车厢，依容和母亲也恋恋不舍地分开，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一步一步走进了车厢里。火车终于驶出站台，飞速地驶向远方，越来越远，依容不愿离去，一直望着火车离去的方向。车厢里，母亲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任由泪水肆意地往下流。回来的路上，泪眼模糊着双眼，依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路边的花草树木，还有行人早已不知飘向何处，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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