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憔悴之人
眼前的住宅，是四室一厅的一层小平房，房子周围有一圈栅栏，院子里杂草丛生，看起来就像很久没人打理了，几只鸡在院子里漫无目的闲逛着，见到有人来了也不飞不叫。
看着满地的鸡屎，克莱热有些惊讶地看着李泽兴：
“这就是你家？”
李泽兴并没有回话，朝着屋内叫了两声，似乎没人在家，于是推了推大门。
门没锁，几人轻而易举便进入了里面。
克莱尔一边注意脚下，以免踩到鸡屎，一边左右环顾。
她有些无法想象，按理说住在这片的居民，家里面都该拥有者大片庄园，用来种植乌涂草才对，收入方面应该不低。
不说是和官员们相比嘛，起码相较普通雾都居民，要好上不少才对啊。
可这破落院子，哪里像是有钱人家住的地方，就是一般人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
她有些佩服李泽兴，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竟然没有落入邪门歪道，还努力考上了纠察局，此人毅力非同小可。
客厅里没人，两间卧室也没人。
根据006的档案记录，家里应该有两口人，其一是卧病在床的祖父，其二则是母亲。
至于父亲的情况，档案上没记载，李泽兴他们也无从知晓。
终于，几人在剩下的两间卧室内，找到了祖父。
伪装成006的李泽兴，大方坐到床边，拉着祖父的手，说自己回来了。
可床上之人毫无动静，手也十分冰凉，李泽兴感觉奇怪，便试了试他的鼻息。
这一试才发现，祖父已经去世了……
晚些时候，当地的纠察者们来了，有人去世，即便是在自己家中，他们仍旧有必要验明，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故而尸检工作是少不了的。
在地里干活的母亲，也被当地的纠察者通知赶来。
她一出现，便让三人感到有些惊讶，006的档案上记载，他母亲应该才42岁，可眼前之人，看上去像是60有余的老婆子。
对方个子不高，背还有些佝偻，衣服上到处是泥，手上的老茧，即便不仔细观察，也能清楚看见，脸上满是皱纹，发丝中夹杂着不少白发。
整个人神情憔悴，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低垂着眼皮，听着纠察者们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对于回到家的006，她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表示。
克莱尔心里有些不爽，这女人怎么回事，儿子难得回来，没什么表情也就算了，怎么家里的老人死了，像听别人家的事情一样，根本不为所动？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盯向006母亲的眼神也变得不友善，试图走上前去，说点什么。
这一情况被李泽兴看到，他赶紧阻止了对方，示意这种时候，不要再生事端。
征得主人家同意后，4名纠察者开始进屋，准备解剖尸体。
得知克莱尔一行也是纠察者，还是从雾都来的，当地的纠察者们邀请他们一同进行尸检。
不过李泽兴被排除在外，因为他虽然作为纠察者，却有着死者家属的身份。
死者所在的卧室，被打理得很干净，与屋外一个天，一个地，形成巨大反差。无论是里面的家具也好，还是通风情况，亦或是被褥内衣等贴身物品，都是干净的，看得出来经常被清洗。
“首先从体表开始检查，然后是四肢，再到眼睛、鼻孔以及口腔内，看下有没有异常情况。”
纠察者小队长发话后，众人开始忙活起来。
被褥下的尸体，身上既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旧伤疤，就连常见的褥疮都不曾看到。
克莱尔有些奇怪，当上中队长后，她曾简略翻阅过006的资料，上面明确写着，006的祖父卧病在床多年。
一个长期卧床的人，不该连褥疮都没有啊，除非，有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位老人。
确认体表以及口腔这些细微之处都没问题，纠察者们开始了解剖工作。
从没见到过这种场面的克莱尔，顿时感觉有些恶心，忍不住捂住了口鼻，胃里连连翻滚，随时要吐的样子。
方宁倒是还好，他在种植园待过，死人也好，内脏也好，屡见不鲜，已经完全免疫了。
见到克莱尔情况不妙，他找了个口袋，示意对方可以往里面吐。
他们俩只负责些体表检查工作，至于解剖，两人既是新手，又没带工具，只能由当地的纠察者进行。
一名纠察者在工作之余，也发现了克莱尔的情况，问她要不要暂时出去，接下来的场面，还会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克莱尔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管自己，这样的事情，即便现在没遇到，只要自己继续作为纠察者，就是迟早的事。
与其选择避而不见，还不如早点适应，以防在将来造成麻烦。
屋外，李泽兴和006的母亲，坐在门前一言不发。
前者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对方，毕竟，虽然外表是006，可006的家境也好，各方面也罢，了解得实在不算多。
至于后者，身体靠着墙边，差点要睡过去，似乎非常劳累。
“要不，我送您去屋里睡会？”
听见李泽兴说话，006的母亲惊醒过来，她捋了捋杂乱的头发，然后伸手打算摸李泽兴的头，却发现自己够不到，遂只好放在肩膀上：
“妈不睡，家里还有纠察者们在呢，再说那地里还没收拾完，待会还得过去。倒是你这傻小子，一些时间不见，又长高了。”
“这么晚了就别去地里了，待会我去帮您收拾。”
李泽兴想不通，既然是暴利行业，怎么006家会落魄成这个样子？
对方有些愣神，接着便拿开了手，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李泽兴说：
“孩他爹为什么会沾上那种东西呢？把这个家弄成这个样子，便抛下我们不管了。
他生前签下的卖房契，卖地契。不知道是不是被改过，总之一夜之间，便啥都没有了。留给我的，就剩这么个烂摊子。
如今这个烂摊子也撑不住了，以后……以后……”
李泽兴听罢，从系统中取出5000纳尔逊，递到对方手上，说是局里发了工资，自己身上带的就这些。
006的母亲接过这些钱，似乎某种想法得到了印证，看向李泽兴的目光有些陌生。
恰在这时，屋里的尸检工作已经完毕，死者是自然死亡，寿终正寝，不存在他杀这一说法。
一众纠察者，在006母亲的道谢声中，离开了此地。
克莱尔和方宁，最后才走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李泽兴的注视下，走到006母亲面前，朝着对方深深鞠了一躬：
“我原以为，您是薄情之人，见过死者之后，才发现是自己狭隘。
老人家的卧室内，打扫得很干净，床铺也好、地板也好、通风也好，都有人经常打扫清晰。
他卧床这么久，除了身子有些消瘦外，并没有其他异样，就连常见的褥疮都没有。
一个人即便消瘦，只要不能动，重量也不可小觑。
那么重的身体，由您悉心照料着，想必老人家生前最后一段时光，过得很幸福。
衷心地向您奉上我的敬意，长久以来，您辛苦了。”
006的母亲，听完这番话后，似乎得到了某种慰藉，整个人再也绷不住，眼泪随着脸上深厚的皱纹流淌下来。
她不断用长满老茧、脏兮兮的手擦拭泪水，却将整张脸弄得又脏又花，呈现出一副滑稽样。
可在场的三人，哪里笑的出来呢？
克莱尔递上了手帕，拍着她的背，一边向屋内走，一边安慰。
李泽兴则叫上方宁，追上了纠察者小队。
“那个，请问你们，是在哪里发现……额……发现我母亲的？”
一名纠察者，指了指远处的方向：
“往那边过去差不多一公里的距离，看见一块麦地，就是了。
咱们这鬼地方的气候，根本不适合种麦子，不知道你家怎么想的，放着乌涂草不种，种什么麦子。”
另一名纠察者插嘴到：
“以后有时间，还是常回来看看，连自己母亲在哪片地都不清楚，你们这些考进城里的人，真的是……”
两人没听他说完，便奔向了对方所指的方向。
在哪里，他们的确看到了，在一片乌涂草的鲜花之中，有一块金黄色的麦地……
整块地坐落在斜坡上，里面还有大块小块的石头，看得出来，由于土地不算肥沃，所以麦子的长势并不好。
方宁捡起工具，打算递给李泽兴，可对方二话不说，便开始用手收割麦子……
两人一直忙活到黎明时分，才将地里的事情弄完。
回去的时候，克莱尔打着哈欠，守在门边：
“还以为你俩出什么事了，担心死我了。”
方宁将农具放到一边，李泽兴则问起克莱尔：
“她……睡下了吗？”
“睡了，哭了没多久就睡了，恐怕是因为太累了。你家我又不熟悉，费了不少劲才烧了热水，帮她清洗脸颊。”
“谢谢你。”
“不说这个了，既然你回来了，我就该离开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一想起这个，克莱尔就有些烦躁，还在场馆的时候，家里就打来电话，让她回去订婚，说是被重要人物看上了，对方的长相以及地位，一定让她满意。
可那人她都没见过，怎么就到订婚环节了，与父亲大吵一架后，最终觉得，无论如何得回去看看。
就算是拒绝，也该给个明确答复，否则家里人会变得难堪。
如今面对李泽兴的追问，她又想说，又觉得说了对方也帮不上忙。
故而摇摇头，只是让对方多陪陪自己的母亲，毕竟家里还要办丧事，还要忙着秋收。
李泽兴看到出来，对方肯定遇上了麻烦，可她不愿意告诉自己，自己也无能为力，只好在曙光中，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视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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