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救治
营地里清扫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清点，铁骑共伤了八人，其中一人腹部中刀，伤势较重。他们随行的毛毡因做引火之物，烧了十几条。这也意味着在寻到下一处补给城镇前，会有十多人夜间无法御寒。
掩埋完刺客尸体后，祈曜终于放开了弋姝。弋姝瞧着那位肠子流于肚外的铁骑，忍不住腿肚打颤。她终于意识到，在真正的战场上，她之前的见到的死亡、耍过的小聪明，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那年轻的铁骑双手捂着肠子，面目扭曲眼中却依旧存着镇定。
“王爷，属下活不成了……请王爷给属下一个痛快。”
这样的重伤，就算他们带着他，也无法救活，不过是徒增痛苦的时间罢了。
祈曜神情略略凝重，眼中闪过一瞬不舍。
“你的家人，本王回去后会妥善照顾。”他淡淡说着，右手缓缓挥下。
身侧，一位铁骑弯刀出鞘，指向了那生死相依的同伴。
“慢……慢着，他还有救！甘……甘棠，快去拿药箱来。”弋姝牙齿打着颤。这场面过于血腥恶心，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可对上那铁骑求死的目光，她又实在不忍。
只是身后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一转头，甘棠早已昏了过去。
她一咬牙，蹬蹬地自己爬上马车，将甘棠的随身药箱拎了出来。幸好，里面还有不少治伤、消炎的草药。
“谁有针线？”她高声问着，丝毫不理会众人异样目光。
另一位铁骑迅速站了出来：“属下专门负责修补弟兄们毛毡衣物，带了一些。”
祈曜一挥手，命他取了过来。
弋姝努力忍着干呕与不适，颤颤走到那铁骑面前：“我其实……没在人身上试验过……若是缝合得不好，你忍着点……”
他流血并不多，显然没有伤及大动脉。这样只需将肠道回位再缝合就好。
那铁骑感激地望着她，强忍道：“属下本就是要死的人……公主请便……”
弋姝点点头，深呼吸了几次。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泛酸作呕。她咬着唇努力忍着，倒了些烈酒，将铁骑伤口清洗干净，又肠子轻轻整理好塞回肚子。
“你坚持住，别晕过去。”弋姝柔声说着。冬夜寒冷，若是他疼晕了，她也没办法保证能让他再醒过来。
挑了根最细的针，就着颜翊的火把烧了一会。她低头认真缝合着，肌肉、皮肤，一层又一层。前世弋珩是顶级的药理学家，虽说不是学的外科，但他上学时竟爱琢磨这些，动不动买块猪肉回家练手。她见多了，便也跟着学了些。没想到，今日却派上用场。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铁骑额上滑下，但他却始终咬着牙，一言不发。一旁举着火把的铁骑们各个面色凝重地看着，就连颜翊也不由握紧了手。
弋姝羽睫轻颤，嘴角边的肌肉也似乎控制不住，不规律地轻抖。但一双小手却始终如一，稳如泰山。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在伤口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实在抱歉，我女工不太好……但是我尽力了。”弋姝望着铁骑肚皮上如跛脚蜈蚣的巨大缝线，脸色一红。
她能保证缝合好了，但好像除了最上面的蝴蝶结，其他地方实在一言难尽……这要外科医生缝成这样，多半要被患者投诉到失业了。
铁骑忙撑起半个身子，恭敬道：“公主救了属下命，属下感激不尽，怎敢担得起公主歉意？”
弋姝对着他温和一笑，又转身对着祈曜道：“我马车不颠，适合他养伤，接下来几日就让他乘着休息吧。”
祈曜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铁骑们默默对视了一眼。谁都看得出，这娇滴滴的公主其实怕得厉害。可她不但坚持下来救回了同伴性命，能为他着想！
再看向弋姝，所有人眼中俨然有了几分敬意。
余下的几位伤者都是一些皮外伤，早已包扎完好。弋姝又拿了些药物一一分给受伤之人。加上祝弗也带了不少治伤之药，一时安全倒是无虞。
……
就在弋姝救治之时，石开与其莫早已追出数里之外。
这场厮杀看似惊心，对他们来说却是小菜一碟。从第一天察觉有人跟着时，他们王爷就已经暗中派人去查探过山区地形，精心布置了每一个落脚点。便是那些刺客今夜不动手，后面还会有其他陷阱等着他们。
血迹从溪边一直延伸到对岸小灌木丛。冬日万物萧肃，所以这点痕迹就更难隐藏了。
其莫抽动了一下鼻翼，前方的血腥味似乎变得更浓了。石开悄悄举手止住众人追踪步伐，他静静地站在杂乱的枯枝上，眯眼望着前方。其莫知晓，他在推算着与漏网之鱼们的距离。
若是贸然上前紧逼，很可能反倒激出对方斗志，闹个鱼死网破。
片刻后，石开右手迅速张开、握拳、举起。身后破风而至的几名铁骑马上明白头领意思，互视一眼，四散遁入丛中，以半圆阵型慢慢向前深入。
围猎！
这是西境铁骑的惯常战术。
待到铁骑们不见了踪迹，石开领着其莫平静着往前飞奔。两人像箭一般不管不顾往前扑去，将迎面而来的矮灌木撞得四散。几只夜栖的飞鸟迅速离巢，扑棱着林中钻去。
打草惊蛇，赶蛇入网！
只半柱香，两人就穿过灌木丛，走进了一片矮杉林。其莫眉头微皱，即使在黑夜之中，依然能看出林旁那些脚步有些凌乱。
石开做了个手势，示意其莫隐身从侧面插进去。
……
石开独自握着弯刀，慢慢靠近矮林。突然，他脚下一凝。一道黑影从枯叶中弹起，一下捆住了他脚脖！
石开反应迅速，还在半空中，身体就极其强悍地扭过，弯刀一挥，绳索应声而断。他身体随着绳索荡势往前跌去，眼看就要着落。一支弩箭突然拔地而起！他努力往后一挣，可另一支弩箭却从侧面直射而来。
电光火石间，一条软鞭迅速缠上他腰肢，将他用力甩向一旁树干。石开配合默契，双脚借力在树干上一蹬，终于落到了平实地上。
石开冲着其莫点点头：“你的鞭法倒是没落下。”
其莫轻笑。能得石统领一句认可，对他们这些暗卫来说，算是莫大的肯定。
石开燃起火折子，这才发现身前竟有好几个浅坑，坑中是箭弩与尖枝构成的简易陷井！
“这些人也算有些本事，这时候还能镇定做出这等机关。”
若不是生死相搏的敌手，他倒是想与对方结交切磋一下。
其莫却盯着那陷阱，微愣。石开一连轻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火折子熄灭，两人又消失在黑暗中。
月儿从云中缓缓飘了出来，林子里一片银光。其莫贴着树木缓缓移动着，突然身后的树干传来一阵轻微颤动。她悄悄将暗弩举起，眼中充满着一击必中的自信。
刺客，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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