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火柳

不是所有人都叫我“九姐”，有个疯女人叫我“妹妹”。

        我不知道疯女人叫什么名字，她只让我喊她柳姐。她大概将近四十，挺有钱的，一身的名牌，到了九鬼也是指着贵的酒点，喝到兴头上的时候会帮全场买单。但是，她的脸已经不年轻了，可能是平时不保养，加上经常性的抽烟和酗酒。

        说她疯呢，她也不是完全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的实话，什么时候说的疯话。

        比如，她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会指着电视新闻里的沪市著名钻石王老五说这是我老公。

        又比如，她会对n说：“长得不错，我养你了。”n不理她，她就再说一句：“我很有钱的。”n接着不理她。她就转向我，说：“好妹妹，你把他让给我吧！”我答道：“柳姐，他不是我的人。”是我的鬼。好吧，是阎王的鬼。

        柳姐在又喝高了，胡言乱语地骂人：“好妹妹，你说那个混蛋什么时候死啊？”她最爱喝的是我为她调的火柳——以爱尔兰威士忌为基酒，加石榴糖浆和干味美思。是一款烈酒。

        平时出来找柳姐的保镖没有出现，我也不知道该把她送回哪里去。

        “九姐，两杯醉春光。”白无常走进来。

        白无常听见了柳姐的话，便搭了一句：“哪个混蛋？”

        柳姐指着电视，说：“就是他”。

        电视正播放到丰诚集团董事长蒋丰带领经济开发区区长等一行人参观新成立的子公司。该公司主要研发新型锂电池技术。蒋丰是做化工起家，近几年借着政策的东风，涉足新能源领域。

        白无常嘿嘿一笑，说：“他什么时候死我还真知道。”

        “哦？”

        “明天下午，那儿会发生锂电池爆炸。他在现场，一命呜呼，荣华富贵都成空。”白无常说。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生死簿都安排了。”

        “好！他这种混蛋就该惨死。”

        白无常果真说的不错，第二天下午电视上就报道了这起重大事故，死亡78人。但是，他说错了一点，蒋丰并没有死于这场特大爆炸案。

        新闻上并没有死者的详细信息。我却有了一种奇怪的猜想。到了地府之后，我在奈何桥上见到了柳姐。

        奈何桥上，孟婆正循例给柳姐喝孟婆汤。

        她见了我，竟不感到意外，问孟婆：“我能不能再和妹妹说几句话？”

        孟婆向来心善，答应了。

        我将带来的火柳递给她，问：“你不奇怪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柳姐没回答我的话，自顾自地说话：“我醉酒醒来之后，彷佛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告诉我，蒋丰会被炸死。我恨他，我一直以为自己恨他。可是，我还是觉得慌张和难过。第一时间给他打了电话。尽管，当时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梦。”

        “他掐了我的电话，没接。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对啊，他怎么会接我的电话呢？我是他的威胁，随时可能让他声名扫地一无所有的威胁。他们告诉我蒋丰不在。我不信，硬闯进去。梦里告诉我爆炸案的人，不，鬼带我下来了。我下来之前，还去看了蒋丰一眼。他在豪华的车里坐着，不知道又要去赴谁的约。看到他还活着，我挺高兴的。”

        说完这些，柳姐起身走回奈何桥。

        柳姐告诉我的故事并不完整。蒋丰最后也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阎王骂骂咧咧地告诉了我其他的事情。“蒋丰阳寿到了，被白无常的大嘴巴一说，柳思一闹，我还得替他找个死法。”

        “柳姐呢？”

        “人死又不能复生，只能让她按流程重新投胎。说起来，她也真是个可怜人。出门上大学，在路上被人拐卖供人玩乐。被警察解救之后，家里父母嫌她丢人，她又到城里摆地摊养活自己，存了点钱就捐赠资助穷大学生。”

        “资助的是蒋丰？”

        “对。蒋丰毕业工作之后，就想着回报柳思。见了一面，两个人居然看对了眼，火速结了婚。蒋丰化学系毕业，有专业知识，心也高，干了三四年就想自己单干。年轻人想得太简单，辞职了才知道连启动资金都差一大截。有个投资人就说看上了柳思，陪他睡一觉就借钱。蒋丰呢，也知道柳思被拐卖期间的事，就半央求半威胁地让柳思同意了。到了后面，审批的人、上下游的合作伙伴……他一送柳思，就送成了习惯。等他事业有了起色，就开始对柳思不搭不理，甚至筹划离婚。柳思留了心眼，搜集了不少他行贿的证据，死活不肯离。两个人就这么拖拉着。白无常把蒋丰的死说了出去，柳思居然还想着救他。到底还是个痴人哪！”

        “那你为蒋丰找了什么死法？”我刚问出口，电视上就开始播报蒋丰畏罪自杀的新闻。蒋丰刚开始办的化工厂，污水处理不到位，导致了当地的畸形儿出生率极高；他贿赂了沪市上上下下近百位官员，为他的审批开绿灯；他买通媒体，压下他的负面新闻……如此种种，罄竹难书。爆炸案发生后，匿名举报信和相关证据被发送到了多位高官手中。蒋丰自知逃不过审判，于家中割颈。

        阎王将杯中酒饮尽，说：“蒋丰的魂魄该到地府了，走。”

        我随着阎王回到地府，见到白无常押着蒋丰的魂魄。白无常的嘴被贴了符咒，已经无法说话。

        “你本该被烧死，躲过了一劫。现今得补上，去火海受罚七七四十九日。”

        “稍等。”我拦下了他们，问出了最后的疑惑，“爆炸那天，你为什么会离开？去找谁？”

        “柳思。她很少给我连着打这么多电话，我想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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