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吹毛求疵
文章以超出想象的速度传播，齐因的心理咨询师裴嘉康被人肉。想到自己间接地伤害了裴嘉康，柳飘飘的心中产生了一丝忐忑，可是很快，这忐忑心理就没有了。一方面源于周雅的那句话：那是他应得的，不是吗？另一方面，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前外企白领跳海自杀：她的心理医生都做了什么？》发在小号上，同时做成了标签，请了几个大v推广，之后又被当红女星周雨涵在微博上转发了，这篇文章的阅读量很快就超了千万，几乎引发了一场互联网海啸。这篇文章对心理咨询行业的冲击是巨大的，给柳飘飘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仅有这一篇文章的小号，粉丝数达到了十万。顺带着，之前人气有些下降的救人视频，又火了一次，“人美心善又低调的博主”柳飘飘，跟着又上了一次热搜。
视频号的粉丝蹭蹭往上涨，柳飘飘个人微博号粉丝过了百万，公众/号“对她说”涨粉好几万，广告纷至沓来，若都接了的话，排期可以排到三个月以后……一篇文章带来的边际效益，超出柳飘飘她们的想象。这让膨胀了的柳飘飘们，看到了一个新的契机：以纪实的方式，揭秘一个行业，或许能做成一个独树一帜的公众/号。
——并不容易。不仅要了解不同的行业，还得找到各种详实的的材料。但，柳飘飘她们一点都不怕。先紧着熟悉的行业写，后面开个专栏，等粉丝投稿。粉丝各行各业的都有，她们不了解的行业，粉丝们了解啊！投稿、采访，各种渠道用起来，公众/号总能做起来的。
像这种干货类的公众/号，受众的忠实度非常高，只要写得好，即使一个星期更新一篇，粉丝也不会轻易离开。不像鸡汤类的公众/号，同类型的太多，很容易就撞了选题，做起来反而没什么意思。
虽然工作室目前的工作量已经很饱和了：两个公众/号，一个主打视频号，一个辅助视频号，三个抖音号，一个小红书号，都做得还算不错，盈利能力也随着齐因跳海事件到达了一个高峰，但谁嫌钱扎手啊！但凡开了工作室的，目标都是做出新媒体矩阵来。柳飘飘工作室尝试了好几个不同类型的号，最终都失败了。没想到无心插柳，这个纪实类的号，反而有了柳成荫的趋势。
心康心理官博上发的申明和律师函，柳飘飘她们都看到了。她们一点都不怕：写明星八卦的公众/号，但凡红了的，谁没收过律师函啊！这玩意儿不过就是虚张声势，没人会当真。何况发在网上的律师函，通常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反作用。口碑如此差的时候发律师函，还强硬地说“追究责任”，只会激起网友们的反感和对公众/号作者的同情：人家也没干什么，就只是写了篇文章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么！一个大公司，欺负一个小作者，这算什么啊！
假装正义的公众/号，喜欢写这么一句话：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之中。而这时候，“是娇娇呀”明显就是那个为众人抱薪者。
新媒体同行们，以及一些热心网友们，挺好奇“是娇娇呀”究竟是谁，可大家都猜不出来。“是娇娇呀”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只写了这样一篇文章，之后就隐身了。这不合情理，但既然没人知道她是谁，也就只能算了。
各种猜测都有，有猜“是娇娇呀”是媒体或新媒体界的大佬，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才化名发文章。也有人猜，“是娇娇呀”是隐藏在心理咨询界的“卧底”，借齐因跳海事件，揭露这个行业的真面目。当然也有人怀疑，“是娇娇呀”跟柳飘飘工作室有关。——看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就知道了，若不是柳飘飘工作室的人，怎么什么好处都是柳飘飘得了呢？这个观点，刚发出来，就被柳飘飘的粉丝反驳了。从前到后，柳飘飘本人及她的公众/号，没有针对齐因跳海发表过任何看法和评论。“人美心善又低调”的博主，不该受此污蔑。
肖艳玲约束大家，任何人打听“是娇娇呀”，都不要透露，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大家立刻回复了一个字：懂。
柳飘飘搬家了。
尽管这段时间非常忙，但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都有工作室里的人在做。搬家，是对柳飘飘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
搬到了新小区，三百平的大平层，五室改成三室，一主卧，一客卧，一书房，有着大大的客厅和衣帽间，装修了一年多才装完入住，柳飘飘对新房子很满意。
柳飘飘对新生活，当然也很满意。
事业因为一个无心之举，突然就奔向新高。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能赚很多钱。恓惶的生活再也不会出现，还不到三十岁，正年轻，靠自己变得强大，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自己……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有助理，搬家柳飘飘没太操心。把旧的那套两居室租出去，依然是助理燕子一手包办。柳飘飘的时间很宝贵，制定工作室未来的规划，为即将大干一场的纪实号招聘专业写手，是她接下来最重要的工作。
裴嘉康只在酒店住了一天，小林就把房子给他租好了。是个新挂出来的两居室，房子不算新，好在干净。位置在市中心，离地铁很近，打车也方便。虽然租金贵了点，但，那几乎是最符合裴嘉康要求的房子了——厨房非常干净，特别是抽油烟机，像是从来没有用过一样。
小林跟裴嘉康好几年了，他太了解这个上司：表面看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却精明又龟毛。但凡涉及到他的专业和个人生活，他几乎是寸土不让。有严重的胃病，没办法吃外面的饭菜。出去聚餐，所有人都没事，只有他回来就拉肚子。为此，他只能吃自己做的饭。——那么忙，当然也请过阿姨。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阿姨能跟他相处超过三天。要么是他开掉阿姨，要么是阿姨开掉他。“活该他孤家寡人一个”，这是裴嘉康的好友兼合伙人郑一行吐槽他时说的话，小林很认同。
裴嘉康让小林帮忙找房子，还说越快越好，小林嘴上答应得爽快，实际上却很头大。小林和女朋友租房住，他太清楚别人住过的房子有什么缺点：人住过的味道，特别是厨房。经常做饭的厨房，怎么收拾，都会有油烟味。若厨房密封性不好，那油烟味，可能还会蹿到客厅，留在墙缝里，或者墙纸上。住得越久，用得越多的老房子，油烟味越重。而裴嘉康的挑剔程度，小林太了解了。除非是没做过饭的新房子，否则，只怕他一进屋，眉头就会皱起来。
找中介租房的时候，小林特意提了要求：房子要干净，尤其是厨房，要特别干净。
刚好你要，刚好我有。连看三套不满意，中介推出来才挂牌的这个两居室：房东几乎没做过饭，日常好像就在这屋里睡睡觉什么的。之前是一个姑娘自住，看着很干净。
房东没出现，裴嘉康当然也没出现。小林把房子的照片发给裴嘉康，得到确认的信息之后，就跟房东的助理签了合同。助理叫燕子，是个很好说话的女孩子。小林怕房子有纠纷，要求看房产证原件，燕子拿给他了，小林拍了照发给裴嘉康才算完。
合同签好之后，小林开车，送裴嘉康到租好的房子里。
小林帮着把东西搬进屋，裴嘉康四周转了一圈，眉头就皱了起来：油烟机和灶是挺干净的。房子打眼一看，也挺整齐，可是，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比如马桶和地板接触的边边角角、浴室地漏、墙壁角落……仍有陈年积垢。还有床底。在自己家，裴嘉康专门买了高脚床，扫地机器人每天开一次，就连床底，都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而这个床，床脚不高不矮，灰尘二尺厚，裴嘉康趴着看了一眼，就从满是灰尘的床底下拎出来一个黑色的胸罩。
裴嘉康皱着说：“你确定房东之前找人打扫过，而你又找人打扫了一遍？”
小林懦懦地说：“我没想到，我找的那个人，没有打扫床底。”
——床很重，不好挪，一般打扫卫生的人，都不会想到要打扫床底吧！小林只敢在心里吐槽，不敢说出来。
见裴嘉康不说话，只一脸嫌弃地单指挑着那个满是灰尘的黑色胸罩，小林立刻很有眼色地跑过去，把垃圾桶捧起来，捧到了裴嘉康挑高的那只手底下。
扔了胸罩，裴嘉康拍了拍手。
小林说：“哥，我帮你收拾东西呗！卫生我再做一遍。”
裴嘉康说：“卫生我自己打扫，你去给我买点东西。”
裴嘉康报了一串清洁剂和清扫工具的名字，小林赶紧用手机记下来。——也算是学到了，下次打扫卫生，就知道要买什么了。
要求比较高，事情做得就会比较细，花费的时间自然比较久。裴嘉康不信任别人打扫卫生的能力，只能自己来。小小的两居室，面积目测不到八十平，裴嘉康做卫生做了一晚上加整整一上午。
中午十二点左右，所有的卫生都做完了。裴嘉康灰头土脸坐在餐桌边上喝茶，想休息一会儿，出门把垃圾丢了，顺便买菜回来做饭。茶刚喝了一口，门上的电子锁就响了，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长相清秀，穿着普通，扎着马尾辫，戴着大黑框眼镜的，目测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那女人大约是没想到屋里有人，愣了一下，才说：“你是房客吗？在家呀！”
裴嘉康看着她，问：“房东？”
那女人点头，“嗯”了一声，说，“不好意思啊，我刚按门铃了的，没有人开，我就自己进来了。”又说，“早知道你在家，我就再按会儿门铃了。等会儿我走了，你把门锁的密码换了吧，免得我下次来，敲不开门，忍不住又自己开门了。”
那女人看着像是在道歉，实际上每句话，重点都放在“我按门铃了”上。
门铃声那么响，裴嘉康当然听到了。他走了过去，从猫眼看是不认识的女人，怕是神通广大的陌生网友找上来了，便没开门，听见那女人意有所指的话，摸了摸鼻子，问：“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常戴的太阳镜找不着了，想着是不是落这边了，过来找找。”那女人环视了下屋子，说，“你刚在打扫卫生吧？有助理的人，干嘛不让助理干这活儿啊，还亲自上手了！你看到我的太阳镜了吗？”
裴嘉康没说话。
那女人看看地板，说：“打扫得真够干净的，我能进来吗？”
裴嘉康说：“我没有看见你的太阳镜。”
——意思是你不能进来。
那女人明显听懂了，愣了愣，不理会裴嘉康的态度，把鞋脱了，穿着袜子朝卧室走去，边走边说：“我东西找不到的时候，会看看床底下，有可能落在床下了。不过我好久没查看床底下了，我最近比较忙，搬家打包很多事情都是助理帮我做的……”
说着，那女人就趴了下来，看到一尘不染的床底，愣住了。
裴嘉康说：“屋子里搜出来的东西，都扔外面的垃圾袋里了，没有太阳镜。”
那女人起身，尴尬地笑笑，走到门口，打开大垃圾袋就翻找了起来。先拽出了黑色文胸，又拿出了一个小公仔娃娃，几样小首饰，顺手放在地板上，便翻找边自言自语：“这只耳环我找好久了，原来掉这儿来了……哎呦我的dior手链，我可算又见到你了……”
垃圾袋里东西，无一例外，都积满了灰尘。裴嘉康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把垃圾袋翻得乱七八糟，垃圾顺手放在地板上，眼睛就瞪大了。他出言提醒：“哎，你……”
刚开了口，那女人就抬起头，睁大眼睛问：“怎么了？”
眼睛挺大的，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裴嘉康问不出来了，有些呆。
那女人展颜一笑，说：“不好意思，又给你弄脏了，等会儿门口我来打扫吧！”
女人想想，把文胸和公仔拿起来放进垃圾袋。拿起挑出来还要的几样东西去卫生间冲洗。边冲洗边说：“太阳镜是gui的，目标比较大，可能已经被谁捡走了。回头我让助理问问，保洁打扫卫生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的太阳镜。谢谢你啊，给你添麻烦了。”
洗好东西，去阳台拿拖把准备打扫门口，裴嘉康拦住她说：“算了，等会儿我用抹布擦。”
“干嘛要用抹布擦？你有洁癖啊！”那女人笑着说，“有洁癖的人，活着会更累一点。”
“这世上，谁活着不累呢！”裴嘉康说。
女人说：“也是。”笑笑，说了“再见”。又交代裴嘉康：“有事跟我助理联系，别忘了改门的密码啊！”
裴嘉康叫住她：“哎你等等。”
女人停住，问：“怎么了？”
裴嘉康说：“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在哪儿呢？”
女人没想到被认出来了，露出被粉丝偶遇时得体的笑容说：“你大概是看过我的视频吧！我叫柳飘飘，最近挺红的。”
柳飘飘后悔了，早知道在这里遇到粉丝，今天早上无论如何化个妆，打扮一下再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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