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一神水
铺着紫绒布的桌上，只放着一个小小的白玉瓶。
玉瓶泛着温润的光泽，看起来精致漂亮，装的却是天下最毒的毒药。
天一神水。
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位白衣俊美的少年僧人，眉目隽清如画，唇角噙着一丝微笑，他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消失。
少年僧人的身侧，则站着一位华贵的年轻公子，头戴珍珠小冠，风姿卓然，一身高傲尊贵之气，孤绝如峰。
脸上却戴着一张金色面具，遮住了容貌，看不出他的神色。
那少年僧人虽然年轻，却是如今名满江湖，少林寺百年罕见的高才，妙僧无花。
无花的笑意覆上一层淡薄玩味，双手缓缓合十，略一躬身，道：“二公子觉得这礼物如何？”
二公子声音含笑道：“没想到这神水宫的镇门毒药，都能被你偷了出来，但恐怕也只有你能做得到，毕竟是是个和尚，女人对你的戒心就会弱一些。”
锦衣公子拿起白玉瓶小心看着，里面是天下最毒的毒药，无药可解，无色无味。
没有任何试毒办法能够试出来这种毒，它看起来就和最普通的清水一样。
无花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带起一抹多情风流，笑道：“二公子既然与贫僧的母亲结盟，有了这么好的东西，自然也该拿出来共用。”
二公子抬起手，轻轻搭在无花的肩上，面具在阳光中金属的光泽冷冽。
“你果然是聪慧，石观音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出色，现如今你的弟弟南宫灵掌控了丐帮，不久之后，你再掌控少林，整个中原武林都不在话下了。”
他的声音冷漠得没有起伏，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在无花听来，却像带着一丝轻嘲。
“公子言重了，母亲虽为一方霸主，却如何与您相比，只要公子有所需求，定当奉上。”
无花笑得那么美丽温柔，谁都想不到他会去勾引神水宫的弟子，令一个清白少女背叛师门，给他偷取天一神水。
如今那个少女已经畏罪羞愧自杀，但对于无花来说，不过是死了一个没用的工具罢了，不会多掉一滴眼泪。
“无花大师，的确令人惊讶……”
二公子声音低沉，面具后墨黑色的双眸深不见底，敛了几分冰寒，仿佛要将人灵魂吞噬。
“连盗贼中的大元帅，楚留香都偷不到的东西，你却能得手，我很佩服你，在这一点上，的确佩服。”
无花唇边的微笑蔓出几分得意，悠悠道：“楚香帅那样的人，善于偷女人的心，却不善于利用女人，怎么能做得到这种事呢？”
二公子矜贵地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那个小瓶子，似是想到了一些让他为难的事，沉思着，不言不语。
半晌后，他忽然道：“我助石观音在大漠夺权，如今她也快执掌一国了，虽然只是小国，也远非以前的她能及，到那个时候，再考虑灭了神水宫不迟。”
无花笑道：“以公子如今势力，七大门派又算得了什么，纵然是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盗帅楚留香，一样逃不过公子的手掌心。”
他说的恭维话半点都听不出恭维的意思，就像是发自肺腑，自然而然说出的，任谁听了都难免志得意满。
但似乎没讨得让二公子欢心。
二公子把玩着小玉瓶，慢慢地走向船舱的窗户，大把阳光洒去，映衬着他的锦衣那么华美。
无花心中微微疑惑，对方的反应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沉默得让人紧张。
是哪句话冒犯他了？
“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到底还是天下第一剑客，世上能胜他的，我还看不出有谁，虽然已老，剑气未钝。”二公子嗓音清冷，淡淡说道，“以后不必说这些话了。”
无花收敛笑容，双手合十行了佛礼，道：“贫僧明白。”
他现在正春风得意，不过他也想到了事情败露的后果，到时候不能只有石观音一个去处，石观音喜怒无常，不一定能庇护他，还需要另一个靠山。
二公子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水，轻轻摆了摆手，道：“你杀的那四个人和我也没有关系，只不过却惊动了楚留香来查，你还是尽快去做你的事，是输是赢，看你自己。”
这是停在大明湖心的一艘船，四周没有其他船影，孤零零行在水上。
无花下了船后，乘着一艘小舟离开。
他一直微笑着的脸此刻面无表情，神色有些晦暗，毕竟屈居人下的感觉不好受。
每次见二公子，就和见石观音一样，让他感到拘谨，恐惧。
一个神神秘秘的年轻人，究竟为何有那么大的势力？连石观音也要与他合作。
若不是楚留香来捣乱，怕查到自己的头上，他现在已经去散心了，他最喜欢的散心的方法只有一种。
去那些达官贵人，高门大户的家里，让那些千金小姐，贵族妾妇为了他神魂颠倒，他就会觉得很满足快意。
神佛似魔。
大明湖中那艘船调转了船头。
一个黑衣背剑的少年从船舱下方走上来，到二公子的房门前，望见窗前那个逆着阳光的背影。
“天一神水……”
看着手上的小玉瓶，二公子沉默许久，忽然轻笑，喃喃道：“这是给石观音准备的，由她儿子亲自送来，很好，这真是一片孝心。”
厉星河在门外低声禀报道：“公子，您吩咐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二公子收起玉瓶，只是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深邃的眸底透出几分戏谑之色。
令少年退下之后，他在铜镜前坐下来，取下脸上的金色面具，再将脸上的易容慢慢洗去。
镜中的脸已变了。
他笑得那么温柔，那么亲切，双眼仿佛夏日阳光照耀下的粼粼湖水，仿佛沁润一种充满生机的碧色，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动心的笑容。
“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连楚留香都到了这里，不如亲自去见见这位传说中的盗帅。”
花东篱扣下铜镜，不再看镜中的自己，拿起那张金色面具，深邃温柔的眼眸渐渐眯起。
虽说是奉朝廷之命，但也是他兴趣使然，亲手把江湖上那些帮派一个个灭掉，拔除那些让人不得安宁的毒祸之外，也让他们在自己手中认输。
花东篱如今是江南花家的家主，天下最豪富的人之一，达官贵人莫不与之相交，皇室贵族，也多与他有来往。
本来他用不着卷入这些凶险的江湖事中，当太子提出这个惊人的任务时，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想要做的事，就必须做到。
现在要对付的是济南城的丐帮，石观音想通过两个儿子掌控中原武林，未免有点异想天开了。
丐帮帮主南宫灵急于巩固位置，无花为此偷天一神水，杀人夺财，做得十分秘密，却不知为何，惹了楚留香来调查。
楚留香这个人总是能莫名惹上些麻烦。
深夜，楚留香还没有睡，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他一直认为行走能让人头脑清醒。
现在他正在考虑一些想不通的难题，想得久了，依然会觉得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他的面前，楚留香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在身侧。
这马车是冲着自己来的，便笑着对那车夫道：“你是不是我要我上车，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车夫瞪大眼睛，惊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刚才有人给我银子，就这么吩咐，我还没开口，你就给猜着了。”
“因为我活得久，见得多啊。”楚留香摸着鼻子叹气，他不是第一被人这么邀请了，很干脆地上了马车坐下。
马车向前走动，车厢摇摇晃晃，躺着的楚留香翘着腿，姿势惬意。
他心下寻思道：“不管来找我的是谁，反正我现在还查不出眉目，就是凶手准备着要杀我灭口，我也高兴得紧。”
没有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楚留香钻出来，已经看不到车夫的身影，面前正好是一间院子的门，里面静悄悄的，隐隐有灯光。
楚留香走进院落，里面只一处有灯火，让他有种此灯专为自己而明的错觉。
他走过去，进了唯一点灯的房间，小心推开门，里面果然有一个人在等着，但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以为会是胜券在握的凶手，或者什么意料不到的秘密人物，但这只是个看起来很落魄邋遢的男人。
那落魄男人双眼四处张望，好像怕随时有东西蹿出去咬他一口，见到楚留香先是往后缩，定定打量许久，突然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楚留香也愣住了，讷讷道：“你……你是……”
“是不是楚香帅？”
那男人缩在阴影里，小心翼翼的问，双手激动得发抖。
面对这样一个人，谁都不忍心再欺骗他，楚留香只有缓缓点了点头。
已经知道了面前人是楚留香，那人竟然缓缓跪了下来，嘴里喃喃道：“没有骗我，二公子没有骗我……”
他这样让人不明所以，楚留香走近几步，柔声道：“是在下，二公子让你在这里等我？为什么要等我？”
那个自出现后就让所有人惊骇的称呼，楚留香当然也知道。
“因为……因为我要报仇！二公子答应我，只要我来到济南就能见到你，所以我才冒死过来。
男人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他好像有很多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走出来抓住楚留香的手，呆滞的目光转了转。
指向另一个方向，他又说道：“我待在这个屋子不出去一步，幸好遇见一位好心的公子，他派人管我的吃喝，我才活到现在。”
说到这些，男人的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楚留香又柔声问道：“那你自己是谁？要找谁报仇？”
对方这时候似乎才渐渐放下戒备，死死瞪着楚留香，过了好一阵，忽然厉声道：“我是司徒流星，我要杀南宫灵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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