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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表哥的回忆


其实当他知道表妹喊得是自己后,他有些怔住了,那年他七岁,平生第一次有人唤他哥哥,那种感觉奇妙得很,仿佛心里有空缺的一角不知不觉中被填上。

        就算后来回府后有也人这样唤过他,却再也无法让他的内心掀起波澜。

        其实当时姑母跟她说的是表哥,但不知怎得她只肯叫哥哥,但姑母姑父也没怎么放心上。

        再后来没过多久,父亲来了府中,将他带了回去,他自然是不想走的,可是却不得不跟父亲回去。

        那天,何府院中的木槿花开得极好,木槿花树翠叶繁茂,翠绿如墨,白色粉色的木槿花一朵又一朵地点缀在中间,天气微微有些热,午后的阳光氤氲着一丝丝的热气。

        小清眉清晨时不知怎么得着了凉,听到消息他便赶了过来。

        那时姑母抱着她,手轻拍她的背,婆子喂她喝药,她许是嫌药苦,喝了一口就瘪了嘴,随后便怎么都不肯再喝。姑母便让他来喂,姑母说夭夭平日里最喜欢他,说不准他喂的,小夭夭就肯喝了呢。

        其实他不敢肯定他喂的小丫头就肯喝,但心里却又莫名藏着一丝期许。

        后来他接过婆子手里的药碗,她的两只眼睛圆溜溜地先是紧紧盯着药碗,随后视线顺着药碗抬头盯着他的脸看。他用汤匙舀了一勺,轻轻放到嘴巴吹气,随后喂她喝,没想到她竟真得肯喝,他那时觉得她待他真得与旁人都不同。

        小丫头喝药的时候直盯着他的脸看,似乎他脸上有花一般,又好像只是坚决地不肯看那黑乎乎的药一眼罢了。

        其实他那时看她一勺又一勺地喝着药,心里激动极了,嘴角止不住的上场,一直到喂她喝完了药。

        小丫头喝完了药后很快便睡着了,她睡得很安详,他静静望着她的侧脸,似乎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很想这样一直一直下去。

        谁知他与她再见就是五年后了。

        许清眉发现李阳春一直盯着自己看,更觉得有些不明所以,放下手里的汤匙,说:“表哥,我脸上是长了什么花吗,你怎么这般瞧着我?”

        “我看你吃饭吃得极有规矩,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李阳春从容地接过话,其实这还是他印象中回何府以后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同她说完。

        三月前,他被姑父姑母带回何府,初见她时,他知道表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奶娃娃了,但看到她,心里还是莫名的欢喜。

        但他清楚自己不能跟表妹走得太近,这是为了她好。

        本是觉得多年未见,表妹跟自己肯定已经生分了,可是她似乎同小时候一样喜欢黏着他,让他避无可避。

        他有很多方法可以让表妹离自己远点,但他又舍不得对她下手,于是只能避着她或对她格外冷淡,他想着时间长了,小丫头许是就会知道了。

        但最后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差点因为自己被淹死在那寺院荷池里。

        看到她毫无生气地躺在小塌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他心里充满了自责。

        他想表妹摊上自己许是一段孽缘,既然无法改变,索性他就放下顾虑,从今以后尽自己所能好好地护着她。

        “许是我卧床多日,饿着了。”许清眉扯出勉强的一个笑容,但是李阳春并未注意到她的怪异,只当她是真饿了。

        她并没有接春表哥前面那句话,吃饭规矩自然是因为世家大族的高门贵女都是如此做派,她虽是庶女却也是和府内的姐妹一样有嬷嬷教导礼仪的,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幸亏小清眉年纪尚小,这些小细节还可以被忽略不计,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我这次来是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的。”李阳春从怀里掏出一枚羊脂玉佩,玉佩通灵剔透,莹润光泽,上面镂空刻着几朵桃花。

        许清眉接过玉佩,玉佩有些温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圆润光泽,一看主人就是时常摩挲的,但这好像不是普通的羊脂玉,这玉中还有几抹红。

        这股子药香很熟悉,是来自小清眉记忆中的熟悉,她看着李阳春,似乎知道为什么小清眉从小就喜欢赖着他了。

        “表少爷,我记得少夫人说过这块玉佩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竟舍得给小姐,你待小姐真是好呢。”一旁的琥珀说,她看出来现在表少爷似乎对小姐的态度不一样了。

        许清眉听完,觉得不能夺人所爱,便问:“表哥,你为何要送我玉佩?这既是舅母的遗物,怎好给我呢,你还是收回去吧。”

        “我既然送给你了,你便收着,送给你自然有我的理由。”李阳春说得不紧不慢,他说话时的语气很符合他温文尔雅的气质,同时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期盼。

        许清眉看到那眼神,觉得自己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就是糟蹋了眼前这个纯真少年对妹妹的一片关怀真心,一时有些于心不忍。

        随后她收下玉,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但觉得这玉贵重,李阳春走后,便让琥珀把玉好生收着。

        玛瑙和红翡边收拾桌子边闲聊:“这表少爷对小姐果真是不同了呢,从前咱们小姐姐眼巴巴地凑到他跟前,他都跟没瞧见似的,似乎颇为不待见。”

        红翡应声:“对呀,我以前都替咱们小姐感到不值,心里也怨过表少爷,咱们小姐从小哪个不是宠着她的,偏生表少爷敢给下她的脸子。但小姐也是怪了,似乎就认准了表少爷,哪次不是眼巴巴地跟在他后面。”

        “表少爷几次下了小姐的面子,小姐虽恼过,但从不跟老爷夫人说,也不许咱么说,现下这样,表少爷都主动来找咱们小姐,说不准是明白了小姐以往对他的一片真心呢。”

        两个小丫鬟收拾完东西就出去了。

        此时,许清眉正在看着那个鱼缸,里面养着的是一只小绿毛龟,这只绿毛龟还怪可爱的,圆鼓鼓的,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方才丫鬟们的谈话,不轻不重,但她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禁心下暗想:小清眉这表哥着实奇怪,小清眉对他那般好,他从前怎么会不待见她呢。

        站在小姐旁边的琥珀自然也是听见了的,“小姐,奴婢觉得,表少爷许是因为丧亲过分悲痛,刚来府里的时候便也没有什么心思。”

        但琥珀心里觉着,表少爷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其实刚到府里的时候对小姐还是和善的,但后来不知怎的就不搭理了,但她不想提起这些让小姐伤心的事,便捡着要紧的理由说。

        “丧亲?舅母不是很早就已经过世了吗?”许清眉不经意地问,用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小乌龟的壳。

        “小姐你莫不是忘了,你小时候表少爷曾在府里住过两年,但后来被李大人接了回去,表少爷之所以回咱们府里,是因为除了少夫人整个李府现下就剩他一条血脉了,所以老爷夫人就作主把他接回何府。”

        琥珀有些不明所以,小姐从前就是知道了如此,觉得表少爷可怜,所以时常找他玩,但是表少爷的心却像是一块敷不热的石头,亏得小姐锲而不舍。

        许清眉心里咯噔了一下,手指顿了一下,小清眉这表哥原来是这么来何府的,小时候的事情,小清眉自然是不记得了,再往后些也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

        “许是我落水时磕到了脑袋,有些记不清了。”

        小清眉是真的磕到了脑袋,这还是李氏亲口讲得,不过索性磕得不是很严重,但有许多事情是真得想不起来了。

        许清眉让琥珀接着讲,琥珀就说:“奴婢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知道表少爷回府后没个一两年,李大人姨娘生的女儿就病死了。

        后来又过了一两年,李府的小少爷也死了,再后来姨娘姜氏生第三子的时候难产也死了,孩子也没保住。

        听说李大人之前的正室冯氏也是难产死的,李大人似是经不住打击,整日颓废,借酒消愁,还去勾栏里寻花问柳,最后死在了勾栏院里。

        后面这些大家都不知道,其是奴婢偷听来的,咱们老爷对外称李大人是因为丧子丧妻过分悲痛而死的,保全了李大人的颜面。”

        琥珀接着说:”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虽说李大人是小姐的亲舅舅,可这李大人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夫人小妾都是难产死的,一大家子还就只剩了表少爷一个人,咱们表少爷也真是可怜……”

        听完后,许清眉打心眼里觉得小清眉这个表哥真是身世悲惨。

        不仅从小体弱多病,而且年幼丧母,大了些就连父亲也没了,怪不得小清眉会可怜他关心他。

        她从前虽说只是一个庶女,爹不疼亲娘不爱的,可最起码还有个弟弟,后来更是遇到了徐立谦。

        想到徐立谦,她的心里柔软了几分,虽说他嗜酒如命,人也不上进,而且他似乎是有无数多种方法来气她。

        可每次惹恼了她,又会嬉皮笑脸地来赔罪。

        而且他从不寻花问柳,思来想去他也算得个好丈夫,虽然人不靠谱但待她是极好的。

        每每想到这些,她想让亲人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但是现在被困在这里好像实在是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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