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
七年之后
锦莱开着一辆皮卡进了自家的糖厂，把车停在院里按了几声喇叭后，按下车窗伸出头冲平房的员工宿舍喊道：“阿隆叔，出来搬芒果。”
阿隆叔领着儿子宛道出来，笑呵呵地问锦莱：“锦莱回来了，路上顺利么？”
锦莱打开车门跳下来，笑道：“还算顺利，就是过关的时候人有点多，排了好久的队。”
阿隆的儿子爬山车，抬了两箱芒果下来放地上，锦莱见他拿得少，又扬声对他道：“宛道，再抬两箱。”
阿隆叔连忙拒绝：“够了，够了，哪里吃得完。你多带点回家给你阿妈。”
锦莱摆摆手：“车上还有好几箱呢，够的。厂里没走的让他们都带点回家给孩子尝尝。”
五月份了，榨糖季早已节结束，大部分工人也回家了，只剩包装的工人还在。
宛道又搬了两箱下来，一边搬一边道：“老板娘，这个芒果好香呀！一定很好吃。”
见地上有箱芒果没盖严实，锦莱弯下腰准备重新盖严实了，结果冲鼻一阵芒果的香味，惹得她也想吃了。掀开芒果上面盖着的报纸顺手从里面掏出一个芒果，一边剥皮一边道：“圣德隆呀，怎么可能不好吃。”
宛道从箱子里抽出报纸，啧啧咂嘴：“老板娘，你是怕我不相信这芒果是缅甸的么，把报纸都带回来了。”
锦莱正啃着芒果呢，闻言扫了一眼报纸，看着上面登着的照片身体顿时一僵。手上的力道没控制好，将芒果捏了个稀烂。
她顾不得一手的狼藉，一把从宛道手里抢过报纸仔细看着。宛道被吓了一跳，但看着锦莱紧皱的眉头他什么也敢问。
悄悄跟他阿爸耳语：“老板娘还看得懂缅甸报纸。”
阿隆叔瞪了他一眼：“老板娘念过省城的大学，什么不懂？”
宛道悻悻跟着他阿爸把芒果搬进宿舍，等父子俩出来，锦莱已经开车离去。
报纸摊在副驾的位置上，虽然揉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图片也被芒果采摘时的白浆染得有些模糊，但锦莱还是一眼认出了上面的人。西装革履，笑得一脸志得意满。
七年了，这个人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对着她笑。可当她问他：“这些年你去了哪里？”的时候，梦总是会突然醒来。她一次都没有得到答案过。
车驶进公安局的家属楼，她搬了一箱芒果下来敲开了罕岩柏舅舅家的门。罕岩柏舅妈见到她很高兴，热情地招呼道：“锦莱来了，快进来。”
锦莱进门后把芒果放在玄关，甩着抬酸了的胳膊道：“舅妈，我去缅甸买了点芒果拿来给你和曼妮尝尝，曼妮呢？”
舅妈给她倒了杯水：“去补课了，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她急得不得了。”
锦莱接过水喝了一口：“你让她别紧张，放松一点。她学习那么好没问题的。想当年她表嫂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不也考上省美院了么。”
听她还是称自己为女儿的表嫂，舅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除了曼妮爸爸的单位，就是你一直照顾我们母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可锦莱你听我一句话，该放下的还是放下吧？”
锦莱双手握着水杯，低头看着杯中的水低声道：“罕岩柏会回来的。”
舅妈无语：“他舅舅死的时候他没回来也就算了，可自己的父母死了，家里房子被炸成那样他都没回来，这里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割舍不下呢？”
从罕岩柏失踪后每一个人都是这么劝她的，可都没用。锦莱固执道：“他一定有他的不得已。”
看着眼前这个姑娘这么执迷不悟，舅妈也动了火气：“可他吸毒呀！他就算回来了，也不是以前的罕岩柏。”
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下里，落尽杯子里激起一片涟漪。锦莱咬着牙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罕岩柏会吸毒。”
“可学校都通报了......”
锦莱激动地打断她：“他的舅舅是一个缉毒英雄，他也知道我那个吸毒的阿爸是怎么对待我们母女的，他不会也不可能去吸毒。他一直都是一个优秀的人，是他父母的骄傲，他不会去干这种让父母蒙羞的事。”
舅妈彻底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什么叫魔怔了？这就叫魔怔了。罕岩柏七年前因为吸毒被学校开除后就音讯全无，所有人都当他死了，只有这个眼泪涟涟傻姑娘相信他会回来。
从舅妈家出来，锦莱又开车回家。下午没什么生意，玉香约着首饰店的老板娘去庙里拜佛，只有帮工的小姑娘的守着店。
天气炎热，小姑娘坐在椅子上靠在门板昏昏欲睡，忽然被一阵喇叭声惊得跳起来，以为来生意了。睁眼看见锦莱顿时眉开眼笑：“小老板娘你回来了。”
锦莱没有下车让她自己爬上车把芒果抬下来后交待道：“你跟我阿妈说一声，我缅甸的事没办完，得再过去几天。”
小姑娘闲得都打瞌睡了，本以为有个伴了，结果锦莱只是回来交待一声。她有些失望道：“哦，我知道了，等老板娘回来我告诉她。”
锦莱去加油站把油加满后驱车去了边境，临近黄昏时到了国门。她把车停在国门的停车场后去路边拦了一辆载客的三轮摩托，上车后对司机道：“师傅，去落脚坡。”
司机惊讶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竟然想偷渡，天都麻擦黑了还过去怕是想过去挣钱。
这种事不新鲜，有缅甸的女孩过来这边做皮肉生意，当然也有中国的女孩过去，赌场那些豪客可是大方得很。
“十块。”
国门离落脚坡并不太远，只有两三公里。平时只要5块，他看轻了锦莱，觉得她钱好赚马上坐地起价。
锦莱也不跟他讨价还价，点头同意。
司机见她答应得爽快顿时后悔，早知道喊二十。
落脚坡是国门落成后当地的人新起的名字，说是坡其实只是一个两米左右的高台，从这个高台上跳下去就是缅甸，底下拉客的缅甸人很多，偷渡的人往往最爱选这条路，方便、快捷。
锦莱站在坡头往下看，才伸出个头就看见一群缅甸人在底下争先恐后的伸出手指：“五块，老板，接一下五块。”
锦莱朝他们摆手喊道：“让开，我不用接。”底下人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懂，还是张着手朝她喊“五块”。
一个开嘟嘟车的想做锦莱的生意，把围在坡下的人驱开：“走开、走开，别挡着老板。”
有人帮清了场，锦莱坐在坡头，把脚上的运动鞋鞋带重新系紧了，估了估高度后纵身跃下。落地后惯性地超前一扑，她连忙伸手撑住。姿势虽然不好看，但总算没伤到自己。那个开嘟嘟车的第一个奔过来扶她，殷勤道：“老板，坐车么？到赌场人民币五块。”
一般从这坡下来的大都是去赌场，计价都是以到赌场的路程算，要是不去赌场去别处又另外商量。
见他中国话说得还凑合，锦莱跟着他到车前，看着脏兮兮的嘟嘟车锦莱撇了一下嘴。司机见她嫌弃，连忙扯了系在车栏上的毛巾拍打着座位上的灰尘。
看他忙活着锦莱点了根烟，吐出烟圈后慢条斯理道：“这天都快黑了，你不会把我拉进玉米地里吧？”
拉进玉米地是当地的一句黑话。以前的赌场不讲规矩，有客人赢钱要走就把人拉进玉米地或者甘蔗地给抢了。以后只要说玉米地都指的是抢劫。
司机连忙保证：“那能呢，我泰望可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只做干净生意，不干那种事？”
锦莱笑了笑：“你想抢也没办法，我身上没钱。你刚刚看见了，连下来扶一下那五块我都出不起。”
看锦莱的穿戴司机那能信她没钱，笑得一脸纯良:“没钱也没关系，给根香烟就行。我这破车拉这么漂亮的姑娘，不吃亏。”
锦莱从烟盒里掏出烟递给他：“你放心，到地方了会有人帮我付钱，但如果路上你动歪脑筋，就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命拉漂亮姑娘了。”
司机拉着锦莱去了主街上一家赌场，锦莱下车赌场拉客的少爷见到她有些吃惊：“锦莱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锦莱没答他，拍了拍肩膀在车上蹭到的灰问：“阿蛇呢？”
“在办公室呢，我带你去。”少爷准备迎着她进门，她拦住他朝开嘟嘟车的司机指了指：“我自己进去就行，你帮我把车钱付了，我没带现金。”说完只身走进赌场。
嘟嘟车司机接过钱，看了眼赌场灯红酒绿的招牌和门口凶神恶煞的打手庆幸道：“原来是白蛇的女人，幸好路上没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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