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刚刚入春，天气还有点冷。
帝都艺术学院一间女生宿舍里，张小暖和室友张亚君挤在一张床上，用被子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专注地盯着投影出来的虚拟屏幕。
“今天能出来么？”张亚君问道。
“不知道，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反正就这几天的事。果爷说了，根据河道以及两岸地势变化推测，他现在距离河口已经不远了。”
“要不等果爷出来的时候，咱们凑钱给他刷件燕尾服？”
“可以，大不了吃几天泡面！”
“才不要，要吃你自己吃，我要跟着小茜茜蹭饭。”
孙茜从厕所里出来，张亚君立即朝她张开双臂大喊：“茜茜，求包养！”
“包你不是要亏死，吃那么多，还不能操。”
“你低俗！”
“我说，你俩今天不会都要逃课吧。”孙茜把头发拢到后面，“小暖，你被这个小疯子带坏了啊。”
张亚君朝她勾勾手指头：“你过来。”
“说真的，你们到底在看什么，这么着迷？”
“小黄片儿。”
“是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个主播啦。”张小暖把虚拟屏幕放大给她看。
“不就是一个户外主播嘛，真有这么好看？”
“真的，”张亚君认真的点点头，“看得我都想嫁了。”
孙茜也有点感兴趣了，想了想，脱下刚穿上的外套，去跟两个室友抢被子。
“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把你俩迷成这样。”
魔都今天下起了小雨，从早上一直下到傍晚。
下班以后，老李请手下员工们去搓一顿。
每次项目做完，都要来这么一次，已经是惯例了。
然而这次饭桌上的气氛有点不大对头，每个人都低着头，两眼放光，还不时对着裤裆傻笑几声。
老李很纳闷，以前这帮吃货都是没等菜上齐就开始疯抢，恨不能爬到桌子上去吃，怎么这次都这么淡定，难道饭菜不合胃口？
环视四周，发现张明倒是没在盯裆，一个人在喝闷酒呢。
也很反常啊，他平时是喝酒最少的，得老李亲自劝才劝得动，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老李拿筷子敲了敲桌面，郁闷道：“你们在看啥看得这么专注？能比我还好看？”
刘诚坐在老李旁边，把手机凑到他面前。
“看郑果呢，这小子跑去做探险直播了。”
老李诧异道：“他？探险直播？”
“果爷一直深藏不漏，我们都被骗了。”唐潇开始日常推销偶像。“不信您看一下。”
“嘿，看看。”
张明站起来说：“喝多了，想先回去。”
老李看了他一眼，也没留：“行，那你路上慢点。”
张明走出包厢，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心里堵得慌。
昨天郑果在直播里说，运气好的话今天就能走出丛林。
运气好的话能出来，那运气不好……说不定就功败垂成了呢。他阴暗地想，拿出手机进入帝企鹅平台。
古纳泽。
今天太阳仍然没有露面，天空布满厚厚的云层。
托马斯最近情绪越来越暴躁，感觉周围一切都在跟他作对。
而且没了安娜在一旁协助，工作起来也总感觉少了什么，很不适应。
一则电话打了进来，接起来，是安娜。
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
“好，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站起来，一拳捶在桌面上。
“该死的华夏猴子，运气还不错。”
外面保镖听到动静，开门查看。
托马斯整了整衣领，说道：“准备一下，去纳维海岸。”
河水流速平缓，郑果干脆站在木筏上，观赏两岸风景，时不时把木桨伸进水里划一下，看上去颇有几分隐世高手的味道。
前进途中不断有新的支流汇入进来，河道已经有二十多米宽了。
河水不再像之前那么清澈见底，变得有些浑浊。
水面微波阵阵，徐徐向前流淌。
随着河道渐渐变得开阔，头顶上的树冠也逐渐分开，抬起头就能看到天空。
“这几天一直在连绵不断的丛林树冠下面，突然来到这么开阔的地带，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郑果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一丝缓解。
“兰兰阿姨打赏了主播郑果三件燕尾服，快去围观。”留言道：“果爷加油，等你出来。”
“果爷加油，等你出来。”
“果爷加油，等你出来。”
兰壕在直播间带起一波节奏。
郑果的铁粉大军已经达到了二十万，弹幕整齐划一，浩浩荡荡，刷满全屏，只见花花绿绿一片，人影都看不到了。
郑果抬头看了眼天，云层越积越厚，显然又在酝酿一场暴雨。
这段河道两边都是陡峭的土坡，很难上岸，也没地方停靠。一旦开始下雨，恐怕就只能在木筏上淋雨了。
看似平静的河水中，其实潜伏着不少致命的捕食者，而它们会在雨天变得尤其活跃。
看来这最后一段路程，仍然不能放松警惕。
郑果用木桨调整了一下方向，突然看到前方有一道水纹逆流而上，径直朝他奔来。
立即拔出匕首，放低重心，目光锁定那道水纹。
那东西速度并不快，到了木筏跟前，停了片刻，然后绕着木筏开始转圈。
古纳泽已知的水生高级捕食者就不下十种，每一种都能够轻易把人撕成两半。
郑果用眼睛余光追踪着它的踪迹。
突然，那东西哗的一声跃出水面，紧接着又一头扎进水中。
水面剧烈波动，木筏摇晃得厉害。
观众们一片哗然。
“什么鬼！”
“卧槽好大！”
“大白鲨！是大白鲨！！”
包厢里响起一片惊呼。
老李一大把年纪，哪里受得起这刺激，吓得一哆嗦，手里筷子掉到了地上。
“真倒霉，最后关头怎么遇上这种怪物！”
“完了完了，小郑哪是这玩意儿的对手啊。”
“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嘛！”
唐潇安慰道：“没事没事，比它还厉害的果爷都遇到过，果爷的国术可不是开玩笑的。”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也不是完全放心，毕竟那怪物看上去非常凶残，而且又是在它的地盘，果爷可能要吃亏。
郑果单腿跪在木筏上稳住身形，倒握匕首横在面前，沉声道：“这是巨吻鲛，是一种海洋生物，一般不会出现在河水中，这只可能是在涨潮的时候误进入河道。”
刚才巨吻鲛那一跃虽然时间短暂，但是包子捕捉到了它的高清影像，观众们看得清清楚楚。
体长足有五米，形状有点像鲨鱼，最突出的特征是有一张大嘴，从侧面看几乎占据了身体三分之一的长度，长满锯齿形牙齿，看上去异常森冷。
如果这张嘴完全张开，绝对能把郑果囫囵着吞下去。
“说实话，遇上它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观众们都糊涂了，还好事？意思是早死早超生？
郑果解释道：“在河道里遇见巨吻鲛，说明距离海洋不远了，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再过几个小时，我应该就能到达河口。”
一些新来的观众听他这话差点吐血。
“前提是你要活下去啊。”
“这主播思路真他妈清奇。”
“想过去，你得先问问巨吻鲛答不答应。”
郑果低声说道：“只要待在木筏上面，巨吻鲛一般不会冒然发动攻击，当然，也不排除它饿极了乱咬的情况。”
郑果紧握匕首，留心它的踪迹，等它再次露出水面，务求一击必中。
就算飞刀要不了它的命，也能对它产生很大的威慑，兴许能让它知难而退。
哗——巨吻鲛现身。
郑果正准备甩手扔飞刀，不料那巨吻鲛却是直接扑过来一口咬住了木筏。
咔嚓，木筏瞬间从中间断成两截，背包落水。
郑果在紧急关头后跳入水，勉强躲开攻击。
观众们看到这一幕，顿时肾上腺素飙升。
孙茜一把抓住张亚君的胳膊，猛吸一口气，一脸惊恐地盯着屏幕。
张亚君鬼哭狼嚎：“松手松手，要断了！”
“快关掉！”孙茜把脑袋缩进被子喊道。
张小暖安慰她：“别担心，果爷很厉害的，这条大鱼不是他的对手。”实际上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听她这么说，孙茜将信将疑地露出一双眼睛。
画面上，巨吻鲛吐掉嘴里的半截木筏，摆动着尾巴朝郑果冲过来。
郑果一个翻身潜入水下，施展开高超的游泳技巧，朝不远处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游去。
游泳技术再好，也不可能比得过水生水长的鱼类，更何况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影响划水。
郑果运起气功，两脚用力一蹬，身体飞速窜出去两三米，趁此机会想把匕首插回刀鞘，不料仓促中没瞅准，匕首脱手后笔直地落向河底。
郑果暗骂一声，只能继续往前游。
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异样的水流波动，急忙摆动身体闪到一旁，随即就看到一张长满锯齿的大嘴紧贴着他的身体划过。
他躲过了攻击，但是包子没来得及躲，被一口吞了下去。
直播间突然黑屏。
观众们懵了片刻，瞬间都炸了。
“卧槽卧槽，果爷被吃了！”
“别瞎说，只是摄像机被吞掉而已。”
“呵呵，下一个就是主播！”
“连摄像机都赔了，还做你妈的直播！”
沉寂多时的喷子们又重新活跃起来。
郑果连用几个灵巧的走位，终于赶在巨吻鲛之前爬上了礁石。
巨吻鲛又开始围着礁石转圈。
“包子你没事吧？”
“别担心，我很结实。”脑海中传来包子的回应，“我在它肚子里。”
郑果松了口气：“快点出来。”
“好。”包子从里面撞了几下，“出不去。”
“……”
“救我。”
想徒手对付一只巨吻鲛绝非易事，只有一次机会，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郑果紧盯着水纹，对巨吻鲛的位置进行预判，腹部内息剧烈翻腾，突然纵身一跃，拳头朝着巨吻鲛的头颅，一记重锤！
只听一声颅骨碎裂的声音，巨吻鲛发出类似海豚的尖叫声，身子剧烈挣扎起来。
郑果没有恋战，打完立即后退，重新爬上礁石。
巨吻鲛受伤不轻，拼命挣扎着，折腾起巨大的浪花，拍打在礁石上。
十几秒后，巨吻鲛肚皮朝上一翻，不动了。
淡红色的血液向四周蔓延散开。
直播间始终一片漆黑，观众们只能听到一些噪音，却不知道外面情况到底如何。
乱哄哄地过了十几分钟，仍然没有影像，不过噪音小了很多。
纳维海岸，两队人马站在河口附近，一面虚拟屏幕悬在面前。
托马斯看到直播间的这一幕，冷笑道：“运气用完了。这只华夏猴子，早该死了。”
他这话是当着陈兰等人的面说的，也丝毫不顾及对他们这些华夏人造成的冒犯。
“死红毛你说什么？！”队里有人不干了，站出来指着他喝道。
托马斯的保镖，一个一米八五的魁梧汉子挡在他前面，蔑视地看着眼前这些华夏人。
“我说那只华夏猴子早该死了。”
托马斯特地用蹩脚的中文重复了一遍，然后装模作样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不起，我并没有骂你们的意思。”
长城基因的人群情激奋，嚷嚷着要动手，被陈兰阻止了。
“走吧，真是浪费时间。再见了，陈小姐，这次我们谁都没赢，像傻子一样被耍了，而且都付出了时间的代价。”
托马斯挥挥手，超营地走去。
安娜没有动，仍是站在河边，望着河水流出来的方向。
她没有亲眼看到郑果死亡，所以不会过早地下定论。
恒星制药那边在托马斯的指挥下开始收拾东西。
“兰姐，我们……”
“继续等。”陈兰毫不犹豫地说道。
太阳逐渐西斜，再加上阴天的缘故，天色已经很黑了。
陈兰让工作人员把探照灯打开，其中一盏对着丛林深处。
小王叹道：“兰姐，果爷他可能真的……”
“没有人亲眼看到。”
又过了十几分钟，恒星制药已经收拾好装备，托马斯朝这边大喊：“安娜，走了！”
安娜却似乎没听见。
陈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你老板叫你。”
安娜仍不为所动，执拗地望着远处，突然身体一颤，抬手一指：“来了！那边！”
旁边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好像真的有一个黑影在缓缓移动。
“快，探照灯！”
两盏探照灯一齐照射过去。
小王拿出一只望远镜，贴在眼睛上看。
只见几百米外，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站在木筏上，抬手挡着强光，顺着水流缓缓向前移动。
“果爷！真的是果爷！”小王激动得跳起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不远处的托马斯听到这边的呐喊，脸上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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