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扫墓
千代缓缓低下头，昏黄的灯光映在她乖巧的眉眼上，投射出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的阴影来。
“知道了。”思忖了片刻，千代又抬起了头。
看到千代迷茫困顿的双眼又重新变得坚定，惠子长出了一口气，小姐终于想明白了。
“但是，我们为什么因此就要和他们不相往来呢？”
惠子欣慰的笑容僵在脸上。
“就算我们有一天会离开花街，现在我也可以和妓夫君做朋友的，不是吗？”
“小姐……小姐你不懂，他……”惠子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口。
“没事的话，我要去干活了。”千代无法理解惠子，拿起扫帚，离开了惠子身边。
空旷的走廊内，只有惠子的叹息悠长地回响着。
她想起了自从罗生门河岸出事后，千代和妓夫太郎天天要去官府配合调查的日子。
那日千代回来得比平时都晚了一些，心急的惠子在路上反方向走着迎着回京极屋的千代，却正好遇见了两人一同在路上闲逛的场面。
热闹的街道上，玲珑小巧的千代走在前面，不太规矩地蹦蹦跳跳着，时而看看路边的小贩，时而望望妓楼里的漂亮姑娘，一如往常。
妓夫太郎就跟随在千代身后大概半步的地方，也是一副老样子，蓬乱的头发，脏兮兮的和服，一把闪着寒光的镰刀别在腰间，扫过四周的眼神还是那么的冷漠阴沉，看到帅气的男子时，眉眼间还会更冷峻几分。
突然，千代的双眸亮了起来：“金平糖！”
指着路边一个卖金平糖的小贩，千代兴高采烈地回望：“妓夫君，我们买些给梅带回去吃怎么样？”
“那家伙怎么会对这些女孩子们喜欢的东西感兴趣，几秒钟前他就看到了卖金平糖的铺子，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过。”惠子心想。
然而，就在千代回头的一瞬间，惠子惊讶地发现，妓夫太郎那双麻木冷漠的眼睛瞬间一扫阴颓，并十分配合地露出几分向往期待的神情，嘴角甚至还勾出了几丝和煦的笑意。
这还是那个吉原怪谈妓夫太郎吗？
可惜，最后两个小人掏光了兜里所有的钱，凑在一起，也买不起一包金平糖。
千代暗叹：“还债之路道阻且长，绝不是因为我太穷了！”
妓夫太郎腹诽：“是养梅这个小鬼头太费钱了，我明明很能赚钱的！”
于是两个人尴尬对视了几秒，直到千代吐着舌头笑了笑，二人才又回到了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的状态。
偷偷观察了二人一会儿，惠子甚至还看出，比千代高了一个头的妓夫太郎，甚至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在千代身后偷偷模仿着千代的步调，千代走一步，他就跟着走一步，千代再走一步，他就再跟一步……这样无聊的游戏他玩得乐此不疲。
直到千代又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回过头招呼妓夫太郎一起看的时候，他才会停止模仿千代走路，假装无事发生地看着千代。
可在妓夫太郎望向千代的目光中，惠子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在妓夫太郎那双丑陋的眼睛中，升腾着，滋长着，总有一天会变成燎原之势。
“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惠子叹道。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里，却是少见的无风无浪，惠子甚至获得了一个有钱的商人的青睐，短短几天赚的荷包满满，一心扑在了如何跟那位金主大人书信传情上，自然无暇再去管千代的事。
于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
千代穿着一件青灰色地和服，握着一束在路边采摘的不知名野花，向着静闲寺的方向行去。
那位罗生门河岸的不知道名字的夜莺小姐，在遇害后，就被草草地葬在了距离吉原花街不远的静闲寺里，如今已经是她过世的第七天了。
静闲寺的后山，一排排低矮的灌木和疯长的野草旁，是一座座或简陋或精致的坟墓，冰冷坚硬的石碑下，埋葬的是数不尽的年轻女子的枯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高高耸起的石碑，这是为了纪念一代名妓而建立的墓碑，长满青苔的碑面上，隐隐还能看见几句不知名的文人写下的俳句。
但大多数死掉的可怜游女，死后却连个碑都未曾立过，尸身卷着草席，就被拉到这里匆匆掩埋了。
千代手握着野花，走到一处土包前，合上眼，轻轻祈祷着，然后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地上。
安息吧，夜莺小姐，还有你那未出世的孩子。
来生，要过得幸福啊。
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矗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妓夫君？”千代有些惊讶，定睛一看，又看见妓夫太郎的身旁，还站着年幼的梅。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也就几天不见，千代觉得梅似乎又长高了些，五官也是越发的明丽了。
“妓夫君，你的伤好点了吗？”千代快步跑过去，担忧地问道。
妓夫太郎似乎也有些猝不及防，这是一场他意料之外地相遇。千代这才隐隐约约地发现，妓夫太郎和梅，似乎不是来拜祭夜莺的，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旧坟前，坟包前的木板上，歪歪扭扭写着“谢花”两个汉字。
“这是我和梅的母亲。”妓夫淡淡地说道。
千代恍然大悟地看着简陋的坟包，连忙深深地鞠了一躬。
“伯母您好，我是妓夫太郎的好朋友千代。”
不知道为什么，千代隐隐感觉到，自己在说到“好朋友”三个字时，身旁的妓夫似乎身子僵了僵，她心想，我也没说错呀，难道现在的我们，都同生共死过了，还不能算好朋友吗？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您不在在的这些日子里，妓夫和梅，都有好好地生活，好好地长大！”千代暂时不去思考妓夫太郎为何反应异常，只是专注地笑眼弯弯地对着那块“谢花”墓碑说道。
“尤其是妓夫君，他工作很辛苦，但他现在是我们整条花街都非常有名的追债人，没有他追不回来的债！您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吧！”
“怎么会呢。”耳边突然传来妓夫太郎的声音，嘲弄中又带着几分苦涩。
千代转过头。
他深深地望着那写着“谢花”二字的墓碑，良久，才缓慢地开口道。
“她活着的时候，唯一的期许，就是希望我们快点死掉而已。”
千代不敢说话，她就那样看着近在咫尺的妓夫太郎。
妓夫太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很平静，身侧的拳头却微微紧握着。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没有人会对我们伸出援手，就连我们的亲生母亲也是。”
“所以那晚她梅毒发作的时候，我就坐在她的对面，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掉。那时我的心中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心想以后的日子里，打我的人又少了一个。”
妓夫太郎说这些时，就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当他一口气说完以后，也没有什么表情，拎起了抱着自己的腿缩成一团的梅，接着说道：“看完母亲了，满意了吗，回去吧。”
说完，妓夫太郎转身便走，却发现梅挣脱了自己手，飞快地跑到千代的身边来。
“梅，你在干什么？”妓夫太郎忍不住轻吼了一声。
梅却并不感到害怕，她拉着千代的手示意她稍微俯下身，然后将嘴凑在千代的耳朵旁，小声地说道：“千代姐姐，你今天有空吗？”
“可以陪陪我哥哥吗，他今天很不开心，求求你陪陪他，最好能抱抱他。”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32942/32942018/1019119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