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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湖岸边。

        梁言念情绪稍微缓和一些后,  与秦修瓒步行至此。湖边景致佳,有凉爽的风轻拂而过。梁言念眯了眯眼,迎着风深深吸了口气,  又缓缓呼出。

        刚才还放肆大哭的激动情绪已经舒缓下去,  眼睛稍微有点红,但脸色已经好起来。

        秦修瓒安静站在她身旁,在她想要再开口前始终保持安静,等着她做好准备后再开口。

        湖面因风泛起层层涟漪,又有水光粼粼。

        梁言念眨了眨眼,再次深呼气后,小心着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屹立而站的秦修瓒。

        他看起来温润尔雅,脸色温和,虽有几分消瘦感,  却站得笔直,像是一棵树,  不随风雨而倒。

        察觉到身旁之人投过来的目光,  秦修瓒转头看她。

        忽与他触碰上视线,  梁言念愣了下,  又很快露出个笑来。秦修瓒也回以温柔的笑。

        梁言念就那样看着他,  仿佛是要将他的面容刻在自己的眼里。她想到之前她在肃王府时,她拿着镜子照自己的脸,  试图从自己的脸上寻找到些许她与爹娘的相似之处。

        现在,  她好像找到一点了。

        自己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好像。此刻她所见到的他的双眼与那时她在镜子里瞧见的自己的眼睛大致重合。

        只不过自己的眼神更显稚嫩清亮,  而他的,更多的是温和,  还有历经世事后的波澜不惊。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  秦修瓒失笑,  轻问:“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梁言念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

        “你还是不信?”

        “……”梁言念抿了下唇,略有紧张:“不是不信,只是……有些……”

        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她伸出手,对着空气抓了抓,表情有些无奈,看向秦修瓒的眼里也带着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秦修瓒笑道:“要是不能立刻接受,那就慢慢来吧,不着急。”

        梁言念犹豫了下,双手不由自主收起交握在身前,手指紧张的扣在一起:“你们都在这里,那……我娘呢?”

        秦修瓒一愣,答:“她也在这里。”

        梁言念顿时惊喜,眼眸顷刻泛起一层亮光:“她还活着?”

        秦修瓒摇头。

        梁言念脸上那尚未完全展露的笑容很快被收敛回去,她皱了皱眉,又有疑惑。

        秦修瓒往湖右边走去。

        梁言念愣了愣,还是立刻跟随去。

        秦修瓒去到了那个种满琼花的庭院。跟过去的梁言念稍有片刻的诧异,而后又见他迈向不远处的琼花花架。

        花架之下,是她之前看见的那一大一小两座墓碑。

        秦修瓒在那里站定脚步,跟过去的梁言念在他身边停住步子,眼神错愕着看向那块大些的墓碑上刻着的字:

        爱女凌氏夕云之墓。

        梁言念眼眸颤动,心中一惊,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紧紧揪住。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喘过气,有种窒息恍惚感。

        秦修瓒轻轻出声:“在你娘的事情上,肃王也并非完全欺骗你。你娘……确实是死于难产。”

        当年京都变故,秦修瓒身边大部分的人都被屠戮殆尽,他府邸被封,反抗者被杀尽,血流遍地。

        当时凌夕云已有三月身孕,与当时生下第二个孩子不久后的肃王妃安雨丹一同前往城外寺庙为孩子祈福,回来时在京都城门被肃王梁婺拦截,告知京都之事,阻止她回城。

        凌夕云气盛性急,哪里能忍得住自己的气,当下便要提剑去皇宫为秦修瓒与那些无辜死去的好友讨回公道,梁婺和安雨丹不忍看她自寻死路,便合力将其打晕后带回了肃王府,亲自看着,免得她做傻事。

        那时候京都混乱,人人自危,梁婺不得不将她换了个身份藏在肃王府中,也是为了保住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以免秦与奕祸害她与她腹中骨肉。

        只是肃王府中忽然多出来那么个采药女,生性多疑的秦与奕自然怀疑到了。但不知道他是真的生出了恻隐之心,不忍下手,还是想要借助凌夕云与其骨肉的性命来威胁被废去骞州的秦修瓒与药王谷。

        总之,他那时候并没有下狠手。

        他甚至是默许了这件事的存在。

        随着时间推移,凌夕云心中恨意与怒意滋生蔓延,忧思郁结,她一心想要报仇却不得,怀有身孕九个月时,秦与奕来见过她一次,他们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知道,只是在秦与奕离开后没多久,凌夕云便因情绪太过激动动了胎气,腹痛难忍,羊水也破了,是要提前生产之兆。

        当晚雷声响彻,大雨倾盆。

        肃王府中乱了一夜,产婆和肃王府大夫、乃至请来的太医都急得团团转。奈何,凌夕云难产,大出血,危在旦夕。

        产婆说,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

        梁婺和安雨丹要保凌夕云。

        但凌夕云,要保孩子。

        艰难生下孩子后,凌夕云抱着怀中啼哭的婴孩,眼神温柔慈爱。她伸出手指轻碰了碰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沙哑出声:“言念……言语念念,不舍其词,不忘其情……”

        “她就叫……言念……吧……”

        “梁大哥……求你帮我……照顾好……她……”

        梁婺站在床边,眉头紧锁,眼眶泛红,嗓音不由哽咽:“云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女儿,待她如亲女,护佑她一生平安,绝不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凌夕云扯出一丝笑:“谢谢……”

        话音才落,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此后,肃王府中便多出了一位庶出的三小姐,姓梁,名言念。

        其母早逝,自幼养在肃王妃膝下,待其如亲女,亦享嫡女之福。

        凌夕云离世后,他派人将她的尸身送回药王谷。她自药王谷而来,死后也自该回到她自幼生长之地。

        而京都这边,以防梁言念长大后询问其她生母的事,梁婺不许任何人在府中提起陈年旧事,当时负责照顾凌夕云的那位嬷嬷也被梁婺厚礼相待,送出了京都。

        而那所谓的采药女云氏,以及青林山中那座“云氏”坟墓,也是梁婺给梁言念弄出来的。在京都城中,她需要一个“云氏”母亲。

        京都城那些百姓,也需要知道她是肃王府庶出之女。也只是肃王府之女,而非其它。

        时之久矣,除原本知情者外,无人起疑。

        --

        梁言念半蹲在凌夕云墓碑前,伸出手小心翼翼从墓碑上所刻的字上抚过。墓碑冰凉,指尖也带起些凉意。

        她看着墓碑上“凌夕云”三个字,眼神闪烁着,心中忽又涌起些悲伤。

        她缓了缓气息,才出声:“她……去世的时候,多大?”

        “二十一。”

        那么年轻……

        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

        梁言念不由伤神,悲伤难过之情自心底翻出,似是要将不久之前她才缓和下去的情绪再次搅动。

        她快速深呼吸,在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她才大哭过一场……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哭泣上。

        她抬起衣袖将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迅速擦拭去。她吸了吸鼻子,然后转移视线看向旁边那块小些的墓碑。

        上面只有五个字:大芝麻之墓。

        梁言念愣了下,伤感的情绪忽僵住,又有些疑惑。大芝麻?是谁?

        见梁言念视线转移,秦修瓒道:“大芝麻是你娘养的狗。”

        梁言念仰头看他,氤氲着些许泪意的眸子里又有些好奇。

        秦修瓒蹲下身:“大芝麻是你娘小时候捡回药王谷的一条小黑狗,当时还很小,只叫芝麻,不过越养越大,又长得特别快,长到了大半个人那么高大,你娘便打趣着喊它大芝麻。后来你娘出谷,它便一直在谷中等她回来。只是……”

        秦修瓒眼底闪过一抹落寞:“它没能等到你娘活着回来。”

        就像当初他将凌夕云送出府邸,看着她上马车前往城外寺庙去烧香拜佛。那时候他也没有想到,那时府门前分别,会是他们活着相见的最后一面。

        秦修瓒轻叹了声,又道:“这里原本就是你娘的住处,肃王将她的尸身送回药王谷后,你外公就将她葬在这里,方便时常来看望。大芝麻一直守在墓碑旁边,没多久,也去世了。你外公将它葬在你娘旁边。”

        黄泉之下,也算是互相有个陪伴。

        梁言念盯着大芝麻那块墓碑看了好一会儿,眼前好似浮现出一条大黑狗在这里等着它的主人回来、却最终只等到一副棺木的画面。

        她心中情绪复杂,如洪水决堤般翻涌泛滥,一时难以言语。想开口,嘴唇一动,却只感觉到自我的哽咽。

        她抬手拍了拍头,眼前视线被忽出的泪水模糊。她索性闭上眼,极力隐忍着又有些崩溃的情绪。

        秦修瓒伸出手在她肩上轻拍了拍,柔声道:“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别人,你无需顾忌。”

        梁言念抽噎两声:“我只是觉得……总是哭,不太好……”

        “难过的时候,你可以哭。”

        梁言念转头看他。

        他又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便笑,随心便好。”

        梁言念泪光闪烁,她笑了下,眼泪也随之从眼角滑落:“谢谢……”

        --

        有关家人的事,梁言念想知道的,秦修瓒都一一告知。既然决定坦白告诉她的真正身份,那么便不需要隐藏。

        只不过对于梁言念来说,要彻底的接受那些事情需要些时间。秦修瓒没有催她,也没有让凌秋桉和凌奚流过来打扰她,给她足够的时间来自我消化与接受她应该知道的事情。

        包括他自己,也在与她谈过后暂时离去,让她独自在那开满琼花的庭院中休息。

        梁言念在她亲生母亲的墓碑前坐了许久。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母亲真正的埋骨之所,触碰着那冰凉的墓碑,她有些恍惚。就好像她还在做梦。

        可周身的触感却在清楚提醒着她,她没有在做梦。这就是现实。

        她在开满琼花的院中待到了黄昏时分。

        眼看天色渐暗,梁言念缓了口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抬起手拍了拍脸,让自己走神了许久后呆愣住的面容恢复轻松。

        她站起身来,久坐在地上的腿有些麻。她原地晃了晃双腿,又活动了肩膀与手臂,直至她觉得舒缓。

        “母亲……”梁言念微微弯腰,伸出手碰了碰墓碑:“我今天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您。”

        她走出庭院,远望着暮色照耀下的药王谷,轻眯了下眼。

        “你出来了。”追云的声音在旁边不远处响起:“跟我走吧。”

        追云之前出现在肃王府中时,梁言念已经意识不清楚,没有睁眼,没看见他,自然也就不认识他。因而这时见到他忽然跟自己说话,有些意外。

        她坐看了看、右瞧了瞧,然后抬手指着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

        追云点头:“是啊。凛王殿下让我来这里接你。你刚到这里,还不熟悉路,凛王殿下怕你在这里迷路。”

        梁言念眨了眨眼,有些诧异:“那你怎么会知道我会现在出来?”

        “我不知道啊,”追云耸肩:“我只是每半个时辰来这边看一下,这不,这会儿你刚好出来了嘛。”

        “……”

        好吧。

        追云指着她左边的路:“这边走,谷主、少谷主和凛王殿下都在那边。”

        梁言念点点头:“好。”

        她想,他指的分别应该是她的外公、舅舅、和父亲。

        随他过去的路上,梁言念问他:“请问你是?”

        “我叫追云,是谷主收的徒弟,我和我弟逐风都是谷主的亲传弟子,你在药王谷会经常看见我俩的。”追云往后看了她一眼:“我还跟白家少帅去过肃王府给你喂药压制毒性呢,不过当时你已经不清醒了,不记得我很正常。”

        梁言念愣了下,然后笑了笑:“这样啊……那,谢谢你。”

        “不客气。”

        “对了。”追云又说:“这边是北谷,住的人不多,你可以随便走动。不过要是你想出北谷去别的地方,最好是先知会一声,让人带你去,不然可能会迷路,而且,其余三谷的人不认识你,可能会把你当成擅入者抓起来。”

        梁言念点头:“知道了。”

        去寻秦修瓒的路上,追云和梁言念说了些药王谷的事情,将一些她住在这里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知,尤其是谷中几处危险之地,她是绝对不能去的。梁言念认真听着,默默记住。

        很快,他们到了那个种满绿竹的院子。

        追云道:“这里就是凛王殿下在药王谷的住处,其实很好找。只要记得院子里都是绿竹就行,北谷的院子里只有这个里面种了绿竹。”

        梁言念笑着点头:“嗯嗯,记住了。”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还有别的事,就不进去了。”

        “嗯,好。”梁言念笑着:“谢谢你给我带路。”

        “小事情,不用客气。”

        追云摆了摆手,潇洒离去。

        梁言念站在院前,往里望向那扇开着的房门,心下缓了缓,又像是给自己鼓起些勇气,这才走进院门,朝那扇门走去。

        她站在门口往屋内看去。屋内是正在下棋的秦修瓒和凌奚流,还有在旁边一边研磨药粉一边围观他们下棋的凌秋桉。

        凌奚流落下一颗白子。

        凌秋桉皱眉,手里的捣药杵忽用力戳了下药臼:“下错了下错了!不能下那里!”

        凌奚流一脸淡然:“下棋嘛,不可能每一步都是正确的。”

        “下错了还给自己找借口,不要脸。”凌秋桉用捣药杵戳了下凌奚流的脑袋:“快悔棋。”

        “……”凌奚流无奈,哪有当着人家的面这么理直气壮的说悔棋的?

        话语之间,秦修瓒落下一颗黑子,将原本他占据优势的棋局更占上上风,也将凌奚流那边的退路堵住。

        凌奚流挑了下眉,轻啧一声。

        凌秋桉翻了个白眼:“让你悔棋你不悔棋!这下你输定了!”

        “……”

        屋内倒是热闹。

        门口的梁言念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先敲了敲门:“叩叩叩——”

        屋子里的三人同时往她那边看去。

        梁言念一愣,心下慌张,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然后挤出个礼貌笑容来。

        秦修瓒眼里浮现出一抹光亮,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凌秋桉立刻坐的端正,手里的捣药杵也规规矩矩的放回到药臼内,莫名有种拘谨之感。大概是之前他吓到了梁言念,这会儿显得更小心了些。

        凌奚流面带微笑看着她,眼神有少许打量意味,但更多的是欣慰笑意。

        梁言念小心着迈进房门,行至秦修瓒身侧。她忽然紧张,双手手指紧紧捏住衣袖,微微低头,表情亦有些拘束。

        秦修瓒抬头看向她:“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他们是谁了吗?在他们面前,不用紧张。”

        梁言念小小的笑了下。然后抬眸往凌秋桉和凌奚流那边看了两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虽然秦修瓒告诉她,他们是自己的外公和舅舅,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紧张,此刻站在他们面前也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连手也不确定放在哪里比较好,最后也只好先将双手背在身后去。

        秦修瓒出声提醒:“念念?”

        梁言念眨了眨眼,露出笑容。她先看向凌秋桉:“外公。”

        然后再往凌奚流看去:“舅舅。”

        凌秋桉一愣,嘴角情不自禁上扬,喜悦之意浮现脸庞。他用捣药杵往药臼中捣了两下,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点了点头,笑眯眯的:“好好好。”

        凌奚流比较淡定,对于梁言念的称呼,他回以温柔笑意,轻轻颔首:“嗯。”

        梁言念呼出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秦修瓒:“我想跟您说几句话……单独的,可以吗?”

        秦修瓒点头:“可以。”

        他起身。

        凌秋桉见他要出去,默默放开捣药杵,意图伸手去换棋盘上的棋子。

        秦修瓒往后瞥了眼:“岳父?”

        凌秋桉撇了撇嘴,又赶忙收回手:“我没碰!”

        秦修瓒轻摇了下头,而后与梁言念走出房间。

        两人刚出房门,凌秋桉立刻换了几颗棋盘上的黑子,又将凌奚流的几颗白子移了位,棋局转变,又恢复到之前那般两方对峙的局面。

        他一脸满意,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子。

        凌奚流扶额:“父亲,您真的以为您换了这么多颗棋子,他看不出来吗?”

        “他看出来了他也不会说什么,怕什么?谁让你下的那么差劲,还不如老头子我。”

        “……”凌奚流以手遮面,发出叹息一声。

        房外,院中。

        秦修瓒与梁言念对面而立。

        方才在房门口时,梁言念心中想了点事,也纠结了下措辞。虽然她相信秦修瓒和自己说的话,但以防万一,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心中有个真正的答案,她想……

        她抬头看向秦修瓒,坚定起眼神道:“我能不能……回一趟京都,我有些事情想要当面和我爹确定。”

        她指的是肃王。

        一时间,她改不了口。而且,十六年精心养育之恩,即便一直唤他爹,也不为过。

        秦修瓒挑了挑眉,对她提出的请求倒是有点诧异。

        梁言念又连忙解释:“那个,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我只是……想再确定确定……”

        秦修瓒道:“我可以理解。”

        梁言念一愣,眼神瞬间亮起:“真的?”

        “嗯。”秦修瓒又道:“但你现在还不能回去。”

        “为什……”

        “首先,你虽然醒了,但体内余毒尚未完全清除,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清除与调理。再者,现在还不是时候,还需要再等等。”

        梁言念能理解清除体内余毒一事,但后来说的那句话她有些不明白:“我要在这里等什么?”

        “自然是等你那未婚夫婿。”

        梁言念愣住,她眨了眨眼,脸颊忽有点发烫。她嘴唇动了下,似是想说什么,又因为秦修瓒那句“未婚夫婿”而有些不好意思的娇羞意味。

        算起来,好像之前圣旨上定下的婚期就是明日……不过她人在此处,自然是赶不回京都。

        她与白二公子的婚事……应该没有取消吧?听他所言,应是没有取消,大概率是延期了。

        见她那模样,秦修瓒忍不住笑了下:“我得到消息,他领命前往垚城剿山匪,昨日从京都出发。回来时,会途径药王谷外的雨清城,我会派人前去给他传话,让他回京时来这边,顺路将你接回去。”

        梁言念眼睛瞬间睁大,眼里满是惊喜:“您的意思是,让二公子带我回京都?”

        “嗯。”秦修瓒眼神柔和,且带着笑:“还有,我准备让你外公和舅舅也见见他。在他来之前,你就在谷中安心待着,先与你外公、舅舅熟悉熟悉,到时候也方便你将他们介绍给白二公子认识。”

        “真的?”梁言念满心欢喜,满脸惊喜,眼里也都亮晶晶的,像是在发光。

        秦修瓒温柔注视着她:“真的。”

        “所以,这段时间你就在谷中待着,安心静养,如何?”

        梁言念立刻乖乖点头,一副乖巧模样:“好!”

        她眼眸亮晶晶的看着他:“谢谢您……父亲。”

        秦修瓒一怔,然后笑了。

        “嗯。”

        --

        梁言念便在药王谷住下。

        她本就乖巧听话,性子比较稳,不是那种会主动没事找事的类型。平日里她除去配合凌秋桉的治疗、喝药外,大多数的时候就是在北谷中来回走动,熟悉熟悉这里的路况。

        有时追云有空,梁言念便会请他带自己去药王谷的另外三处谷中走走,一边看看谷中风景,也是为了她分辨清楚哪里是哪里,以及周围的路况,顺便跟其余三谷的人混个脸熟,免得之后她被当做擅入者抓起来,给秦修瓒他们添麻烦。

        就这样在药王谷中待了十日,梁言念记清楚了药王谷的路,除北谷外,也跟其余三谷的负责人混了个脸熟,互相通了姓名。

        他们都喊梁言念“念姑娘”。

        梁言念喜欢这个称呼,听着自然亲切,自然而然便接受了。

        这十日,秦修瓒没有跟梁言念主动提起过目前京都的情况,但梁言念觉得,前面那段时日她那么听话,应该能去问问京都的事情。别的事情她不怎么在意,但是她还是很担心肃王府的人,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梁言念去找秦修瓒时,秦修瓒正与凌奚流说着什么,两人表情略微严肃,像是在说什么要紧的事。

        她很自觉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也没有立刻去打扰他们的谈话,而是在她站着的地方安静等着。

        片刻后,秦修瓒注意到梁言念的存在,先是愣了下,然后与凌奚流结束了他们正在言说的话题。

        “念念。”秦修瓒喊她:“过来。”

        梁言念回过神,小碎步过去那边:“父亲。”

        然后又朝凌奚流颔首示意:“舅舅。”

        凌奚流笑着点了点头:“嗯。”

        秦修瓒直言:“你来的正好,有事与你说。”

        梁言念眨了眨眼:“是肃王府有什么事吗?”

        “是。”秦修瓒蹙起眉心:“刚接到京都那边传来的消息,皇帝下旨,让你长姐在京都生产,诞下孩子之前,不许回阜都。”

        梁言念有点没明白:“长姐怀有身孕八个月,长途赶路回阜都其实对身体也不好,之前我也与她说起过这件事,她自己也愿意留在京都生产,之后再回阜都的。这事,有什么不对吗?”

        秦修瓒与凌奚流对视一眼,面露无奈,又道:“念念,你长姐自愿留在京都生产,和皇帝下旨逼迫她非要留在京都生产,可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凌奚流随之解释:“皇帝下旨让梁家大小姐在京都生产,那就证明,他想要将梁家大小姐的孩子留在京都当人质。毕竟,夏家是北渝首富,在阜都更是一呼百应,皇帝忌惮夏家的势力与财富,必须要留下后手准备。”

        梁言念错愕。

        她心中有一瞬恍惚,第一反应是“应该不至于此吧”,但后来又想,皇帝之前将自己召去御书房无端给自己下毒,她又何其无辜,她什么也没做……这般想来,什么留下人质这种事,皇帝自是做得出来。

        梁言念又忽然想到,皇帝明知道自己是秦修瓒的女儿却还是留下自己的性命,也许也是为了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胁那时被困在骞州的秦修瓒,还有药王谷的外公和舅舅……

        梁言念定了定神:“那我长姐和姐夫真的答应了?”

        秦修瓒道:“皇帝下旨,旨意明确,她若不答应,便是抗旨不遵。”

        “……”

        梁言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了巩固权势,控制他人,甚至可以利用尚在腹中的婴儿……

        高高在上的帝位,便是这般坐稳的吗?还真是……冷酷无情。

        秦修瓒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以夏家的财力,还有你长姐与太子的关系,即便孩子真留在京都,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这种行径会令肃王府与夏家的人有所怨言。”

        梁言念紧抿唇:“父亲,二公子何时能来?我想……早点回京都看看长姐他们。”

        闻言,秦修瓒稍皱了下眉。按理说,以二公子的能力和他带去的白府亲卫,剿山匪这种事应该很轻松才是,他骑马而行,比坐马车要快,除去来去路程,现应已在回来的路上,可却并未有他回来的消息。

        此事有点古怪。

        梁言念眼神带着些疑惑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秦修瓒说:“也许是事情比较棘手,会晚个两三日,你再等等,他是办正事,也不能着急催促,小心些更好。”

        梁言念想了想,这话也有道理,于是点了下头:“那要是您有他的消息,请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好。”

        梁言念朝他们恭敬行礼,而后转身欲离去,凌奚流忽喊住了她:“念念。”

        梁言念顿住脚步,转身看他。

        凌奚流笑道:“念念,舅舅有几件礼物要送给你,你回京都后可能会用得着。”

        “礼物?”

        “可都是我亲手做的,试试?”

        梁言念有些好奇,征求意见似的看向秦修瓒。秦修瓒笑着点了下头,示意她可以去试试。

        梁言念这才点头:“好啊。”

        凌奚流让梁言念推他回他那种了兰花的院子。

        钟瑞瑶在他院中练剑,一剑就劈下一朵兰花,而后剑尖挑起,兰花在半空中旋转两圈后往下掉。钟瑞瑶伸手接住。

        凌奚流瞧见,睁大眼,忽惊出声:“瑞瑶!你怎么又劈我的兰花!!”

        钟瑞瑶背过身,假装没听见他的喊话。

        凌奚流扶额,心中无奈,有点想责骂,却也无可奈何。骂人无用,反正她下回还是会照样劈他的兰花。

        他深吸口气,努力保持淡定。

        凌奚流道:“瑞瑶,去屋子里把我给念念准备的那几件礼物拿出来。”

        听着话,钟瑞瑶迈步走向房间。

        凌奚流深吸口气。有关要训她的话她是一句不搭理,全然当做没听见,让她拿个东西这种小事倒是麻利的很。

        钟瑞瑶很快便将一个大箱子搬了出来,她站在凌奚流身侧,一手抱着箱子,另只手将箱盖打开,将箱子里的东西展示在梁言念眼前。

        箱子里安静摆着一副小型袖弩,一支银制发簪,一把红面伞,还有一条素白腰带。

        梁言念满眼好奇。

        凌奚流先取出小型袖弩,然后吵梁言念伸出手:“念念,伸出你的左手。”

        梁言念乖乖听话将左手伸出。

        凌奚流将她衣袖往上挽起些,然后将那副小型袖弩绑在她手腕上。袖弩上佩有五支细小但尖锐的箭,不触动的时候它们就安然的放置在袖弩之中,不外露,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护腕,将她衣袖放下,袖弩便隐藏在袖中,正常情况下,什么都瞧不见。

        凌奚流指了指袖弩表面上一个四方形的小按钮:“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就按下这个按钮,这袖弩种的五支细箭便会发出。不过,你不会武功,最好是偷袭,趁其不备直接发射,正面打,人家会躲。然后你偷袭完,就赶紧跑。”

        梁言念眼里满是惊喜,像是触摸宝贝般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袖弩:“这个看起来有点厉害,拿来偷袭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你要是会武功,这就是如虎添翼,打斗中必定能帮得上忙。但你不会,偷袭最保险。偷袭完赶紧跑,千万不要逞能。”

        梁言念笑出声:“好,我记住了。”

        凌奚流将那支银制发簪取出,然后滑动簪花,发簪尖部有一根更为细锐的银针滑出。

        “正常情况下,这就是一支发簪,如果遇到危险,这发簪本身就可以防身,这银针藏在其中,更能致命,但要挑要害处刺。比如眼睛啊,脖子上,脸啊,这种脆弱但是重要的部位。关键是以你的力气要能刺进去。”

        “不过你要是懂什么穴道、经脉这种,能用银针制住人,力气那点就当我没说。”

        凌奚流又取出那条素白腰带。腰带看起来寻常,但在腰带夹层中却安置有一把软剑,轻且细,腰带右侧绣着的一簇兰花便是扯动的点。那簇兰花在一般情况下就是绣在腰带上用以点缀的兰花,但其实可以抽出来。

        那簇兰花便是软剑的剑柄。一半凸显在外,另一半藏在腰带中。

        凌奚流给她示范了下。

        梁言念顿时惊喜,然后用凌奚流手中接过那条腰带,自己试着抽了下。不过她不会剑,软剑被抽出后有弹性晃动,她差点打到自己,幸好及时躲开。

        她笑出声,虽然不会使剑,但这个东西她很喜欢。

        最后便是梁言念之前在肃王府见过的红面伞。

        凌奚流将那把红面伞取出,笑道:“其实当年你娘离开药王谷外出闯荡时,我也送过你娘一把这样的红面伞。不过那时候那把伞是最初的设计,现在这把是我往里添加了些新的设计,加了点别的东西在伞中。”

        梁言念说:“之前娘的那把伞我见过,那把伞的伞面坚硬,除去挡雨外,还能当做盾使,寻常的刀剑应该劈不开,伞的伞轴里还藏了一把剑。”

        “的确如此。”凌奚流将伞撑开,内侧的伞骨较之前梁言念所看见的那把更为凸出一些。

        每一根伞骨,都是一根带毒的尖刺。不被拔出时,它们就被当做是这伞的伞骨使用,被抽出后,便是危险的带毒尖刺。

        还有,将伞柄处用力往上怼,伞骨中藏着的尖刺会同时发出,散向四周。

        凌奚流叮嘱:“伞骨中的带毒尖刺对你来说比较危险,如果不是遇到危险的情况,最好不要轻易尝试。还有,记得随身携带解药,以免你不小心伤到自己,或者身边的人。”

        梁言念认真点头:“记住了,我会小心的。”

        凌奚流笑道:“念念啊,你有没有兴趣学学武功?你一个姑娘家,会点功夫,以做防身用。”

        梁言念挑眉:“我可以学吗?”

        “为什么不行?让瑞瑶教你,她武功好。”

        钟瑞瑶一愣,立刻将箱子盖上,而后放在地上,转身就走。

        凌奚流嘴角抽了下,双手拍向轮椅扶手:“瑞瑶,你给我站住!去哪儿啊你!”

        他一喊,钟瑞瑶走的更快了,一点没有停留。

        凌奚流猛拍脑门,长叹一声,满脸无奈。

        梁言念笑道:“舅舅,没关系的,武功嘛,一时半会人也学不会,我先把你送我的这几样小玩意儿熟悉熟悉,之后有时间再考虑学武功的事吧。”

        凌奚流笑了下:“这样也好。”

        之后五日,梁言念都在摆弄凌奚流送她的那几件礼物。为了方便使用发簪中的银针,她还特意去找凌秋桉去学习人体穴道。

        只不过她这个年纪才开始学习这种东西,有点难度。人体穴位几百个,光是要记住它们的名字和对应的位置就需要花不少时间。

        这短短几天,她是没能记住。

        第六天,追云来找梁言念:“念姑娘,凛王殿下让我来告诉你一声,白二公子昨日已从垚城离开,今日午时左右便能到药王谷。”

        梁言念手里的书瞬间放下,眼露惊喜:“真的?”

        “是的。”

        “我能去谷外接他吗?”梁言念一脸期待:“我已经好久都没看见他了。”

        她朝追云眨巴眨巴眼睛,两眼亮晶晶的,又是期待,又是拜托请求。

        追云挑眉:“好吧,但是你得找个人陪你出去。”

        “你不能陪我去吗?”

        “我得去采药,师傅要的。”追云笑了下:“要不,你找我弟陪你去?他现在急需要清静清静,跟着你,正适合。”

        “啊?”

        追云让人去请逐风来。

        小半个时辰后,梁言念见到了逐风。

        他和追云长得基本上一模一样。两人是双胞胎,但因为他们的性格和喜好差距太大,即便是站在一起也能分辨出他们谁是谁。除非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逐风捂着耳朵,一脸痛苦的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有些生无可恋,朝追云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嗓音更是忍不住发颤:“哥,哥……你快看看我耳朵,我耳朵是不是流血了?我的耳朵还健在吗?”

        追云挑眉,诧异:“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太可怕了……”逐风抱着脑袋:“太可怕了,那个柳茵茵好像是个魔鬼……她看起来小小一个,叫起来声音那叫一个尖锐,我的耳膜好像都要被她震破了……”

        “你太惨了吧,哈哈哈哈哈!”追云无情笑着。然后在心中庆幸:还好师傅没有让我去照顾那个柳茵茵,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逐风仿佛听见了追云的心声,然后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咳咳……”追云清了清嗓子,收敛了些许笑意,问:“你答应了要陪念姑娘去谷外等人,那你把柳茵茵放在哪里了?”

        “她?”逐风抱着头,一脸无辜:“我把她吊起来挂在树上了。”

        追云脸上笑容一僵:“嗯?”

        梁言念:“……”

        逐风走向梁言念:“念姑娘,我们赶紧走吧,我现在急需要离开这里,我耳边好像回响着那个女魔鬼的喊声,太可怕了……”

        梁言念愣了愣,眨了眨眼:“啊?哦……好。”

        他们两个去往药王谷外。

        追云好奇,跑去西谷找柳茵茵。然后在柳茵茵住的院子里看见了真的被吊起来挂在树上的柳茵茵。

        而且还是倒挂着的。

        追云一脸震惊,觉得不可思议。能把他那性格温顺的弟弟逼成这样,这位小郡主也真是个人才。

        柳茵茵看见有人来,因是倒挂着,光是看脸,她以为是逐风回来了,大喊出声:“逐风,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快把本郡主放下来!!!否则本郡主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本郡主要杀了你!!!”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喊声像是要撕破周围的空气,震碎旁边所有的物件。

        追云瞬间觉得自己耳朵好疼,耳膜仿佛在剧烈震动,脑中隐隐作痛。他脸上表情抽搐了几下,干脆利落的选择跑路。

        果然很可怕。

        这小郡主哪里像是大限将至啊?就凭她那雄浑的“狮吼功”,他们才是要大限将至了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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