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万不得已
约莫是在两年前吧，师父突然对商隽迟说他的唤灵令小有所成，为了试炼他到底成到了哪一步，便遣他前去净室拜请各位“老前辈”出山了。
这净室其实并非常人所能窥探的哪间房室，乃是他师父云霄仙人存世数百年间专用于收藏爱物的一处灵域，室内仙气充盈，周遭如烟如云密布不散，需得他老人家亲自引领方得进入。
而这净室内被商隽迟敬为“老前辈”的各位，实则全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利器，他们当中有刀有剑，有枪有戟，皆非凡品！
犹记得第一次造访时，望着一室寒光凛凛的“老前辈”，他们或是闲散的挂在云端，或是自由的飘在天际，反正看上去是对商隽迟爱答不理的样子……商隽迟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唤灵令起，若换来了师父的挚爱宝物，会惹得他老人家不快，更怕自己若什么都唤不来，显得师父教他教得太失败！
他那时是好声好气的在对一室的名器相请：“不知各位安心在此袖手旁观了许多年，娴静得快长了蛛网的老前辈们，是否有谁愿意同晚辈一起出去晒晒太阳的？”
师父听得他这话，轻哼了一声，像是在忍俊不禁，但想到这么多年来师父对自己严肃的教养，想来师父这时是对他这话十分不屑一顾，如此才对！
问完这句后，商隽迟心中唤灵令起，接着便屏气凝神，闭目静待，当片刻过后，他将双手伸出时，那一柄宝剑便啪嗒一声落到了他的手中。
师父说，此剑名为浮光，剑柄玉质天成，剑身轻巧锋锐，与他做佩剑最适合不过。
瞧见师父那波澜不惊的模样，想来此剑也并非他过分心爱之物了，还好还好，既不辱使命又没有夺人所爱，算是安全过关！
自他唤来浮光剑后，但凡什么时候讨得师父欢心了，师父便会赏他个机会造访净室，来来去去这么多次，便让他获赠的兵刃也有个十余件了。
总不能无论走到哪里都把这些“前辈们”都带上吧，商隽迟虽如此在想，却不敢把话说出口，毕竟这是师父的恩赐，岂是他说不带就能不带的。好在，没等他太过犯愁，师父便新教了他一套阵法，此阵名为浮光阵，正是以浮光剑为引领，带着其余兵刃各自安好的和乐阵法。有了这浮光阵，往后即便再领到更多的神兵利器，也能一并安置了。
然而，学了这浮光阵后，师父很认真的叮嘱过他：“此阵便是给你收藏名器使用，绝不可用来与人炫耀，更不许拿去同人比武较量，你需谨记：非到万不得已时，浮光阵不得现世！”
是啊，这浮光阵确实可称一套厉害的战阵，若是用以对敌，即便对手来了百八十人，且个顶个都是高手，他这浮光阵一出，对手也是吃不消的。
可这么厉害的浮光阵却是对使用者有极大的损耗……平日里仅用于约束名器，浮光阵虽耗费了精力却也有助于收敛心神修行内力，但用于对战，驾驭浮光阵中每一把名器都需耗费一重心力，以商隽迟如今的道行，若以浮光阵对敌，只怕是坚持最多十五招便会倒地不起！
恰如现下，便是这十招使出来，商隽迟已然是熬不住了，且更有后患在于：未来的半个月里商隽迟均不得再与人动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如今他咬紧牙关胆敢托大，勉强支撑到了十五招，他掂量了自己的状态，只怕那时他这条小命就该救不回了！若当真闹成了那样，他在这里一命呜呼，他那蛮不讲理的师父必然会叫在场一干人等给他生祭了才肯罢休！
不同于此刻商隽迟的这些俏皮想法，作为他的对手，沈挽旭在见识到他竟是催动了如此多的兵器在同自己比武后，立时被一种挫败感所束缚住，对手这是有着何其高深的内力！他不由想到，自己这次会败北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可想到了这一层后，沈挽旭并没有意志消沉太久，如何虽败犹荣转瞬就成为了沈挽旭思考的问题……
是否要使出那一招……
在沈挽旭心里产生这种疑问时，其实他就已然是暗下决定了，此时此刻，也唯有用到那一招，才能扳回一城了吧！
既然别无他法，那就出招吧！
使出这一招“昨夜星辰”吧！
原本想着对方是枢机库少主，自己有着一念之忍，可对方却欺人太甚……那么，就莫怪他心狠手辣了！
思及此，沈挽旭的剑招有了变化，他决心要使出的这一招名还“昨夜星辰”，是他天剑门绝不外传的奇招，等闲的天剑门弟子是学不到的……当世之中，曾经在此招之下折剑的江湖成名侠士不知几何……
这一次，便让这狂妄自大的小子涨涨见识……
可就在这时，即便是发现沈挽旭的招式越发狠辣了，商隽迟却根本没按照人家的路数来，依然是我行我素的出招，身法华丽诡谲，大开大合，沈挽旭不觉被他带动着又出了几招，却始终没到使出那“昨夜星辰”的最佳时机……就在沈挽旭被他气得不行，却又强做镇定，非要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之时，商隽迟突然喊了一声：“第十招！”接着就凭借唤灵令驱使了浮光阵中“逐浪飞花”双剑将沈挽旭的佩剑架住，而后趁其不备，以浮光剑轻抵在沈挽旭的胸前。
会如此仓促的结束战局，其实是商隽迟自己快熬不住了！
只是，旁人如何知道这些！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以剑相抵的沈挽旭自是羞愤难当，想他出自名门正派，就算求胜心切却也是被公理正义熏陶了多年，坚决不齿于卑鄙行径，眼见对方收剑罢手不再战了，沈挽旭再是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忍下冲动，与其怒目而视的对峙！
收剑入鞘后，商隽迟淡然一笑：“已经够十招了，沈师兄，你可愿意认输！”真是够呛，这十招下来，简直是要豁出他半条命去！
偏偏是这众目睽睽之下，商隽迟不甘心就在此时倒地不起，硬是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听着旁人或是惊叹十足，或是艳羡不已的话语，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为师门及家门争光了一把，因此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挺直腰板站在这里的，怎甘心因自己撑不下去又被人笑话了去！
“岂有此理！”情理之中的，沈挽旭的确是很不服气。彼此实力的差距，沈挽旭不是不承认，也有信心假以时日必能将这差距弥补，可今时今日，纵使终将败北，却没给他一个拼劲全力的机会，这叫他如何服气！
而且，在场不仅是沈挽旭气闷至极，连带看着一帮热闹不嫌事大的武林同道们也忍不住在吆喝，说他们打得如此眼花缭乱的，结束得又这么匆忙，实在叫人看得够不过瘾……和那些动辄比划好几百招或是打个三天三夜才能一决生死的大侠相比，他们确实显得太过“浅尝辄止”……
于是乎，围观众人有的喊出那句话，什么还待少门主用出一招“昨夜星辰”，若那一招也被枢机库少主给克制住，方能叫人敬服！
这些人，尽是如此的想入非非！
若一招“昨夜星辰”给人克制住，只怕这沈挽旭便是无颜再对家中父老了！
这不是生生逼人去死吗！
“原来如此……”虽然知道兹事体大，但商隽迟依旧是副不痛不痒的表情。
是啊，那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现世的浮光阵就这般给他轻率的使出来了，这下他是经脉逆转外加五内俱焚，若非此种苦痛时常侵扰着他，让他还能勉强自己维持撑下去，努力经营一下表面风光，否则，他还不知要鬼哭狼嚎成什么样呢！
旁人自是不明白此刻商隽迟有多痛苦，只怕人家心里是在以为，既然这枢机库少主都这样说了，是要当场再比划比划，将昨夜星辰给破解了吗！或许他正是这个意思吧……
来自好事之徒的期待，商隽迟懒得理会，在沉稳站定了片刻后，他道：“十招之内不能让沈师兄输得心服口服，那么，就是在下输了。”
好吧，老实交代，尽管彼时已然苦不堪言的商隽迟，或许在上一刻还想再对自己再勉强一把的，要知道，他的大限是在十五招，那么，再坚持坚持，硬拼个两三招，他也是可以试一试的，反正都这么难受了，轻易放弃多不划算……可直到，他听到了那两个字……
这是来自于他高高在上的师父，是师父他老人家轻描淡写的说出了毋庸置疑的两个字：“你敢！”
不敢，不敢！商隽迟忙在心里回应了对方，终于，不等他主动去求什么，师父还是看不下去了……
“你！”沈挽旭一听他主动认输，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眼见沈挽旭气得踉跄一步，天剑门的弟子立马上前将他扶住。然后，既然对方先出来帮衬的人了，枢机库这边，商隽迟的五师兄和七师兄也不是只会看热闹的，是立马也站上前来，不仅他们，作为药王庄少庄主，同时也是商隽迟六师兄的蒋盛耘也站了出来。
说实话，终于等到师父出声制止，商隽迟也没有再强撑下去的打算了，反正也是支撑不住了，好在三位师兄已经站到了他身前，他想着不管是哪位师兄都好，让他靠一把就是了……
这时，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腰给扶住……
哎，这还能是谁，当然就是师父了看不过眼了……
然后，就在五师兄对众人道出一句：“该比划的也比划了，这便是我枢机库小师弟的实力，认输便认输了，有谁敢不服吗……”
五师兄这话喊得中气十足，听着好不威风，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什么叫他都认输了，谁还敢不服的……商隽迟难受归难受，竟有闲心思考着这句话有何不妥之处，甚至还打算亲自出声说点什么……可就在这时，师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这又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听这话的意思，师父已经是处于憋着劲要教训他的边缘了，若他还敢放肆，指不定师父会做出什么事来……不得已之下，商隽迟只好放弃自己的坚持，这一闭眼，便已然晕死过去……
他这一倒下，免不得又是一通大呼小叫，可以想见那些名门正派们都会嘀嘀咕咕些什么……
心存嫉妒又无可奈何之辈多半会说：云霄仙人教出来的弟子，果然是中看不中用啊……
至于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会说：那些被云霄仙人所累误入歧途的正道子弟人人皆是短命，没想到，这枢机库的小公子也是难逃厄运啊……
不过，难免也有对他家长辈心存希冀的，他们则会说：天知道这枢机库的商掌印是如何在替自家孩子做的打算，莫非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借着自家孩子将这云霄宫的恶首给禁锢住，省得他祸害了旁人，还真是情操高尚啊……
反正也就是诸如此类的胡话了吧，其余那些有见地的主张，反正在场人等也是说不出来的！
这就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名副其实！
当然，以上种种皆是商隽迟根据往常经验得出的揣测，即便与事实相悖也是无伤大雅，反正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晕死过去的商隽迟是不知道了……
其实，这样晕过去也是省掉了许多麻烦，因为指不定，当时与沈挽旭一战后，又会有许多心怀不忿且成名心切的后起之秀会向他发起挑战，毕竟他出自枢机库，又是云霄仙人的弟子，实可谓是亦正亦邪，亦敌亦友，无论与他结交还是与他为敌，都是扬名立万的好由头……所以，师父就是为了避免他在江湖上行走会惹许多麻烦，这才常年将他圈在后山不让他到处走动的，是这样的，深谋远虑的师父是这样考虑的，对吧……
哎，可既然这次放他出来了，只是风平浪静的走一遭，好像难度太大，还是任由他做些想做的事才好啊……毕竟，明年的今天，不知他坟头上的草长多长了……所以，就因为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却错失了一个将颜面挽回的机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晕过去了……商隽迟心中有憾啊……
不过，也算是给他试探出来了……不算是得不偿失……
那么，为何自己要不惜以命试探呢，明知师父是不会在这时对自己袖手旁观的……
商隽迟想，那是因为，自己对师父太过敬畏了呀！
这绝非是多此一举的试探，毕竟你是金光闪耀的仙人，我是朝夕难保的蝼蚁，师父，你让我如何敢不敬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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