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红花泣血（上）
“孽障，你到底知不知错！”
怎么回事，这是又在做梦吗？
商隽迟只觉得自己挺直了背脊，耳边是嗖嗖的阴凉风声，雷电交织的鞭子噼啪作响，一鞭一鞭将自己打得遍体鳞伤……
呵，又是一个要命的梦呢……
在一旁观看刑罚的青嵩神君劝道：“雷赟，你可留神点，尊上尚在闭关调息，这孽障可是尊上所养，只许伤着皮肉，可别伤到……”
雷赟神君没好气道：“知道的，这一日三顿的鞭子，若非念及这孽障是尊上所养，本君至于每次都亲自动手吗？”
“且慢！”又一鞭子挨下后，突然有谁过来求情了：“雷赟，本尊已和天君说明情由，天君宽容大量，已经收回了御命，你还不住手！”
真是很及时的搭救呢，就在百日鞭刑的最后一日，一日三顿鞭刑，每次刑罚七七四十九鞭的最后一鞭子前，“全知全能”赶巧就是这时来搭救红未了！
早已遍体鳞伤的红未瘫坐在行刑台上，有些麻木的看向前来搭救自己的这位，听他道：“你家尊上为了救你一条小命，耗费颇多，如今还在闭关调息，你怎能让他为你的莽撞无知担心受累……”
“那我该怎么做？”红未浑身都痛，爬也爬不起来，根本无法动弹。
对方有些为难的看看红未，却没有伸手搀扶一把的打算：“本尊算出你家尊上明日即会出关，你这惨兮兮的模样可不能被他瞧见。”
红未只觉自己开口都累，只能“喔……”的一声附和对方。
见红未没有反抗，对方微笑起来：“这样好了，本尊这就赏你一颗丹药，保你外伤换内伤，服药过后便能立即恢复往日神采，只是将这些伤痛化作内伤慢慢复原……总之，就是不能让你家尊上瞧出你被人打了，不能叫他为你担心难受，你说对吧？”
“嗯……”反正都被打了，若是还连累了自家尊上，不值当的。红未如此一想，便捡起对方扔在地上的一粒红色丹药吞了下去。随即就感觉自己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不过身上脸上的鞭痕确实消退了，红未想到自家尊上明日出关，自己得赶紧回去收拾一下，也顾不上身体的不适，努力从行刑台上爬起来，临走时，才想起向对方问问，“那我这内伤什么时候才好得了啊？”
“看你的造化吧……”对方笑着拂袖而去。
他真是回答得毫无负担啊！
眼见“全知全能”和红未各自离去，还围在行刑台周围的各路神仙犯了嘀咕。
说起来着实是可惜的！
作为第二次神魔大战中最大的功臣，若非红未不惜经脉寸断硬生生挡下魔族四大魔将的围攻，确保了神族精锐攻陷魔君茂葭宫，这第二次神魔大战还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奈何红未本来就是个魔物的出身，“万物起源”明知其难以驯养也偏要养育，这么多年在其身上花费了如此巨大的心力，好容易将其教养出个正经模样，又如何舍得让其死于非命，便在红未经脉寸断一息难存之时，以自身修为替红未续命，这才换得红未生息不绝。
其后为表彰在第二次神魔大战□□绩卓越的诸位神君，天君在御前大宴宾客，红未虽出身低微，仅仅就是登不上台面的魔物，但天君宽厚，念及“万物起源”对红未栽培多年，又考虑到红未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中奋不顾身的表现，就将他安排到了末席，让他代表尚在闭关的“万物起源”，参与到神族的庆功宴中来。
可老话不是说了，烂泥扶不上墙，才有机会登堂入室，红未便借酒闹事，大放厥词，说的那些话猖狂至极，饶是天君宽厚，考虑到红未出自忘途山一脉，是“万物起源”亲自养育，也不得不对他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至于那次宴席上红未究竟说了什么，让天君下令罚他百日鞭刑，一日三次，每次七七四十九鞭，还请“全知全能”将红未过往浴血奋战过的一切功绩从《千秋万载功过录》上一并抹去……能被如此重罚，想来那一定是大逆不道的话……
所以，明哲保身不好吗？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何必去弄明白，各家的神君仙友都是豁达之人，便一边感叹着，一边各自回了宫殿府邸中去，接连看了百日的热闹，闲聊是非确实很耽误功夫，也是时候忙自家的正事了。
红未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忘途山，心里不停想着的都是一个问题：我还活着，就是错吗？
妇人之仁……
一己之私……
优柔寡断……
当时，就在那场庆功宴上，听到着各位神君仙友对第二次神魔大战的战后分析，各家众说纷纭，但最后都一致认同了如此一个观点，若是“万物起源”能如同第一次神魔大战一般果敢决绝，关键时刻没在犹豫的就将自身法器祭出，又何须有如此旷日持久劳民伤财的一战？！可叹啊，原本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偏偏那魔物妖媚惑人，即便是“万物起源”也是无法幸免于难，被他扰乱心智……也不知这经年累月的朝夕相处下来，那魔物将“万物起源”怎样迷住，他二人在忘途山中无人打扰，魔物天生贱性，没准早就做过什么龌龊不堪之事，所以“万物起源”才舍不得让他……
听到这些话，起初红未是没有意识到人家说的是什么……后来就算是听得似懂非懂了，却也没太在意，自己是过来吃席的，只管埋头猛吃，吃完了就回去，管他们说什么，以往在忘途山时自家尊上便不喜欢放自己出来，说与其在意外面人说什么做什么，还不如自己刻苦修行……红未是将这话听进去了，日以继夜的刻苦修行，就想着终有一日，自己练好了本事就可以帮上忙了，到时候外面的神仙们就知道，自家尊上不是养的废物，没有在玩物丧志……
可为什么，自己努力修行了，在战场上也没有贪生怕死过，为什么他们还要这样说……
就在那场庆功宴上，红未很克制的没有掀桌子，更没有动手打人，他就是想讲道理，他希望自己可以替自家尊上说点什么，不要让自家尊上被自己连累得污了名声，可是他越是大声反驳，越是被人嘲笑，他渐渐发现了，自己说的话，根本就没人肯听……
在忘途山时，那是在第二次神魔大战前夕，“万物起源”低头看着窝在自己脚边的红未，喃喃低语：“此番参战并不为其他，只是，我们应做这些当做之事，如此而已。”
红未笑道：“我就算是再没用，如此而已的事都做不好，但我向你保证，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好好保护你……”
“傻话……”当年第一次神魔大战时红未被自己无奈之下当做法器祭出，本以为救不活了，没想这孩子生性坚韧，就算仅剩下一片花瓣尚未消散，也顽强的留着一丝灵息未灭……这些年红未被自己养在血肉里，历经千难万难好不容易养成人形，自己疼惜还来不及，哪舍得让他去舍生忘死……
“真的，我会保护你的，我保证……”这万年的养育，自己的确该替他做些什么，报答他的恩情。
只因自己对他有过保证，所以在第二次神魔大战时，听到有最危险的任务，红未担心自家尊上大包大揽的，就主动跳出来将任务抢到手里了。还以为自是摊上九死一生的事，这回怕是活不成了，还好自家尊上够仁义，耗费了修为将自己小命保住，后来红未回到忘途山将闭关的尊上守着，过了不久就受到了邀请，说是他能去御前赴宴……红未本以为，自己总算是被他们接纳了，从此以后，尊上再出去做什么时，自己就不用留在忘途山里等他回来，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和他一起出去了……
可现在，当经受过这么多折腾后，再次回到忘途山的红未总算明白，哎，都是自己想多了，自己不过就是个厚颜无耻的魔物，留着就是败坏忘途山的声誉，要是第二次神魔大战时自己战死了，没准儿啊……人家倒是会念着自己好的……
正当红未胡思乱想时，就听一声劈头盖脸的责问：“你又逛到哪里去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红未被他吼得一哆嗦，怎么自己一回来自家尊上就已经出关了，那个谁，“全知全能”的话难道也是信不得的？
“我就……随便走走……”红未一边急中生智的回答，一边赶紧向自家尊上靠近。
“万物起源”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跟我进屋里来……”抓起红未的手，偷偷探向他的脉搏……果然，自己不在家这一阵，自家孩子是吃了大苦头……
“别呀，尊上才出关，吃什么喝什么我还不得张罗一下？”红未想着要好吃好喝的伺候好他，这次多亏他捞回自己一条小命，自己怎么能怠慢他，甩开他的手就要去忙。
见他一心都在为自己考虑，“万物起源”更觉心酸：“红儿，听话！”
“那好吧……”其实吧，因为吞了那粒丹药，红未外伤化内伤，深受着五内俱焚的苦楚，也没多余力气来和他倔。等走回了屋里，还等不及听自家尊上说什么，红未就已经因为太过不适蹲在了地上，“尊上，我大概是在外面玩累了，就想歇一歇……”话还没说完，红未已经昏死过去。
这么多年被“万物起源”的血肉滋养，红未的身体应是足够强健，不是那种沾点什么风一吹就倒的，这下子睡过去人事不省，必是糟了大罪！
“万物起源”抬手将红未抱到榻上歇着，却见一滴鲜红如血的泪水从红未眼中滑出。
这孩子是自己血肉养成，他落泪便是自己在流血了……
“你到底给红儿吃的什么？”安顿好了红未，“万物起源”怒气冲冲杀到“全知全能”的面前。
对方倒是依旧悠哉，见他这么生气了，还敢对他答非所问：“虽然我被尊为‘全知全能’，但每每对上你时，我说的什么就变得没了准头，真是好呀！”
“你少在这里嘻嘻哈哈！”
就算眼前人面似严霜，完全就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全知全能”还是坚持自我在和他说笑着：“第二次神魔大战，人家都是真刀真枪，什么稀罕法器都拿出来用，可你的红未呢，他生在魔族，天生就是魔物，根本无法驾驭你赠与的任何神器，他只得拿一身血肉和人家拼杀，每次上了战场，除了受伤还是受伤……这旧伤添新伤的啊……”
明知他故意说这些刺激自己，“万物起源”还是被他气得不行，冲他嚷道：“只要我还在，红儿就……”
“你真是万年如一日的天真烂漫，夙真啊！”对方面带微笑截断他的话，“你就想永远将红未藏起来，就想让他做个见不得光的魔物，除了你那忘途山，红未哪里也别想去……”
被对方戳中了心思，“万物起源”对他更没好脸色：“我忘途山没那么多的讲究，红儿活着就好，是魔物又如何！”
“那就活该红未吃苦了……神魔殊途，若是你及时放手，红未也不至于……”还不是因为“万物起源”这么偏心，以至于整个天界，各路神仙，将这个小小魔物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若非顾念这魔物是“万物起源”所养，只怕红未早就被践踏到渣都不剩！
之前还有心过来兴师问罪，如今见对方疯疯癫癫和自己说这些，“万物起源”也懒得同他再啰嗦下去：“我会将红未好好养在忘途山，往后无论再有何等战事发生，红未都不会再上战场了。”
眼见来者已经不想再理自己，“全知全能”笑呵呵缠住他不许他走：“若是红未也如你一般想的，那该多好。他被你豢养，被你看重，却从未料到你是如此替他做打算……”“全知全能”不依不饶的，就是要去招惹人家，“每一次参战，每一次受伤，都是红未自己想做的，从不是被你逼迫去做……而红未之所以要做这些，是因为他想向你报恩……”
“奉则！”夙真咬牙切齿的推开对方。
奉则被他推得踉跄一下，依然是笑眼看他：“每一次天界参战，就属你忘途山牺牲最多，功绩最高，你以为躲在你身后的各家神君会感激你的保护吗？更何况，不仅是你，就连你养的魔物都如此有能耐，你这让天家各路神君仙友颜面何存？”人家对你敢怒不敢言，对你养的魔物，莫非还得礼让他三分！
“其实你心里是明白，想当初红未眼巴巴从魔族找过来，是过来认亲的，对你并没有过非分之想，都是你……”眼见夙真恼羞成怒到满脸通红，奉则就是缠着人家不让他走，“你当初祭出红未作为法器，而后又一意孤行将他养在血肉里留住他的生息，你让红未莫名其妙的欠下了你的恩情，还也还不清，除了为你卖死命，红未根本想不到别的办法报答你……”
面对奉则执意纠缠，夙真气得差点要对他动手，可他还道：“我知道，你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也没有谁可以逼你去做违心之事……”
“红未！”眼见夙真一拳挥过来，奉则很明智的叫出这个名字，让对方当即一愣，见到对方如此反应，奉则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当初遇见他时你就心生欢喜，这么多年来因为他的相伴，你才感觉到了圆满……”
察觉到红未在外面遭罪，夙真急匆匆的结束闭关出来寻人，若非是没有调息得当，他也不至于拦不住对方的风言风语。
奉则从容地躲过了夙真的几次拳脚相向，得意的冲他挑眉：“是你心中有他，你才束缚着他，不想他离开……而他，这么多年下来，红未走不出忘途山，从来不是因为他心中有你……对此你心知肚明，所以在这六界当中，除了你的忘途山，你不许他再有容身之地！”
被他一再的刺激，夙真倒是冷静了下来，自己是知道他秉性的，他从来不是个无缘无故就来给人添堵的：“你到底在盘算什么，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是冷眼旁观，怎么现在突然变成热心肠了……”
奉则眨了眨眼，有些顽皮道：“我到底是图的什么，往后你会知道……”眼见夙真瞪着自己，奉则脸上的笑意加深，“然而在此之前，你气我也好怨我也罢，同为三尊之一，我是不会害你的，当然，我也没有害你的能耐。况且，六界当中难免有危局产生，还得靠你去平乱克敌，我一向善于以逸待劳，才不会去掺和那些事……”
“等等，我为何会气你怨你？”夙真恍然大悟，一个闪身逼近对方，“你到底给红未吃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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