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铁子
“帮我递一下……”啊，又忘了，“不用了，不——”看到莉莉的目光，我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我伸出双手，接过碗，鞠躬，“谢……谢谢莉莉。”
总是忘记双手已经和常人无异，甚至力域更广，动动手指就可以掐断银叉。
说到叉子，手指突然停滞了一下，叉子从我手中滑出去，掉在汤碗里，乒当。
“怎么了？”乌娜立刻捉住我的手，把手心翻过来看，“故障？”
得手了。我一把握紧大小姐的手，“故障了故障了，吃不了饭了。咦？怎么松不开了啊，怪了。”如果有手的日子和之前比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再也吃不到大小姐亲手喂的饭。
“我来喂你吧？”乌娜似乎很关切地微微歪过头，“……诶？莉莉说她想帮忙。”
“玩笑，开玩笑的。我错了我错了，咿？会死人的，莉咿咿咿咿唔……！”
乌娜一次都没提过想改变计划。虽然还没讨论过具体实施，不过也就是不久之后的事了。
那个杀死她的计划。
我用石斧把塔里的书架劈成小块，在巫女的浴室里码成锥形，然后外面用石砖和黄泥砌起来，做了一个简易的密封炉。
“在干什么？”巫女从门口冒出半个头来。
我解释说想烧一炉木炭，稍后改造一下，也可以拿来当打铁炉。
“‘木炭’？”
她一弄明白那是一种打铁必备的燃料，就马上开始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非要’木炭’，木头不行吗？蜡烛不可以吗？”
木头和石蜡烧起来达不到铁融化的温度。
“那这个是？”
我做的风箱。打铁的时候，有风箱往炉子里鼓风温度更容易升高。
“呼。”乌娜绕着炉子转了一圈：
“铁子大人说木头会’烧’成木炭，但为什么没有烟呢？”
我叹了口气。
从没见过大小姐这么有求知欲的人，实际上，我发现这个城堡里有古老而复杂的管道系统，大概比这个国家的历史还要早上很多；为了不被看守发现，我把炉子盖在浴室里废弃的下水道上，让烟尘从下面排走了。不过现在说这个没用，她不会停下的。巫女的好奇心就像阳光下升起的泡泡，抓是抓不住的，你只能看着它闪着彩光，晃晃悠悠从你眼前飘过，然后……砰。砰砰砰砰砰。自从开始伺候这位大小姐，我经常在各种时间、各种场合被她的问题炸到……包括某些没法说出来的时刻。
在问问题的那一刻，泡泡一样闪光的大眼睛、黑暗里盛满了液体一样俯视着我的眼神……我原以为这是这个世界上最顽固的东西，我原以为，这个与主教周旋对抗、不卑不亢的小丫头，即使脑袋破了骨头碎了，肠子撒在地上也不会放弃。但是我错了。
那天，当我终于搞好一切，坐在炉前开始打义肢腿上的零件的时候，巫女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我身后，她一动不动注视着明灭的薪火，丝毫没有留意到我的目光。那眼神就像个老光棍儿盯着少女的□□，痴迷，崇拜，就像是老掉牙的故事里那个傻啦吧唧望着死猫的小姑娘，一点儿也没变过。
“等不及了？”我忍不住动动肩膀，插在她和火之间。“要动手嘛？我随时都行。”一锤下去，铁花从我手底迸起又落下。“我技术这么差么。”
“什么？”
“没什么。”我往铁板上吐了一口口水。
佣兵无权过问雇主的决定，也必须完成交易。
“按照约定，我会等到铁子大人平安离开这个国家。”当当的打铁声中，巫女的声音模糊又清晰。
我无权过问雇主的决定，也必须完成交易……但是啊大小姐。
真的不考虑考虑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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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娜是怎么做预言的？”每年的国祭典都在年末举办，有点可疑。“难道预知梦只有冬天才能做？”
“其实……”巫女犹豫了一下，“一般在一年的桃月、荷月、桂月和腊月我各会做一到两个预知梦。”
“也就是说会看到四到八种不同的未来是吗，你怎么知道哪一个会成真呢？”
“直觉。”这一次，巫女不假思索。
“明白了。”我把碟子里的生可可丢进嘴里，直觉最准的巫女最强。机制大概懂了：
“乌娜，你不能预言自己的未来吗？”
乌娜看着我，眼睛蓝如业火，似乎早知道我会问这个问题。“不能。除了自己外，只要是关心的人都没办法预言，我永远做不出莉莉玛雅她们的预知梦。”
我想也是，不过我真正想问得不是这个。我突然从桌子上探过身去，盯着巫女的眼睛：“乌娜，你没做过我的预言吗？”
没有反应时间，明蓝的火焰微微摇晃了一下。
“……我刚刚说过，做不出关心的人的预言……”
“不是说现在，你和我说过，在见到我之前就用理力看过我和你们国家的人打仗吧，还说觉得我很强？那个时候你没有做关于我的预言吗？”
巫女看起来非常镇定。她不适应身体上的压制，本能地想躲，但见我挑衅地盯着她，就反而向前挺了挺胸膛；这时候她还是可以坚持说没有、随便编几句话敷衍我，但……
“做了。”乌娜说。
得手了。我稍微调整角度，够了一颗放在桌子那端的可可，懒懒跌回自己的椅子。一开始我就只是为了拿点心哦，哪有什么别的。但下一秒乌娜的话让我一口把那颗温软融化的食物吞下了肚。
“那里面有铁子大人杀死我的未来、也有铁子大人没能杀死我的未来，铁子大人想听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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