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乌娜

        我坐在窗前，静待着某个小小身影的驾临。仿佛小石子在煎锅上蹦跳一般的心情——我抚着胸口，世人就把这个称为“忐忑”吧。

        莉莉提过几次想和我谈谈，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总有逃不过去的时候。

        我并非害怕莉莉，只是担心是和铁子大人有关的事。

        总是和他有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想和别人谈论铁子大人……好吧，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我和莉莉无话不谈，但一想到有人要逐个盘究那个夜晚的细节，我就感到胸燥口闷，敬谢不敏。莉莉其实并不讨厌铁子大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不知为何，冥冥中我觉得她已经知道我和那个人的关系了……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重要之事”呢？

        莫非，是她自己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吗？莉莉虽然身有残疾，长得却格外可爱，她那小小的、胡萝卜色的雀斑和一头红发会让周围的女孩相形见绌。除此之外，她还有种小大人似的、教师一般的风范，做起事情来傲娇又一板一眼。我很清楚会有人像我一样爱她，只是不清楚那一刻何时到来。莉莉就像脱离了叶柄、向湖心滑去的睡莲，阳光润泽着她，雨露涤荡着她，最终什么也挡不住少女绽放她的光芒。但当我问起她外面的男孩子怎么样时，她就会冲我仰起脸庞，淡赭色的睫毛轻轻一碰又分开，嘴角仿佛很狡黠似地卷起一个小窝：他们呀，他们算什么。

        乌娜大人！

        我吓了一跳，佯装若无其事地回过头。

        乌娜大人，我……我能……

        我抓住她的手，鼓励地望向褐色的眼睛。

        “我搞定了！都弄好了！乌娜，莉莉——！”

        他在叫你，下次再——

        “不，”我伸手想要把莉莉拉回来：你能——什么？

        但是小小的身影已经窜上台阶，眨眼间就不见了。我手上的余温就像黏在她衣角的焦糖，拉长扯细，彻底消失在城堡的角落。

        我望着那个撒着白色阳光的转角，确确实实地感到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乌娜

        我跟随莉莉的脚步来到石头大厅，铁子大人在那里，在真理塔的大厅里。昨夜我们迫不及待把最后一条腿的神经接好，但膝盖以下实际上还需要一周才能组合完毕。我本来心有嗔怪，一心想着别的事情，来这里也是为了……铁子大人看到我，站了起来。我来这里是为了……？背对我坐着的铁子大人站起身，没有依靠任何辅助。

        阳光盈耀了一下，瞬间被阻断，浅黑色的阴影覆盖下来，笼罩了我的全身。

        眼前的男人穿着麂皮裤和皮靴，白色的衬衫、灰蓝的硬革外套，边沿绣着整齐的十字线——这是莉莉给铁子大人的礼物，来自妙手一针一线的缝合。他转过身，淡褐色的锁骨边沿、月牙状的伤痕，肩膀、双胁、铆钉和皮质的袖带，依次穿过矿石结晶般从天窗一柱一柱插入真理塔的阳光。双手双腿，精巧完备。

        我昂起下颌，印象里他的身材并不高大，我没想过只有这样才能看清他的脸。

        我注视着,阴影向后拖曳消失，阴影里的鼻屿和眉目逐渐立体清晰。淡褐的眉一边高一边低，不怀良善和好意；绿色的眼睛暗暗笑着，不得体又不合时宜。男人朝我伸出手，似乎展示就是最好的解释，“哟，大小姐”，麂皮手套下的金属零件随着移动发出一声轻小的喀啪。

        我后退一步，离开触手可及的范围。仰望着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望着他。

        铁子大人，我的铁子大人看起来……

        （好帅气。）

        “啊？”熟悉的绿眼睛睁大了。

        我转身想要逃离，但片刻手臂就被从背后抓住，“乌娜，你说什么？”

        右手也被捉住，整个人都被向后拉去，温度在耳边低垂，低瓮的嗓音在在耳畔鸣奏：“你说我什么，乌娜？”

        ……

        我感到有些生气……不是看到教会亲卫兵那种生气，而是被莉莉发现我一个人躲在屋里吃点心、还不听我解释那种生气。突然很想要恶作剧。

        我低下头，把笑容藏进冰霜……猛地转过身，铁子大人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趁他没反应过来，我微微踮脚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比轻轻更轻，比飞快更快。

        铁子大人愣在原地，而我心满意足、泰然自若地离开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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