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剪头发

若干年后，齐佳颖每每听人讲起自己出生时发生的事儿，都无法原谅那个她叫作爸爸的人。

        没错，齐佳颖就是齐占林的女儿，就是那个一出生就要被奶奶送人的女娃子。

        她被留下来了，可是从小到大，她在这个家里都活的别扭又多余。

        因为这件事，她甚至成了全村的笑话。

        每一个有点年纪的人见到她，都会问一句:“你知道吗？你出生的时候差一点被送人了？”

        这样带着揶揄的问候，就像一把钝刀子，一点一点磋磨着齐佳颖的心。

        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她。

        她知道爸爸是个软弱的窝囊废。

        她知道妈妈是个只会偷着哭的受气包。

        她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恶狠狠的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拿一把最锋利刀，把所有欺负我和我妈的人都杀了，把所有问过我那句话的人的嘴都割掉。”

        现在她算是长大了吧，可是也知道了，杀人是犯法的。

        她想，她第一次可以做主一件事，那就是剪掉她的长头发。

        齐佳颖并不喜欢自己头上那一把梳的光溜溜的头发，因为那是讨厌的爸爸的命令。

        她要剪掉头发，这是她走出反抗的第一步。

        村里的土路上，时常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骑过来，骑过去，一边走，一边还有一个嘶哑的破喇叭在叫唤:收——旧冰箱、旧彩电、洗衣机，有——长头发的卖……

        这天晌午，爸爸和妈妈吃了饭，都躺在土炕上睡着了。

        远远的又听见了破喇叭的叫唤声。

        齐佳颖照着镜子摸了两把头发，轻轻的关上家门走出了院子。

        齐佳颖站在窄路当中，硬生生的拦下了破喇叭。

        骑自行车的是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他扶着车把一脸的不耐烦，甩掉了手里抽了一半的旱烟，斜眼盯着齐佳颖。

        “丫头，你要干啥？”

        “卖头发。”

        “你家大人呢？”

        “这你别管，你收不收吧！”

        “收，八十。”

        “那不行，八十不够，我要一百八。”

        “那我把你头发剪得短短的。”

        “行，短就短，先给我钱。”

        老男人觉得好笑，十几岁的孩子，口气倒是不小。

        他也不计较，从破自行车上拿出来一个马扎，往地上一放。

        又从兜里掏出钱，数出了四张大小不同面额的纸币，递给了齐佳颖。

        齐佳颖接过钱，数了数，塞进了裤子兜里，然后乖乖坐在了马扎上等着剪头发。

        老男人扯掉了齐佳颖的破头绳，递到她眼前，问:“你还要不？以后还能扎头发。”

        齐佳颖接过来，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以后我再也不扎小辫了。”

        老男人从破自行车上的布口袋里拿出一把生满了锈的破剪子，一绺一绺剪掉了齐佳颖的长头发。

        齐佳颖听着喀噔喀噔的剪子的声音，心里觉得痛快极了，她仿佛在这一刻心灵重生，从此生出了坚不可摧的铠甲。

        “好了，给你看看。”老男人拿出一面镜子，放在齐佳颖面前。

        七月的阳光下，镜子闪着耀眼的白光，晃得齐佳颖眼睛生疼。

        可是她忍不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一个板寸头平平的顶在脑袋上，本来可可爱爱的五官瞬间变得有些凌厉生硬。

        她真的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她不想做一个像妈妈一样一辈子点头哈腰的女人。

        “大叔，谢谢你，手艺真好，祝你发财哦！”

        齐佳颖太开心了，她弯腰鞠躬，谢过了这个老男人。

        她在心里想，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弯腰低头。

        “丫头，等等！”

        老男人叫住了要走的齐佳颖，从兜里又掏出一张十块钱，塞到了她手里。

        老男人骑着破自行车，吹着口哨，欢快的走了。

        齐佳颖也很欢快的回家了，她觉得，除了头皮凉嗖嗖的，一切都很好。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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