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猜想
“嘘。”秦九矜敏感地听到房间里的动静，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楼梯口也传来了声音。
吱嘎——
吱嘎——
“当铺是我的。”
秦九矜扯着庄焉芝往后一步，转身下意识拉了拉楚阎的衣袖：“有人来了！”
“没事，”楚阎还因为方才的事情略微有些出神，只是安抚道，“他们看不见。”
无脸男人和无脸女人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无脸女人道：“瞎说什么，小心老板生气。”
好熟悉的对话。
“胭脂铺是我的。”无脸女人紧跟着接了一句。
“瞎说什么，”无脸男人又说，“小心老板生气。”
说着，两人已经靠近这边。
他们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两人都低着头嘀嘀咕咕：“就是我的，怎么不信呢？”
“他们是傀儡吗？”秦九矜问。
“不完全是，”楚阎心不在焉地答道，“他们忘了自己生前的样子和身份，所以没有脸，行事也显得刻板。”
有些灵魂在跨越生与死的界线之时，会丢失一部分，想必庄焉芝说的这种情况便发生在了这两只无脸鬼身上。
无脸鬼与几人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庄焉芝突然表现出了惊惧，他退到秦九矜身后，磕绊着说：“我我想起来了，是郑姨和李叔。”
“你敲。”
“你敲。”
“你来敲。”
“不行，你来敲。”
秦九矜意识到了什么，将庄焉芝牢牢挡住，问：“是当铺老板和胭脂铺老板？”
庄焉芝用力点了点头。
“是你要告状，你来敲。”
“我告状？告什么状来着？”
两只鬼在门前互相推脱了半晌，像是很害怕屋内的庄老板。
“他们为什么怕你爹？”秦九矜皱着眉头，“还有，你为什么怕他们？”
“我”庄焉芝费力思索着，“我记得他们手脚不干净，要我去偷家里的东西，还记得”
庄姓在百十年前算是一方区域的旺姓，由于祖上世代居于一处做地方官，这个姓氏也为当地人们所仰望。
延续到庄焉芝父亲这一代，不再入仕，也不再称郡望，旁人便很少了解到他们家家底丰厚，收藏着许多祖上留下的古玩珍品。
庄老板生前为人低调，不喜招摇过市，也不常露富，但对于独子庄焉芝的吃穿用度，他一直给的都是最好的。
也正因为如此，庄焉芝后来拿去当铺里典当的东西个个都是好玩意儿。
当铺的老板李叔和胭脂铺的老板郑姨一合计，觉得庄焉芝这小子人傻钱多好坑骗。贪财之心一起，歪心思便跟着起来。
一日，他们联合起来哄骗庄焉芝，想叫他拿出家中最多最好的宝贝，并承诺送给他喜欢的胭脂和绣花鞋。
他们是欺负庄焉芝看起来痴痴傻傻，不想庄焉芝还是个死脑筋，怎么劝都劝不动。
“小芝子你细想想，你拿出你不喜欢的东西，来换喜欢的东西，有什么不值得的？”
“我拿来的都是爹给我的，爹不给的，我不能随便拿。”
翻过来倒过去就是这么一句话，劝得李郑二人口干舌燥，大热天倒是真动了肝火。
李叔原本就觉得这小子惯喜欢女人喜欢的玩意儿，脑子不好用就算了还是个心理变态，打心底里瞧不上庄焉芝。这会子气性一起来，二话不说薅了庄焉芝脚上的绣花鞋子就往灶火坑里埋，还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难听话。
庄焉芝要去抢回自己的鞋子，被李叔狠狠推了一把，脑袋直直砸到了灶台的边角，人往地上一倒就没了动静。
李叔和郑姨都吓傻了。
他们连忙去探庄焉芝的鼻息，原本想着要送他去就医，可又转念一想，这小子脑袋上砸出个血洞，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退一万步他没死，万一他说话没遮拦，叫他爹把这事儿闹到了官府去，叫人都晓得他们坑蒙拐骗的心思，那他们不仅要赔钱，生意人的名声还不都砸了？
思来想去，两人达成了共识。
一个小变态，没了不就没了？若是能将他悄悄处理了，再尽心竭力地去帮他那倒霉爹寻找一番，搞不好还能捞点油水。
城中最近正逢雨季，湿气重得很，每日都有专门的人推车来收湿柴火，装到瓮里再架到火堆上烤，把柴火全烘干了，按斤论烘烤费，再返还给居民们用。
好处就是，每家每户的柴火都有，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的。
两人想到了这个绝妙的主意，悄悄把眼见已经没气儿了的庄焉芝塞进了收柴人的瓮里，跟着一堆柴火一起运了出去。
“是他们把你塞进了瓮里？”秦九矜深感不可置信。
“我我不确定。”庄焉芝又往他身后躲了躲，身体本能地对两只无脸鬼表现出了恐惧和抗拒。
“没错了。”楚阎道。
那两只无脸鬼在门口踌躇了半晌，姓李的男鬼终于一拍脑壳想起来，道：“有人拿了矜颜花来戏耍我，所以我要告状。”
昨夜的事情今夜才想起来，也好意思嘲笑庄焉芝脑子不灵光？
秦九矜狠狠瞪了一眼两只无脸鬼，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本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要将人活活烤死，结果就为了这么一点点不得满足的贪欲，真是荒唐至极。
倒是楚阎像是司空见惯，不仅不惊讶，心思还全在另外的话题上。
“矜颜”他低低呢喃了一句。
“什么？”秦九矜问。
楚阎低眸看了下秦九矜脖子上的挂绳，天生就微微上扬的嘴角都垮了下去，他抬眸用一种“我好委屈我好伤心”的表情与秦九矜对视一下，又将视线移开了。
秦九矜：“”
咚、咚、咚——
李男鬼小心地敲了三下门，说：“老板，少爷睡下了吗？”
庄老板老态龙钟，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门，佝偻着腰缓步走过来，贴着门板低斥：“没什么事别来烦我！要是吵了芝儿休息，我把你烤了！”
两只鬼被庄老板凶得直缩脖子，即便没有脸，也能看出他们的惧意。
李男鬼硬着头皮道：“昨夜有人带了矜颜花说要典当，老板，矜颜花价值连城，小的这才来报。”
秦九矜用手碾了下藏在衣襟里的吊坠，心说这东西那么值钱吗？？
“昨夜的事昨夜不说！什么废话！”
李男鬼又是一缩脖子，为难道：“昨夜那客人实在闹腾，小的一直在二楼巡视。”
一直在二楼？
秦九矜在第一间房对付小童时，这不要脸的确实出现过一次，后来见到少年庄焉芝时，他又出现过一次。
可真要论起来，他拿了阎罗像，砸了两个傀儡还穿了三间房，姓李的其实都没有真正来制止过。
可姓李的现在又说自己昨夜一直在二楼。
加上方才从楼下出来时，外面一片寂静，伙计们没上来，该有的阻力全都没有，顺风顺水便上了分明不让人随便打扰的三楼
秦九矜不能不看向楚阎，虽然后者还在无缘无故地沮丧，但是
聚宝斋的一切分明就是被他握在手心的吧？？？
就连现在这两只无脸鬼走上来，也分明是因为他们可以提供线索，而其余无法提供线索的碍事伙计们和客人们现在在哪儿呢？
对，就是被阻隔在视线外了。
被谁阻隔的？
秦九矜心理活动十分丰富，双眼已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将楚阎打量了个遍。他生出一种感觉，那就是即便那时楚阎还在卞城街道上打更，也能随时洞察这里的情况，楚阎帮的忙绝对比他先前以为的要多得多。
都说鬼越恶越厉害
楚阎恶？
开什么玩笑呢。
秦九矜在这边疯狂思索疯狂自我否定，那边，庄老板已经拉开了门，不耐道：“人间何来的矜颜花，一派胡言。”
庄焉芝始终躲在秦九矜背后，只有这时候悄悄将头探了出来。
他望见庄老板佝偻着的腰和满脸的皱纹，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低低呜咽起来。
“爹怎么这么老了？”他重复道，“爹怎么”
秦九矜全部心思都没了，他也不知如何安慰，便往庄焉芝身前靠得更近了些。
“的确是矜颜花的模样。”李男鬼声音越说越小。
“那就拿了去供给阎罗！阎罗不是最喜欢那花吗！”庄老板毫无耐性，“进来把剩饭剩菜拿走！”
罢了，他自己又低声道了句，“芝儿又不吃晚饭，这可怎么办？”
谁知李男鬼和郑女鬼刚蔫头巴脑地走进房间，便傻愣愣地对视了一眼。
“愣着做什么！”庄老板还在斥，却把声音放低了许多，他怕打扰“芝儿”睡觉。
“老板，”李男鬼嗓子都惊得劈了叉，“少爷不在这里啊。”
楚阎的障眼法是施给庄老板看的，对旁人没有效果。李男鬼这话一出，庄老板震惊中往床上一看，他的儿子果然不见了。
明明刚刚还在乖乖睡觉明明刚刚还在睡觉！
“芝儿呢！”庄老板目眦尽裂，苍老的脸上迅速浮出青筋，印堂处竟瞬间乌黑一片，他大怒着吼道，“我的芝儿呢！！”
吼声震天动地，脚下的地面都在震颤，不知是不是错觉，四周的温度陡然升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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