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事
h市炎热数日，今早终于见到密布乌云，然而一早上过去了，仍不见半滴雨水。
某处高耸大厦人员忙碌不停，不是步履匆匆，便是键盘声不断，正应了这烦躁难安的景。
樊知英坐在办公区不起眼角落里，修长手臂被黑色九分袖包裹着，流畅线条若隐若现。她腰身姣好，可总是有气无力地靠着椅背，片面慵懒气质下不是清冷孤傲，而是藏着几缕颓废。
极具骨感美的手在键盘上缓慢挪动，编织彩虹手链随着晃动，手腕也显得有气无力。十指指甲倒是整齐干净，反射着白炽灯微光。
各种嘈杂声音毫不客气吵着樊知英耳朵。略微凌乱的墨发遮住她半边脸，也将眼角下的痣掩住，即便如此，却不难看出眸底的困倦与漠然。
薄唇轻抿着，犹如不喜多言的嫣红玫瑰。
面对这份月薪几千的工作，她向来草草应对，得过且过。
樊知英生活状态部分体现在杂乱的桌面上，文件从不分类，办公用具在哪儿用就在哪儿丢。
桌面最干净的右上角，她用来放一排黑色一字夹。发卡排列整齐，有的尾端掉漆，露出惨淡银白色。
像是很久没有用过了。
临近午餐时间，做完手头工作的人开始躁动。
邻桌同事侧头过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喜悦。
“好累啊，总算做到一半了，不然我还担心晚上会加班。”
樊知英淡淡应一声，眼皮也没舍得抬一下。每日咀嚼的都是相同话题，多少有点索然无味。
程凌萱看出她不感兴趣，挑挑眉转换话题。
“一起吃午饭？”
樊知英眼神未变，扯起唇角笑笑，音色偏暗：“行。”
程凌萱秀气眉眼染上笑意，搓着双手而后伸个懒腰，语气懒洋洋的。
“我把她们叫上，时间允许的话还可以喝杯奶茶。”
樊知英始终不为所动，偶尔没精打采地回几个字，让人不禁担心她会随时睡过去。
入职两年，樊知英和众人一直不熟悉。她自身提不起交际兴致，偏偏旁人对她欣赏有加，反而收获不少青睐。
午休时，几个女生聚在员工餐厅，谈论闷热天气。
而樊知英背对窗，昏暗的光压在她单薄双肩，光似乎也有了重量，沉甸甸的。她瓷白左手捏着竹筷尾端，消遣似的慢悠悠转了好几圈。
程凌萱和其他人说着话，一边夹蛋糕给樊知英，后者放下筷子，手掌默默盖住身前小碟。
“谢谢，吃不下了。”
程凌萱耸肩：“谁还要小蛋糕，最后一个了。”
有人忙不迭送上碟子。
“知英你请的蛋糕自己一个都不吃？”
“胃口好小，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高的个子。”
“有机会我再找找原因。”樊知英又去折磨竹筷，漂亮手指在上面反复摩挲。
大家还想说些别的，她率先离开位置。
“去透个风。”
众人眼巴巴看着她离开，目露遗憾。好不容易抓过来的人，一不留神没看住又跑了。
程凌萱依次在几人面前挥手，唤醒这些人恍惚的神思。
“别看了，人都走了，眼睛差点掉出来。”
“她好有魅力，越看越喜欢，好想追她。”
程凌萱惊愕：“你想干嘛，你不是直的吗？”
“可她是弯的，我就算不是弯的，也不忍心放过。”
“不难猜到，她的择偶标准远超你我的理解能力，像我们这种无趣灵魂，对她来说没有一点意思。所以宝贝，不要打坏主意哦。”程凌萱一面微笑喝奶茶，一面分析。
“行吧，她干嘛去了？”
程凌萱：“解馋。”
认识樊知英超过一天的人就会知道她有烟瘾，并且瘾很大。
刚才坐立难安便是犯烟瘾的表现。
公司抽烟区设置在开放阳台上，此时很大，这边没有其他人。
大风卷起尘埃，吹乱长发，凉意从四周席卷上来。
樊知英不紧不慢点燃烟，目视狂风吹散火星，火光转瞬成灰。
常年抽烟导致她嗓音低沉，严重的时候甚至说不出话，她戒不掉烟，只好努力控制，少抽一根是一根。
主要是命要紧。
躁乱一早上的大脑神经得到安抚，樊知英往后随性靠在栏杆上，狭长眼眸间或转动一瞬。
室内人员穿梭，樊知英隔着玻璃看他们，觉得这样的距离不多不少，她感觉很舒服。
缭乱白烟氤氲着白皙面容，有一缕烟短暂地挂在卷翘睫毛上，随后缥缈地散开。
这缕烟散尽，一个小巧妙曼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背影闯进视野。
樊知英暗自瞪大双眼，随即拧紧眉心。
细胳膊细腿的身影一晃而过，似曾相识的走姿，拘谨时频频攥袖子的小动作。
越看越像她。
“嘶……”
樊知英没留意指间烟即将燃尽，无情灼伤细长的中指与无名指。
人一晃而过，樊知英没来得及看清，她便消失了。
烟头掉在地上，火花四溅。樊知英面无表情地用脚尖碾灭最后一星火，慢条细理地多踩了两下。
好笑，她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想太多罢了。
等风带走身上的烟草味，樊知英才回到工位上。
枯燥、乏味。
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
手头工作繁琐复杂，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本是寻常工作日，上班下班回家睡觉，但是主管亲自领新职员过来，猝不及防打破宁静。
孟烨踏着高跟鞋走到中央，拍拍手掌利落引起部门所有人的注意。
风韵犹存、不爱嬉笑的脸上硬是多了两分笑容。
“手上的工作都停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
不知为何，樊知英总感觉不妙，所以她僵直着身体，没有回头。
“大家好，我叫路南瑶。”
细弱又细腻的声音伴着微弱的风声响起，樊知英听完身体莫名其妙开始发热，双耳猛地刺痛，她左手盖住右边耳朵，无所适从地拨乱头发，凌乱长发遮住了闪烁不已的眼波。
路南瑶一身白裙，踩着舒适的平底杏色皮鞋。乖巧法式刘海中长发，柔软发丝听话地从纤瘦双肩垂下来。
她肌肤赛雪，双唇粉软。此时正抿着唇看向樊知英背影，清亮的目光尤像未染任何尘埃。
无论男女，无不惊讶路南瑶的美貌。漂亮得恰到好处，毫无攻击性的长相瞬间点燃他人保护欲及窥探欲。
孟烨轻拍路南瑶肩膀，不敢太用力，像担忧损坏价值不菲的琉璃盏。
“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孟烨说。
路南瑶点头：“谢谢孟主管。”
孟烨步子都迈开了，转念又想起来，回头说：“那里还有一个空位，你就坐樊知英对面吧，需要帮你换套新桌椅吗？”
“不用了。”路南瑶又瞄了樊知英一眼。
樊知英此刻出了一身热汗，耳朵敏锐地听见二人对话内容，眸子极慢地转了转。
刚才看见的果然就是路南瑶吗。
孟烨离开后，路南瑶抱着箱子从桌边经过，樊知英余光瞥见飘逸裙摆，右手下意识盖住桌角的发夹，默不作声一把抓起，神色不变地放进抽屉里。
路南瑶小心翼翼拉开椅子，拢好裙子坐了下来。
樊知英一直没抬头，身上的炽热温度也未曾消退，幸好脸色正常，叫人看不出异样。
“阿英。”
樊知英薄唇翕动，吐出去的话是那般直白无情：“别这么叫我。”尾音卡在嗓子里，险些出不去。
路南瑶瞳孔缩了一下，眸光晃动不止，苍白的脸蛋努力弯出笑容。
“我只是想说，我们现在是同事了。”
“嗯，我知道。”
隔壁的程凌萱听出几分别样意味，单手捧着面颊，左右看看二位，试图从两张神情截然不同的脸上窥得真经。
“你们以前就认识？”
樊知英继续当哑巴，被烟烫伤的手指艰难地按着键盘。一对眼眸不含多余情感色彩，好像到了需要滋润眼球的时候，才迫不得已眨眼睛，其他时候一律死气沉沉地耷拉着眼皮。
看她下定决心不回答，程凌萱把方向对准路南瑶，投过去的笑容称得上如夏日繁花。
路南瑶双手按在大腿上，悄无声息低下头，品质绝佳的布料在一顿揉搓下起了褶皱，她像是不在意这些，出声也显得十分安静。
“没有，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每说一个字，声音就小上一些，到最后别人根本听不清她说的字。
“原来是这样。话说孟主管也会怜香惜玉呢，第一次看到她和人说话这么小声，看来她以后要重用你了。”
路南瑶支吾不清地说：“可能我还不熟悉，她才特意照顾我一些。”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程凌萱说完这句话，也不再打岔。
办公气氛逐渐恢复正常，键盘声、翻页声以及低声交谈声再次将宁静淹没。樊知英体温降下去，她缓缓抬眸，目光与纯稚眸光撞到一起。
樊知英神色凉薄，路南瑶被她盯了一眼，忙不迭低下头，羞怯与窘迫瞬间漫上耳根。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外面大雨滂沱，酝酿半天的雨终于落下。
室内光线明了又暗，如此反复几次。
人们开始沸腾，纷纷转头看向雨幕。
其中也包括路南瑶，她胆子小，明知闪电过后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雷声，肩膀仍会不听话地颤抖。纤瘦肩膀抖落惊讶，漂亮锁骨时隐时现，无意举动引出无尽遐想。
樊知英觑着她侧脸，惊觉两年来她未曾变过。
玲珑精致的耳垂不戴任何饰品，白白净净粉如春樱，只有皙白脖颈还挂着那条眼熟的项链，做一点简单装饰，衬托优越的天鹅颈。
她们读大学的时候就相识。
可能相似二字太浅薄，不足以概括那段关系。
樊知英只是没想过，分别两年，断了联系，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路南瑶。
路南瑶现在就坐在她对面，抬头就能看到的距离。
刚才抽过一支烟，现在樊知英又不安分了，她手够到抽屉，拉开后一眼看到想要的东西。樊知英俯身时嗅到身上淡淡冷冽的烟草味，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转手摸出一包饼干。
撕开包装，两指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嚼碎。
路南瑶看了过来，樊知英淡然抬眼。
她们太熟悉彼此，樊知英一有动作就被路南瑶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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