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狠
惊鲵的武功极高，剑法更可怕得不可思议，正因如此她才有资格当得起罗网天字一等杀手，正因如此她才能得到越王八剑之中的惊鲵。
剑已出鞘，这一剑自然极狠极毒辣极不留情。
若剑下留情，自不必拔剑。
剑一出手，自绝不留情。
以前，她也不知道用这口惊鲵剑杀了多少可怕至极的高手，这世上极少有人能在她出手之后而不死，这次也一样。
因为她要杀的是自己。
杀别人或许会失败，但若自寻死路，那么自然容易得多。
但她失败了。
惊鲵剑眼看就要划断她自己的脖颈，铛的一声，惊鲵脖子上多了一口剑，挡住了惊鲵剑。
这不是六指黑侠的墨眉，而是一口寻常不过的铁剑，陈风的剑。
陈风冷冷望着惊鲵：“你杀了小言儿的父亲，又准备杀了她的母亲，是么？”
陈风的剑锋利，话也一样锋利，刺进了惊鲵的心口。
惊鲵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冷冷道：“我从不欠人。”
话音落，惊鲵剑动，直戳小腹。
惊鲵的确是第一流的剑客，她的出手的确极快，而且这一次运用内力之下，这一剑的威力更是极大。
可陈风的反应也绝对不慢。
当的一声。
陈风又成功挡下了夺命的剑锋。
可这一次并没有挡住。
惊鲵剑是越王八剑之一，是天下最有名的几口剑之一，而陈风手中的剑只不过是市面上随便某个铁匠都能打造出来的寻常铁剑。
前者削铁如泥，是不世神兵，后者只不过是寻常等闲之物。
两剑碰撞，陈风的剑已有了极大的劣势，再加上这一剑惊鲵已运转了玄功内力，威力更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陈风也虽然运转了墨家内功，可陈风的武学修为本就不如惊鲵，两剑交击之下。
陈风佩剑顿时折断。
惊鲵剑狠狠刺入惊鲵的腹中。
惊鲵杀人时狠辣无情，对自己出手也一样狠辣无情。
惊鲵自然不是不想活，而是她已感觉得出六指黑侠、陈风一番话若有所指，她也看出了陈风神情的变化，因此她判断陈风会因为她的活，付出代价。
她不愿意欠陈风，此生能见到女儿安全出生，她已满足了，因此她毫不迟疑给自己一记夺命之剑。
不过这一剑仍旧没有夺命，剑断刹那，陈风左手握住了惊鲵剑。
血飞溅。
鲜血顺着惊鲵剑滴落在地。
惊鲵脸色变了，看着陈风。
她虽然没有说话，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她不怕死，任何人也都能知道她想说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死？
这是惊鲵的疑问，她虽然没说出，可陈风明白，而且也给出了解释。
陈风一字一句道：“你如果以为我会为了救你而付出代价，那你就错了，我不是这种人，也绝不会做这种事，更何况六指黑侠如果想杀你，无论我付出什么代价，他都非杀你不可，你若不信，可以去死，我绝不拦你。”
他松开手，坐回火堆前，真已不再看惊鲵一眼，仿佛对惊鲵的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惊鲵剑还在手里，惊鲵随时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一个想死的人，要别人的命或许困难，可要自己的命，绝对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剑还在滴血，惊鲵也在看着剑上滴落的鲜血，以她的本事，只要一挥剑，她就死。
但她没有挥剑。
她不怕死，但也绝不会轻易死。
如今的惊鲵已非昔日的惊鲵，她已不再是昔日的罗网天子一等杀手，而是一个母亲——小言儿的母亲。
为了小言儿，她也不能轻易去死。
可惊鲵不明白陈风若不是为了就他而付出代价，为什么陈风、六指黑侠间会有那么奇怪的对话呢？这对话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六指黑侠将一个木柴丢入火堆中，本来已不小的火，燃烧的更大了，这间破旧的小屋四处透风，火一大，风虽然也大，但仍旧十分暖和。
六指黑侠抬头望着惊鲵，虽然依旧带着斗篷，可惊鲵已可将六指黑侠的面貌看得清清楚楚，也看见了六指黑侠左脸上那道非常明显的剑痕，显而易见这中间有一段非常惊心动魄的故事。
不过惊鲵没有问，这些事情在她眼中本来就是最无聊不过的事情，因此她绝不会问。
六指黑侠看了惊鲵半晌，却开口了。
惊鲵是个非常美丽动人的女子，极少有人会对惊鲵的容貌无动于衷，可六指黑侠和陈风一样冷静。
唯一不同，陈风是冷酷无情，什么都不在乎，而六指黑侠则是一种看过世事沧桑的平静。
六指黑侠道：“凭良心说我应该杀了你，因为你不但杀了我的好朋友信陵君，也杀了不少墨家的朋友，可我也知道最好的法子绝不是杀了你，而是留下你，因为一个活着的惊鲵对墨家来说才是最有用的，更何况你已不是昔日的惊鲵。”
惊鲵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淡淡道：“只要你能保证小言儿活下来，我便任你处置。”
六指黑侠摇头道：“你已经不必任我处置了，因为陈风已为我做出决断。”
惊鲵冷冷道：“他有什么资格为你做出决断？”
任何人听到六指黑侠的这番话都会意外，陈风只不过是个江湖浪子，无门无派，自然没有资格为六指黑侠做出决断，惊鲵的反应自然绝不奇怪。
六指黑侠给出了解释：“因为一个赌，因此他已有资格为我做出决断，但也仅只有这一次机会。”
惊鲵不明白。
不但不明白，而且感觉非常荒唐。
六指黑侠没有再看惊鲵一眼，而是望向陈风，他淡淡道：“看来三年之后，我已不必杀你了，因为你已不必值得我杀了。”
陈风无法否认，他抬头望着六指黑侠，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六指黑侠道：“这并不困难，从前我每次见你的时候，你都如同一口出了鞘的剑，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这次不一样了，你虽然还是一口出了鞘的剑，可每当你的目光触碰到小言儿的时候，你都温柔了下来，仿佛一下子回剑入鞘。”
六指黑侠得出结论：“昔日的你是个绝对无情的人，可如今的你已有了情，因此我们的决斗也可以取消了。”
陈风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焰，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一个剑客不该有情，一个生活在乱世中的人更没有资格有情，感情是一口剑，一口足矣致自己于死地的剑。”
六指黑侠叹了口气，道：“你的想法还是没有变。”
“不管如何，我答应你的第一件事已经办到了。”陈风站起身，淡淡道：“现在我该走了。”
话音落，陈风推门离开。
陈风的离开和出现的时候一样突然，一样果断。
六指黑侠没有阻拦陈风的离去，他知道陈风还在有意识的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开，决不让任何人接近他的内心世界。
不过陈风如今的变化已令六指黑侠十分满意了，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陈风便会打开那堵高墙。
现在高墙虽然坚固，但已出现了一个缺口，这个缺口就是小言儿，迟早这个缺口越来越大，到时候高墙也随之崩塌。
那个时候的陈风才算涅槃重生。
不过六指黑侠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陈风会在自己与世界之间设下一堵堪称坚不可摧的高墙了。
六指黑侠不可能明白，即便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
这堵高墙不是陈风自愿设下的，而是穿越的那一瞬间就已注定存在了。
不过，正如六指黑侠推断的那样，高墙已出现了一个缺口，这个缺口就是小言儿。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那道筑起的高墙，迟早将不存。
陈风大步流星走着，可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一双眼睛——清澈纯净的眼睛。
陈风望着蔚蓝的天空，问自己：“我真的变了吗？”
西风吹起，黄叶无数。
黄叶落下之时，陈风已消失在远方。
天地又弥漫起了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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