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艺术大楼。
舞蹈老师季如嫣叫停了每日的舞蹈基础训练，背对着全身镜，似乎有话要说。
她本就是古典舞出身，气质不凡，往那一站，就有种落落大方的温婉美丽。
“这次的新年晚会，我们舞蹈专业自然不会错过。目前的计划是，我们有一个团体的舞蹈配合，每个人都能登上舞台。”
她停顿几秒，再次用温柔好听的声音宣布了一个更振奋人心的事情。
“除此以外，我为你们额外争取了一个临场节目，是一场独舞。”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季如嫣继续说：“我知道，作为一个舞者，没有人不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舞台，站在聚光灯下，是我们被看见，被喜欢唯一的途径。我会给你们每个人机会，从你们之中选出最好的一个登场，很公平。给你们两周的时间准备，两周后考核，当时候大家各凭本事吧。”
季如嫣说完就走了。
老师一走，所有人都沸腾了，立刻热烈地同周围的人讨论起来，要选什么舞蹈。
江泠坐在边角，陷入深思，她想跳一个能惊艳所有人的独舞，要独特，也要有力量。
女生们都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只有她是一个人。
江烨朝她走去。
江烨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怎么又坐角落里？”
江泠淡淡回答：“地方大。”
江烨笑了，“行，那我跟你一起坐。”
江泠问他：“选好舞了？”
“还没。”
江烨问：“你想不想试试双人舞？”
“双人舞？”
“对。”
“和谁。”
江烨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急不缓地说：“在你眼前。”
江泠有些迟疑：“你是说，我们两个？”
江烨一下就看穿她的顾虑，“先别急着拒绝，先给你听一个音乐，你会喜欢的。”
说完，他打开手机。
音乐缓缓流出，跌宕起伏的乐声，一下把人拉进了另一个世界，所有的情绪都是如此的强烈，悲喜交加，大起大落，却直击人心。
江泠的脑海里已经自动代入了一个故事，为他们为舞动。
“怎么样？”
江泠难得地笑了。
“这就是我要的。”
江烨笑起来，露出不太明显的梨涡，“我第一次听到这音乐，就觉得会是你喜欢的。我品味不错吧。”
江泠没想到，她和江烨之间还有这样的默契。
江泠想，或许这是一个全新的尝试。
“好，那就试试。”
江烨把腿伸直，随意地交叉着，“你觉得它的主题是什么？”
“爱情吧。”
“什么样的爱情？”
江泠目光停留在窗外，寒冬，绿色褪去，一只鸟孤零零地停在枝头，“就像是一个心花怒放的少女，奔赴了一场不属于她的约会，爱错了不该爱的人，最后满心欢喜落空。”
江烨微仰头：“人总是为情所困，大喜大悲，大多因为爱情。但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你得知道。话说回来，这样的感情，要在三分钟内用一支舞诠释出来没那么容易。”
他身上总是有一种超出这个年纪的坦然，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与世无争。
“江烨哥。”
江烨闻言一愣，而后轻轻笑起来，顺势拍了拍她的头。
他朝她伸出手：“别坐着了，起来试试舞蹈，看看我们在跳舞上还能不能这么契合？”
江泠握上去，“好。”
音乐响起，两人共舞，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意外地默契，她想要表达的动作，他基本都能接住。
两人一起编舞，调整舞蹈的细节，两人在夜色中并肩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今晚没有月亮。
沈烈就这么看着他们走出来。
他的眼神太过有侵略性，就这么直直地对上江烨。
他的敌意太明显。
都是男人，一眼对峙就什么都懂了。
江烨觉得好笑，俯下身靠近江泠，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这家伙喜欢你吧？”
一个俯身的动作看上去显得更亲密，沈烈锐利的眼睛里隐忍的情绪又加重了几分。
江泠没想到他那么八卦。
“江烨哥，你先走吧。”
这话不偏不倚落到了沈烈的耳朵里，他嗤笑一声，嘲讽意味明显：“江烨哥？”
江烨还没走远，自然听到了他的挑衅。
沈烈就是想让他听到。
沈烈不喜欢一个人，会直接表现出来。
人人都喜欢体面，装大度，他不一样，他从来不屑伪装自己。
江泠不知道说什么。
沈烈一下就来气了：“江泠，你故意的吧，故意让老子吃醋。”
江泠解释：“只是哥哥。”
沈烈抬了抬下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亲的？”
“不是。”
“那他算哪门子的哥哥？”
江泠觉得头疼，没正面回答，只是岔开话题。
“不走？”
江泠说完也没管他，直接走了。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清晰可见的脚步声，他跟上来了。
余光中，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包东西，他也不问她，直接干脆地塞到她的手里。
他冷声说：“给你。”
江泠不明所以。
“什么？”
“糖炒栗子，不是想吃么？”
江泠一愣，打开黄色纸包装，里面装着满满的一袋板栗。
昨天晚上，她点赞了一个公众号的视频，是很普通的街边糖炒栗子。
她低头看，握在手里的糖炒栗子还有余温，没有冷掉。
江泠吃了一个，这家板栗很地道。
只是和宜州南风街的糖炒栗子不一样。
沈烈瞥她一眼，“好吃么？”
她的心里忽然溢出一些难辨的情绪。
有人关心她的一举一动，把她在意的，都不知不觉地捧到她的面前。
想起那晚沈烈逼近她，耳边全是他低沉又嘶哑的声音，他说，只喜欢你。
她点头，“嗯，谢谢。”
沈烈扬眉，淡淡道：“那就行。”
江泠的思绪却飘远，回到凉城的那三年。
高中时期，江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那个女生叫云烟，安静温柔。
她们彼此契合，能轻易读懂对方的一个眼神，是对方最好的朋友。
她们之间没有秘密，穿过对方的衣服，一起淋过雨，一起熬过了漫长的三年。
每到冬天，她们都会去南风街买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刮风下雨都不怕，那是她们最开心的日子。
云烟很黏她，走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牵她的手，对她撒娇。所有开心难过的日子，都是她陪在身边。
高三那年，江泠跳舞还没有现在这么出色，她那时候拼命练习，压力很大，偶尔崩溃流泪，云烟都会温柔地安慰她。云烟却总是很笃定，她以后一定会站上更大的舞台。
她们说好一起去川大。
直到后来，大一开学的前几天，江泠去找她，她低着头说对不起，我以后不能陪你了。
她没有高考，她放弃了去大学的机会。
云烟的家人生病了，弟弟也面临升学，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垮掉，于是选择了承担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责任。
江泠尊重她的选择，只是觉得可惜，那么好的云烟，明明值得一个灿烂的未来。
高考的前三个月，云烟说话时的闪躲和失神，常常对着习题发呆，不在状态。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明明有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可她竟然没看出端倪，还以为她只是压力太大了而已。
江泠其实很自责。
云烟陪她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刻，也常常给她很多快乐。可是她，对她的难过一无所知。
江泠从来没有想过，第一个和她分离的人，是云烟。
她唯一一直希望能够陪在身边的，最好的朋友。
江泠以前特别害怕孤单，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觉得局促不安，走在路上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的目光。
直到遇见云烟，云烟告诉她，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能听到大自然的声音，万物在生长，天地都自由。
云烟说，要享受孤独。
江泠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答案。
云烟走了，但教会了她怎么坦然面对孤独。
她们共同的约定，只有她一个赴约。如今，她们分隔两地，已经不在彼此身边。
她只身一人在北川，被身边的人孤立，独来独往，却越发地怀念以前。
她不是想吃糖炒栗子，她只是有些怀念。
怀念云烟在身边的那些时光。
思绪被打破，沈烈在她跟前晃了晃手指，“想什么呢？”
她回神，盯着手里的糖炒栗子，“没什么。”
她情绪淡淡的，可沈烈就是觉得，她是有些难过的。
“没什么为什么难过？”他丝毫不给她掩饰的机会。
“我没。”她不承认。
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别说谎，你骗不过我。”
两人都停下脚步。
风有些大，吹得江泠眼睛干涩，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反驳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他洞察人心的本事太厉害，什么都瞒不住。
沈烈说：“你不想说的事，我不会问，但江泠，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任何情绪，你可以完完全全做自己。”
江泠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想她了。”
什么样的朋友会让她念念不忘，他想不出来。
“男的女的？”
江泠：“……”
他的关注点就是不一样。
她有些无语：“女生。”
沈烈满意地挑了一下眉，心里的阴郁一下子烟消云散。
“糖炒栗子也是和她一起买的？”
“嗯。”那是属于她和云烟的回忆，现在不会再有了。
他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以后我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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