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到学校的那天，江泠还有些恍惚，感觉不太真实。
很多人和她打招呼，对她微笑，关心她的伤势。
她觉得很奇怪。
直到有一天，走进舞蹈室的前一刻，听到她们在背后肆意地诋毁她。
她们说的话很难听，没有下限，没有分寸，她一时没有了踏进去的勇气。
最后她回家睡了一觉。
毫无预兆的，江泠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
在梦里，南风街热闹如初，街道还是那样老旧，人来人往，满地人间烟火。巷子口的糖炒栗子香气四溢，而云烟还在她身边，像从前一样黏着她，和她说笑。
然而画面一转，云烟放开她的手，热闹声散去，街道上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最后连巷子也消失了。
云烟站在巷子的黑暗处，始终看不清她的表情，没有光，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坚定地走向黑暗的深处，一次也没有回头。
最后黑暗将她吞噬，云烟也不见了。
江泠从梦魇中惊醒，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真实地如同那三年，她久久不能回过神。
她感到头疼欲裂，喉咙沙哑几乎说不出话，失重感席卷而来，她整个人的意识混沌不堪。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雨声拍打着窗户哗哗作响，窗帘还关着，屋子里一片昏暗，像是黑夜。
江泠恍惚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想起身看一看几点了，可她完全没有力气，整个身体都是软绵绵的，最后竟然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沈烈隐隐地察觉出一些不对劲。
今天的公开课，她没来。虽然她是舞蹈生，但不会旷课，公开课从来没有缺席。
她不在舞蹈室，连舞蹈老师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沈烈冷着眉，看着手机的界面毫无回音，微信不回，电话打了几十个不接。
踏出校门的那一刻，忽然雷声作响，一场大雨来得猝不及防，他顾不上，一路狂奔去她的出租屋。
可当他站在紧锁的门前，才想起自己没有钥匙。他忍不住低骂一声，他根本进不去。
最后又跑到楼下找房东，房东看了他一眼，衣服全湿，明显是冒着风雨而来，确实像是有紧急的事情，也没怀疑，直接给了他备用钥匙。
沈烈进门，最后在卧室看到了江泠。
她安静地躺在被褥中，整个人缩起来，只露出半张脸，她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好像很难受。
沈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温度滚烫，她发烧了。
“江泠，醒醒。”
他拍拍她的脸颊，试图叫醒她，但她没反应，眉头锁得更紧了。
可外面下着大雨，他护不住她。
她本就发着烧，经不起折腾。
沉思片刻，沈烈又风一样地出了门，冬天的雨格外的冷，打在身上就像冰一样，可他全然不顾，直奔药店。
再回来，江泠有了点意识，但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张嘴。”沈烈说。
她难得很乖地照做。
沈烈扶她靠在床头，喂她吃药喝水，然而他一个放杯子的时间，他再回头时，她整个人就已经滑了下去，倒向一侧。
沈烈反应很快，甚至有些粗暴，一把扯过她按在怀里，桌角是冷硬的木头，她要是这样倒下去可能会头破血流。
她的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处，她身体发烫，浑身都透着热气，而他淋了雨，全身冰冷，此刻的靠近，就像是冰火两重天。
江泠只觉得热，好不容易触及到了一丝凉爽，忍不住往他胸膛处蹭了蹭，她忽然伸出双手抱住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抱紧了一点。
沈烈瞬间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他低眸看她，她安安静静地抱着他，乖顺地像一只完全没有攻击性的小猫。
他喉结滚动，生生地看了良久，最终找回了理智。
她生着病，会感冒的。
“江泠，放开。”
她不听见，他只能强硬。
他伸手去掰开腰间的一双手，怀里的人闷哼一声，因为这个动作忽然崩溃，下一秒，有一滴滚烫的泪掉进他的胸膛，他的心猛地一颤。
那是……她的眼泪。
他听到她哽咽。
“云烟，对不起。”
紧接着，他的胸膛就染上了一片湿热，好像那些眼泪透过肌肤，渗入他的身体，也烫伤了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的声音已经是哭腔。
“对不起，不要离开。”
他感受到了，她的难过，她的不安。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泠，这么久以来，她都伪装得很好，冷漠又决绝，好像什么都不怕。
他一直想看看另一面的她，除去清冷傲气，会是什么样子，可如今见到了，却只剩下心疼。
看见她哭，看见她的眼泪，看见她的彷徨不安，他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疼到骨子里都开始颤抖。
他猛地抱住她，一手摸着她的脑袋，一手揽着她的背，动作很温柔，生怕弄疼了她，却还是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
他声音暗哑：“别哭，我在。”
这话似乎起了作用，江泠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头，忽然安静。
良久，直到肩膀处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他才轻轻地放下她，替她盖好被子，让她沉睡。
他指腹触及她发红的眼角，低声道：“我的肩膀会一直给你靠，可是江泠，你什么时候才愿意依靠我呢？”
沈烈目光沉沉，此刻他的心里波涛汹涌，他喜欢她，可她心里没有他，看到喜欢的女孩生病了没人照顾，意识不清了才会掉眼泪，一个人强撑着难过，但他什么都不能做，这种感觉真他妈令人挫败。
少女还在沉睡，很安静。
良久，少年低眸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妥协。
“算了，纠结那些干什么。”
安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坚定有力。
“从今以后，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做你的依靠。”
沈烈守着她，一直没有离开。
江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旁晚，夕阳的暖光透过窗帘洒进了一点温暖，她感觉自己好多了，于是起了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一瞬间，光亮渡满了房间，不再是黑暗。
走出客厅的那一瞬间，视线却鳖到厨房里有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
沈烈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回头去看她。
江泠愣了原地，一脸不可置信。
沈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里？
她还穿着昨晚的睡衣，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沈烈，两人就这么隔空相对。
沈烈觉得有些好笑，他关了火，放下手中的勺子，大步朝她走过去，眼里带笑。
他问她，“醒了？”
“你怎么在这？”
“忘了？你生病了，老子照顾你呢。”
江泠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但没想到，照顾她的人是沈烈。
他低头，伸手要去摸她的额头，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沈烈一把按住肩膀，他沉声说：“别躲。”
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三秒后，他移开手，脸色不再崩着。
“退烧了。”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白色睡衣，忽然想到她意识不清时扑进怀里的温软触感，于是靠近故意问她，“真忘了？”
江泠被看得有些尴尬，因为她里面没穿内衣，冬天的睡衣很厚，看不出来什么，但挡不住她的羞耻心。
毕竟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觊觎她已久的男人。
她的脸色不变，耳根却是一下子红了，沈烈正疑惑，她却一下子跑回了房间，摔得门一声巨响。
再出来时，她已经换回了平常的衣服。
沈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体往后靠，全是慵懒姿态，看见她出来，便叫她过去。
她坐在对面，沈烈把粥推到她面前，“生病就该吃点清淡的。”
外面是冰冷的世界，而她的眼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粥，莫名地温暖。
“你做的？”
他反问，“不然？”
“你会做饭？”
沈烈看着，实在不像是一个会进厨房的人。
沈烈不答反问，“你呢？”
“不会。”
他笑，“那真是便宜你了。”
江泠：？
下一秒，江泠就看到他扬眉，说出的话又欠又狂，“你不会，以后只能老子做饭了。”
江泠：“……”
她不就随口问了一句，他就又开始了。
江泠没理他，低头尝了一口粥，不咸不淡，却有小火慢炖的精致，味道竟然还不错。
江泠抬头，却忽然注意到他的衣服有些湿痕，连黑发的发丝都透着一些未干的水渍。
江泠忽然就哽住了，他什么都没说，但她一瞬间就都懂了。
她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因为生病，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的破碎感，眼里的情绪难辨。
他察觉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你怎么不吃？”
沈烈一愣，忽然笑开，“我又不是病人。”
沉默良久。
江泠忽然对他说。
“你回去吧。”
“赶我啊？”
她点头，“嗯。”
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他，他也习惯了，没什么所谓，“行。”
沈烈关门的那一瞬，又看了她一眼，她又变成了那个冷酷的江泠，自始至终没看他一眼。
沈烈真是气笑了，醒来就开始赶人是吧，她还是不清醒的时候比较可爱。
天空一道雷劈下来，外面风雨交加。
江泠沉思片刻，最后还是打开门，在玄关处拿了一把伞，追了出去。
“沈烈。”
沈烈刚走到二楼的拐角处，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见她匆匆走下来，有些意外。
江泠把手里的伞塞给他，“还你。”
沈烈低眸一看，是很久之前他给她的那一把黑色雨伞。
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冷的，却让沈烈莫名地心情愉悦起来。
他嘴角微扬，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哦。”
口是心非。
以前觉得她是一块冰，怎么都捂不热，可经过昨晚，他知道她不是。
那些情绪只是被她藏了起来。
明明就是个小女生，应该被宠着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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